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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心痛殓葬不惜金,泣中亲手书祭文
吴掌柜看了看那张银票心里痒痒的,心道:若是被人告发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于是便笑道:“那么就请公子随我来吧。”说着就拿起那张银票带着永璇往里面走。永璇跟着他走进了后院,里面放满了各式棺木。吴掌柜带他走进一间库房,点上灯后就看到里面放着一幅寿材。吴掌柜指着这幅棺木说道:“公子,这幅寿材就是春芽木所制,本店仅此一幅。”说着就敲了敲寿材道:“您听听敲之略有声,而且质坚色黑发亮,是上好的寿材。本来这是一位王爷订下的,送来得早了些。公子若是急需就先卖给您了,在下可以命人再送来。”
永璇轻轻抚过这幅棺木微微点头道:“好。就是它了。”
“公子,只是这价钱......”吴掌柜看永璇急需就开始坐地起价。
“还要添多少银两?”永璇抬头看着吴掌柜问道。
“嗯......”吴掌柜笑道:“因为这已经有人订下,我们也是坏了规矩。要不您再给个一百两吧,小店也好让人加急再做一幅。”
永璇二话没说就又给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一百两是寿材的钱两。两外一百两是跟你订一块汉白玉的墓碑,一定要快!价钱不是问题。”
“是!是!”吴掌柜接过钱连连点头,“不知墓碑上刻什么字儿?”
“这个我稍候会让人送来,总之到时候你尽快给我做好便是。”永璇走出库房道:“赶快套车,随我去!”
“行!行!”吴掌柜忙叫来人套好车随着永璇去了。
伙计赶着车跟在永璇身后,眼看就到了城门口。“公子,城门都关了。明儿再出城吧。”
永璇充耳不闻只管自己往城门口去。守城的士兵看到有人朝这里走来便拦了下来,“城门已闭,不得通行。”
“让开!”永璇手持马鞭俯视着马下的士兵,“叫你们的头儿来见我。”
士兵看永璇衣着华贵也不敢得罪忙去班房叫来了头儿,永璇一看他的顶子便知道是一名正八品的外委千总。那人抬头看了看永璇问道:“你是何人?这么晚出城可有通城公文?”
永璇把自己的私人印鉴拿了出来在那个千总的手背上盖了个印,道:“我是皇八子永璇,有要事出城,速速开门!”然后又从腰间取下了进入皇宫的腰牌给他。
千总看看手背上的印鉴再看看那块腰牌,然后又抬头看看永璇。“你真的是万岁爷的八阿哥?”他还是有些质疑。
“怎么怀疑我是假的?若是不信大可去把你们的九门提督纳兰广义找来,让他来认认。”永璇看了一眼那个千总道:“不过误了本阿哥的要事,可是要你担待!”
千总被永璇一喝便怔住了,他不知道永璇会带着什么机密的事情出城,万一真的误了事情他可担待不起。他看了看装载棺木的车,说道:“那下官可否检查一下八阿哥您的车?”
“可以,不过要快一点儿。”永璇也不想为难人家,更想尽快出城便答应了。
千总查了一遍并无其他发现便命人开启城门放永璇一行人出了城。跟在后边送货的几个伙计们都吓傻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是皇子。一行人快步赶到了山下,此时已经入夜山路崎岖难行,四个伙计将棺木抬了下来问道:“公子,还要送去哪儿?”
“送上山。”永璇拿出五十两银票道:“我知道夜路难行,但一定要尽快将寿材抬上山。”
伙计们得了钱自然欢喜,四个人便抬着棺木往山上行去。可是上好的春芽木棺木极沉,平路上走也吃力更别说这山路了,永璇急着陪在双喜身边,便让四人抬着棺木慢慢上山,自己则一个人先行上山去。
折腾了这么久永璇回到静业庵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子时,永瑆守在双喜身边不曾离去。看到永璇回来后忙起身问道:“八哥,您去哪儿啦?”
