13 第十二章(1 / 1)
他说,如果她不方便,他会每日寻机会来看她的。
她也跟他约好了,如果在洞中相会,两人等候的时间都不过午。
他来的次数多了,自然也遇到过琴娘几回。第一次遇见,在琴娘愕然的目光中,她决然道:“我找到我想要的人了,你可以去告诉他。但你告诉他之日,便是我离开之时。他血玉功或许到了紧要关头,你告诉他,也许就走火入魔了。再者,即便他出来阻挡,我也不会回头,大不了就是一死。留在鬼宫中迟早也是要被折磨死的。”
琴娘神色复杂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告诉他了,可是你,真的是做决定了么?那以后怎么办?”
她飞快地回道:“我会考虑的。现在,只有一苇,让我觉得我是个正常的女子。”
怕他来赤魅殿遇到姚一荻,她找到时机也会去那山洞。
有一次,她找借口出宫采药,辰时不到便出了门,虽说知道他不会那么早到山洞中来,她还是忍不住拐去那山洞一瞧。
没想到,薄薄的晨曦中,那个黑色的人影就立在洞口。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你不会还住在这里吧?”
他露齿一笑:“不是,但我每日早起,都来此处练剑,也好等你。”阳光为他的微笑镀上金边,陡然间让她觉得耀眼。
看到她背上的背篓,他伸手来摘:“今日可要采摘香草?我与你一起?”
她不觉开心点头:“今天要走得远一些,午时也不能回来,所以我才早些来此看看的。”
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我们算是心有灵犀吧。”
走的还是她走过多次的山林间的小路,采的还是那些制香的花草,甚至还有苦艾,但她忽然便找回了幼时初到此地的感觉,原来山间竟是有这许多盛开的花,林深泉清,溪流淙淙,天地间唯他与她两人,真是有如身在仙境。而这山间,可供制药提香的花竟是如此之多,简直就是宝藏。她的心被莫名的愉悦撑满,身轻如燕,轻灵地在林间穿行。偶一侧首,便能看到他专注的眼神,有一回若不是她搀了一把,他竟差点被一根横生的树根绊着。这点傻气让她笑了出来。
那天她的篓子装得格外满,他替她提着送她回了宫。她知道姚一荻不在宫中,因此带着他走迷障入了宫,护卫们问起,只说他是来找宫主的。宫主不在,他便也没送她到赤魅殿便走了。
冷一苇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与她一起时也并不见得有许多话,偏生那不多的话句句都能说中她的心思,令她感动。
“私奔”这样的话题虽说常被提及,但是具体行动却始终没有开始。
冷一苇说,承人之托,他在岭南尚有一件事要做,如果她实在心里不舒服,他可以带她离开鬼宫,但未必会离开岭南。不离开岭南而躲开鬼宫?这似乎有些难以实现,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听到的却是满满的自信。
其实,她也没那么决绝,并不是担心姚一荻抓回她后如何,而是想起那被当作蛊器的父亲。他被关于地下石室内,并非是她不能及的地方,但是她仍然不能经常去看他,姚一荻虽没有说不许她去看望父亲,如果去得频繁了,受罪的却还是父亲。姚一荻会抽取血玉蛊之力练功而少喂血玉蛊鲜血,躁动的血玉蛊因而在父亲的筋脉中一路上拱,令他痛苦。
起先她并不知道,趁着姚一荻忙着别事,常去看父亲,后来有次连着两天去,见父亲面色惨白,一夜之间似乎瘦了许多,大惊,问原因,他却不说。还是石室外守着的护卫告诉她,只要被宫主知道圣女来看过老宫主,宫主便会命令少伺血玉蛊,血玉蛊逆筋脉而上,才会这样。
她怯了,只得抽他出宫时去看,看见父亲的机会也减少了。
她也想着,不如,等姚一荻练完了血玉功,不能用蛊控制父亲了再走。
姚一荻回来,曾问她:“我出去几日,听说你带人回宫?”
她回道:“采药路上遇到的,他来找你,听说他之前也曾进过宫。你没对他怎么样,我想大约是不介意他入宫的。”
他看了她一小会儿,忽勾了唇一笑:“是不介意。不过,介意你带他入宫。”
她的心一跳,本能地想退后一步,却已经来不及,被他挟抱在怀中,吻了下来。
她挣扎得颇激烈,道:“今天不行,身上不便。再说,你不是说我跟木头似的么?你那殿中多的是女人等你去宠幸,为你生儿育女,你何苦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的手渐渐放松了,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放开道:“你介意我说的话?”
她悔得想咬舌头,这说法似乎有些暧昧了,细想来竟是象吃醋的样子。再者,他的性格,越不乖顺越想征服,她怎么能逞一时之快而忘记了虚以委蛇,让他厌烦呢?
他后来没有碰她,也没有戳穿她并未来癸水之事。
她那晚发了半天怔才想到,以前他对她用强时,她都没有想到如此挣扎,也没觉得他的吻有如此难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愿意让他触碰。
那时她已获准每月一见父亲,到了日子,她便迫不及待地去了。
父亲见了她自然高兴,只是再怎么小心,两人的话题总是绕不开姚一荻的。
父亲问道:“他对你,现在是不是好一点?有没有说要娶你?”