“我去为双喜置办棺木。”永璇忙坐到床边握着双喜已经冰冷的手说道:“双喜,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但这就当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这个时候双喜已经由小尼姑擦拭完身子,还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居士小褂。她的手仍然握着那块羊脂玉,永璇看到鼻子又是一酸。他从怀中拿出了双喜临终给他的芙蓉帕,看着上边的斑斑血迹心情难受。他将帕子整齐地叠好放入怀中,然后对永瑆道:“永瑆,让我和双喜呆一会儿吧。”
“嗯。”永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临走时还轻轻的拍了拍永璇的肩膀以示安慰。
永璇轻轻抚摸着双喜的手,回忆着与她从相识起的每一刻。“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永瑆身边的侍女,只觉得你很普通,根本就不起眼。”永璇回想起那一刻便笑了,“后来你竟然顶撞我,还和我斗嘴。现在想来才知道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被你的与众不同所吸引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放浪不羁,所以才会对我冷淡。后来我被圈禁在圈禁所,身边没有能信任的人。只有你,每天来看我,还给我做好吃的......”永璇想起在圈禁所里的那段时光便心中怀念,“至今我还记得你亲手做的马头糕的味道,甜甜的......”永璇含着泪捋过双喜的刘海,“我亲手教你写字儿,还记得那首《秋宿湘江遇雨》吗?下辈子若能遇见,你若还写错字儿,我仍要打你手心儿的呢......”永璇将双喜的放在唇边亲吻,泪水沿着双喜的手背流淌而下。
清晨时分,太阳才刚刚升起。永瑆轻轻推了推靠在床边睡着了的永璇,“八哥,八哥。棺木已经送来了,穴也挖好了。”
永璇揉了揉眼睛,那双眼早就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又红又肿只能看到一条细细的缝。“让他们把棺木抬过来吧,然后再让住持师太准备法事。”永瑆应声去了,永璇转过脸来看着双喜宁静的脸庞,今日一别往后就再也不得相见了。永璇俯身亲吻双喜的面颊,柔声说道:“双喜,我已经把你的容貌深深的刻在我的心里。来世我一定会去找你,你等着我。”说着就替她整了整衣服,然后握着她那紧攥着羊脂玉的手说道:“这块玉就是我,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八哥,都准备好了。”永瑆站在门口说道。
“来了。”永璇将双喜抱起走了出来。清晨的阳光柔柔的让人觉得温柔无比,山上带着清朗气息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永璇站在山上看到初升的朝霞微笑着对双喜说道:“双喜,你看!多美的朝霞啊!以后你每天都能看到了。”
四个伙计早就把棺盖打开,里面已经放置了所需要陪葬的枕头之类的东西。两个伙计走过来道:“公子,我们来吧。”说着就要伸手去接双喜的遗体。
永璇摇摇头道:“不!我自己来。”说着就慢慢的走向棺椁,小心翼翼的将双喜抱进棺椁中,温柔的整理好她的秀发和衣物,然后盖上一条寿被。永璇紧握着棺木的边缘凝视着躺在里边的双喜久久不愿离去,干涩的眼睛突然又湿润起来。山里的秋风很快就吹干了还没来得及滴下的眼泪,吹得永璇都有了疼痛的感觉。
伙计拿着棺钉走过来道:“公子请让步,我们要盖棺了。”
永璇又看了双喜一眼,含着泪往后退了几步。眼看着伙计要将棺盖完全盖上的时候,永璇一个箭步冲上去握着双喜的手痛哭流涕怎么都不肯放手。“双喜......双喜......”
永璇不断的呼唤着双喜的名字,永瑆在一旁默默流泪。他走过去抱着永璇道:“八哥,您就让嫂子入土为安吧。”
“不!不要带走我的双喜~~不要~~”永璇紧紧拽着棺木的边缘不肯放手。
永瑆回头唤道:“小豆子、虎头,快过来帮忙!”小豆子和虎头跑过来帮着永瑆硬是把永璇拉开来。伙计们连忙将棺盖盖上,然后钉上了棺钉。
“不!不要带走她!不要啊~~”永璇听着一声声锤子敲打钉子的声音就好像每一个颗钉子都钉在自己的心上一般。
“八哥......”永瑆大声说道:“她已经去了,您不是答应过她不会伤心过度的吗?您看看您现在的模样儿,双喜若是看到了去得也不安心啊!八哥!”
永璇这才安静下来,他无力的跪在地上似乎已经精疲力竭。棺盖盖上后四个伙计就将棺椁小心翼翼的抬到已经挖好的墓穴上方,慢慢放绳子稳稳地将棺木放下。然后住持师太带着几名弟子开始做法事。
秋风呼呼的吹来,吹得坟边的那棵松树“瑟瑟”作响,好像在为双喜哀嚎一般,树上的那对红嘴玉不知怎么的只剩下了一只雄雀,雀儿站在枝头哀鸣,似乎在呼唤它的同伴一般。
此时的永璇泪已哭干,只能红着眼睛心痛的看着这一切。法事完结后一个伙计拿起铁锹就要掩埋,这时候永璇突然说道:“等一下,第一抔土让我亲手撒下。”说着就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缓步走到穴前接过伙计递过来的铁锹。这把不算很重的铁锹在永璇的手中却是无比的沉重,他铲起一抔土撒在穴下的棺盖上,这是庵堂的净土愿它能为双喜洗去尘世间的所有纷争和烦恼,早登极乐世界......很快一座新坟便出现在了山顶上,朝着渐渐升起的太阳。
永瑆扶着处于崩溃边缘的永璇进了禅房,倒上一杯水让他的心情能稍微平静一些。这时候小豆子带着一个伙计进来了,“主子,这位伙计说要见您。”
伙计给永璇请了个安问道:“公子,我家掌柜的临行前叫我问问公子,那墓碑上刻什么?”
永璇喝了口茶说道:“你们先去外边坐坐,我写好了交给你们便是。”
“是。”伙计应道。小豆子便带着伙计出去了。
“永瑆,替我磨墨。”永璇说道。
“嗯!”永瑆拿起书案上的墨开始研墨,只见永璇颤抖着拿起了毛笔,可是手却好像不听使唤抖得厉害。“八哥,要不你说,我写吧。”永瑆说道。
永璇摆摆手道:“不!我要亲手为她写祭文。”说着放下笔又拿起了茶杯喝了几口,深深地吸上几口气好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一些,然后才又拿起笔来,在雪白的宣纸上写道:
常言秋悲今方知,心之切切化泪思。秋风入松闻哀嚎,灵雀落枝鸣悲凉。朝霞初升晨曦亮,新坟孤立断肠崖。卿之细语环耳畔,犹记初识少年郎。杏目娇嗔乌云鬓,少年情动绕柔肠。枉自风流红粉中,芙蓉一朵驻匆忙。莺莺燕燕情愈浓,夙夜梦回依门廊。早知此情难成果,偏又双双堕情网。只盼曾经拥有时,不顾前途是何往。身为龙鳞不恋海,帝王将相皆轻邈。日升月落春复春,与卿守得稻花香。昼耕闲来垂钓去,夜纺灯下读书忙。若天眷顾遣麒麟,与卿弄儿笑绕梁。如此逍遥何处寻,唯有枕边与卿聊。风云突变晴天雷,与卿再见隔阴阳。古人折柳示留意,折尽柳枝亦不还。厚棺难示心愧意,一垄净土掩芙蓉。青灯古佛宁静地,慈航渡厄不再复。为卿立墓书到此,不禁马蹄袖已湿。未亡之人铭记言,永璇双喜情未了。
永璇一气呵成写成了这二百八十字的祭文,可以说是回顾了他和双喜在一起的所有历程。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永璇早就已经泣不成声,泪滴在宣纸上都将几个字化了开来。他伸手抹去了不断落下来的泪珠,在最后写道:
爱妻纪双喜之墓,未亡人爱新觉罗*永璇泣立,乾隆三十一年秋。
“行了,你帮我拿去给那伙计,让他们速速将碑刻来。”永璇将宣纸递给了永瑆说道。
永瑆是看着永璇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来,就好像时光倒转一般看到了过往的一切。他的眼睛也红红的,接过宣纸他点头道:“我马上就去。”说着就出门去了。
永璇精疲力竭,瘫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沮丧。虎头端着庵堂准备的斋菜进来说道:“主子,您从昨儿开始就没有进过食,或多或少的吃一点吧。身子要紧啊。”说着就递上了一双筷子。
永璇接过筷子端起一碗清粥来才吃了几口就哽咽着咽不下去,他放下了碗摆摆手说道:“拿下去吧。我吃不下。”
虎头看主子的样子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便将饭菜拿走。然后轻声问道:“主子,奴才知道这时候不该问这话儿,但奴才还是斗胆问一句。那个陆贵升已经被关押了快两天了,是不是要放出来啦?否则会引起宫里敬事房的怀疑的。”
“放!放他出来。”永璇紧紧地攥着拳头道:“我也应该回宫为双喜做点事儿了。”
译文:人们都说秋天是悲伤的,我今天才真正的体会到,心里面对爱人的思念化作了一颗颗泪珠。秋风将松枝吹得瑟瑟作响,相思雀也好像有了灵性落在枝头为我逝去的爱人悲鸣。朝霞从东方升起晨曦照亮的大地,而断肠崖上却立起了一座新坟。你的柔言细语仍在耳边回绕,让我记起了地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那时候你一双炯炯有神的杏目、乌黑亮丽的秀发还有对我不屑一顾的样子,让我魂牵梦绕。我一直以来都已风流自居,在红粉丛中游刃有余,但是你的一块芙蓉帕却让我停下了匆匆的脚步。和你的感情越来越浓,每天晚上都会睡不着靠在门廊边想你。其实早就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但我们还是难以抑情坠入情网。只盼望能和你拥有一段美好的时光,根本就无法顾及到前面的道路是去向何方。身为龙之子的我却不喜欢留在大海,帝王将相我都轻视之。我就希望能年复一年的与你守着那一片稻花香。白天耕作闲暇时一起去垂钓,晚上你纺完纱后我就忙着教你读书写字。如果苍天眷顾我们赐给我们一个孩子,我想我们和孩子的笑声会绕梁不去。这样逍遥自在的日子到哪里去找寻?只有在枕边与你一起憧憬。突然晴天霹雳飞来横祸,与你再见时已经就要阴阳相隔。古人常常折下柳枝来表示对朋友、爱人的留念,希望有柳(留)能留住他们的步法,可是现在就算我将柳枝折尽你也不会再留在我的身边。厚葬你无法掩饰我对你愧疚的心情,佛门的净土掩埋了你的芙蓉之貌。这里是青灯古佛的宁静之地,希望佛祖的仁慈能将你渡到记得世界让苦厄永远远离。为你写祭文写到这里,我的马蹄袖已经湿透。未亡人的我会记着你对我所过的每一句话,我和你的情缘不会随着你的逝去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