“娶我?”她摇了摇头:“他不再来折腾便好,我只求清净,鬼宫眼下这样子,也没人能管他。”
父亲忽道:“其实他一直是喜欢你的。不知怎么地竟是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心里越喜欢嘴里越不说,举止上更是折磨。”
她惊疑地望着父亲:“我实在看不出他哪点是喜欢我的,除了小的时候。亏他那时真能装,这么恨我娘,还要装作喜欢我。”
父亲摇头:“他那时是真喜欢,否则我们怎么会没感觉,还以为他渐渐地接受了你娘。就是现在,也是真喜欢。你还记得你十三岁时,他为了你与孙护卫斗了一场,又送你自己身边贴身的侍女?那时我便隐隐有些猜着他的心意,但你娘并不乐意。再后来,你娘去后有一年你不是跟我说池州有一富家公子邀你同游且会来鬼宫拜访么?我那时与他提起过,并表示等人来了要好好看看是否与你相配。我知道你娘并未瞩意荻儿,所以也不想逆了她的意。可是他却背着我让那陈公子中了蛊,北人哪知蛊事,一个月后便撒手人寰。你与我说时我自是怀疑他,抽空问了,他倒爽气,认了。
我并未苛责于他,只希望他不要误了你的一生。我本想,如果他那么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的话,我也不想拦着,地底下也自会去与云儿交待,没曾想他的怨恨这么深,突然便对我发难,他总算是念着你的,将你差了出去。只是后来的行径实在是有些疯狂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你可以给他点时间么?”
她怔怔地道:“我一直以来都当他是哥哥,直到他不肯再当我哥哥。可我养成了习惯,即便是有了肌肤之亲,也难以逆转我心中的界限。再说,现在,真是晚了。”
父亲慈爱地看着她:“你这么说,是有中意的人了?是鬼宫中人么?”
她轻摇了一下头:“不是,是外面的,江湖上人称寒玉公子,他中了蛊,是我无意中救了他。他前段时间也来过鬼宫,是受长辈之托来找你,哥哥说你死了,他失望而归。我后来遇着他,也没跟他说实情。”
父亲沉思道:“长辈所托?我在中原并没有什么知已。唯一有过深交的烈风庄,现已成仇。他,叫什么?他的长辈又是谁?”
她回答:“他叫冷一苇,他那长辈是谁并未跟我说起。但是,大护法那日提起时说他似乎是与烈风庄有关。难道真是来寻仇的?”
听到一个“冷”字,父亲的眼中突然爆出亮光,他想跟她说什么,却听到室外有侍卫的脚步声,又咽了下去。
侍卫在门外道:“圣女,时辰已到,宫主吩咐过的,只能半个时辰。”
她出了门,又感觉心中堵了一个谜团,顶得难受,却又不知从何处着手解开。
隔了几日,她依然去洞中与冷一苇相会,冷一苇却带她去了一个村落。
她对鬼宫周围的村庄不是非常熟,却也看得出,这个村落虽说是处于深坳中,但距鬼宫不过二座山岭的距离。
村中甚冷清,十室倒有五户是空的。,冷一苇看出了她的疑惧,解释道:“据说村中这两年闹鬼,被鬼掳走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因此陆续搬离了。”
她一下便有些心虚了,她自然知道闹的是什么鬼。
她慌忙转话题道:“那你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村里么?”
他道:“不是,是另一处村子,但据说也曾闹过鬼,不过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其实我留在这里也想知道这周边村子闹得是什么鬼。”
他平静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她的心却是沉了一沉。
当他带她来到一处独屋时,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心中又是惊诧又是激动:“这屋子……你带我来是……”
他微笑着打开门上的锁:“这屋的主人前段时间也搬走了,我赁了下来,又稍微修缉了一番,你看可好?”
这屋虽邻近村子,却又如隐士般游离于村落外,处于林旁溪畔,十分幽静。且整座房子都是木头建成,看上去十分稳固。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好是好,可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微笑着抚了一下她的头发:“你喜欢的话,我们就在这里成亲,住一段再离开岭南可好?”
他说“成亲”,那么现在是在向她求婚么?
他又道:“我一个人随性惯了,也不与周围不熟的人打交道,因此,可能没法给你一个象样的婚礼,你介意么?”
她的眼酸酸涩涩的,低了头,轻声道:“我,无所谓。可你确定要娶我?这么快做决定,家里人会如何看待?”
他将她轻搂入怀:“我母亲已故去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父亲,不知道他是谁。我在烈风庄倒是有些亲戚,但我与母亲一直不住在那里,联系并不频繁。再说我十四岁便出来走江湖,与亲戚的关系也并不密切。如果有机会回去,逢年过节时带你一见也便罢了,并不需要他们的首肯。”
她的眉微皱道:“只是此处距鬼宫颇近……”
他笑笑:“我选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我想快点与你成亲,但你显然还没有做好离宫的准备,所以选一个近点的,你没下定决心前出来回去都方便。第二,你若是下了决心,我们住在这里也是安全的,因为灯影最黑,鬼宫宫主不会想到我们在此地逗留不去。等势态平息一些了,我们再往北走,便从容一些。”
她点头,她确实还没有痛下离开的决心,又被她说中心事。他竟然没有恼怒于她的善变,而是给于耐心的等待,她方才酸涩的眼中终于鼓鼓胀胀地积蓄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