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所谓魏晋风度(二)(1 / 1)
“下午没课,我们出去吃饭吧。”衣寒道。“我都可以。”玄素随口应着。两个男孩就到街上去了。他俩既然上街了,就顺便买件衣服。却说玄素拿了件衣服在身上比划一下,问衣寒怎么样,衣寒嘴角抽搐了一下,道:“这个……很奇怪啊,真的很奇怪,跟你平常的衣服不太像。”
“照你这么说,每天岂不是要穿一样的衣服才好?我以前就穿这样的,只是跟你在一起后都穿这么简单了。”玄素随手把那怪衣服挂回去。又拿起一件,没等玄素问,衣寒就道:“这件也很奇怪。”玄素撇撇嘴,道:“算了,你说买哪件吧——”“还是你自己看好了。”衣寒道。玄素扫视一周,拿起一件白色夹克,黑牛仔裤,往试衣间去了。
等他出来,衣寒再看时,这番打扮倒真是人如其名了——白衣黑裤、白脸黑发(黑为玄、白为素),这一身简单清新不染一丝俗色,愈发衬得玄素仙姿绝俗。
“这样可以了吧?”玄素道。衣寒“嗯”了一声。玄素刷卡结账让服务员剪掉商标,对衣寒道:“走啦——”衣寒道:“你原来的衣服不要了?”“不顺眼,不要。”玄素已径自出门去,衣寒还是让服务员装了玄素原来的衣服才追上他。“我都说不要了,这样提着一袋衣服在路上走多碍事。”玄素道。衣寒奇道:“你买一件丢一件,跟没买有什么区别?”玄素摆摆手道:“无所谓啦——这个放超市(的寄物柜),吃完饭再来拿。”
二人正走着,忽闻二胡之声,纵使身处闹市亦觉其声清越绝俗,连衣寒这样几乎不通音律的人都觉得空灵悦耳,如闻天籁,通体舒泰。玄素更是来了兴趣,竟将钱包里的钱全掏出来,单膝跪地,将钱放在卖艺人的帽子里,含笑看着卖艺人。那卖艺人竟不理会,依旧埋头拉着二胡。
直至一曲终了,卖艺人方自抬头,见一个丹青也绘不出的绝美男孩微笑相对,道:“小朋友长得真美,心地也好,不过老朽一天也用不着这许多钱,小朋友还是收回去吧。”玄素道:“一天用不着,就明天再用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老朽只管今天,这白天赚的钱没花完,晚上睡觉还担心被偷,岂不是搅了我的好梦?”卖艺者道。
玄素一笑,道:“怎么?您是想扮作风尘异人吗?”卖艺者亦一笑,道:“怎么?您是想扮作风尘知己吗?”“那倒不是,”玄素道,“我也不懂二胡,只觉着您这琴声,如月光泄地、清霜万里,听得心里舒服,先生既认为钱花不完睡不着,小朋友就收些回去吧。”说着,玄素拿走一张钞票,起身同衣寒离去。衣寒对玄素的名士派作风已经见怪不怪,竟也没多说一句,要是玄素真把钱全给了卖艺者,这一路吃饭理发衣寒全包了就是。
玄素衣寒吃了饭,便去理发,两人也不想改变发型,不过是照着原样剪短,然而发型对漂亮男孩的影响还是颇大的,因此也含糊不得。两人一边理发一边互相闲聊,同时也和两理发师闲扯,四人正说得欢畅,旁边的一个女孩却吵闹不休,细一听时,原来是理发师没注意,将女孩的头发剪太短了,无论理发师和店长如何道歉,那女孩就是不依不饶。
玄素扬手示意理发师先停下,起身对女孩道:“怎么了?我看看——”玄素微笑着装模作样地看那女孩,那女孩见一个俊秀潇洒的漂亮男孩看着自己,一时间也安静下来,玄素道:“你这头发很好看啊,很清爽,人家造型师是专业的,见过那么多人,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发型更适合你。”女孩复又照了照镜子,道:“你……你说得是真的吗?真不会太短?”
“我看挺好的。”衣寒接口道。倒不是衣寒一开始就不想帮人家,只是衣寒让妍姗给抢白惯了,以为女孩子的嘴都那么厉害,怕了——不过换做任何一个女孩子,像衣寒这样的帅哥对她说头发好看,换谁都不会再闹了。结果那女孩满心欢喜地付了钱,去了。店长向玄素和衣寒致谢,表示要给两人免费,衣寒认为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是谢绝,玄素却道:“人家一番好意就恭敬不如从命吧,要不是我们,只怕那女孩几百块做头发的钱都收不回来,我们不过几十块。”店长笑道:“你这人还真是爽快,给你们贵宾卡,以后来这理发一律七折。”玄素这个人,人家若真心要给他东西,他向来本着“却之不恭受之无愧”的原则收下来,只是他现在不敢再收女孩子的水果了——原因是水果太多吃不完又懒得去送人。
“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头发剪太短吗?”衣寒道。“没,没有……”玄素慌不迭儿地否认着,赶紧看向别处,衣寒有时发现玄素会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但也没放在心上。二人继续往回走。
“同学,我钱包丢了,能给我三块钱坐公交车吗?”衣寒见说话的是一个学生装束的女孩,模样倒也朴实,不像是骗子,衣寒明知如此上街要钱的基本上是骗子,但还是不好意思就此拒绝,况且三块钱不过是小数目,于是从钱包取出三块钱,玄素却一把按住衣寒的手腕,道:“不用给现金啦,我们有公交卡,给你刷卡好了,学生卡还更便宜。”女孩一愣,道:“不用,不用麻烦你们了,我还要等公交车呢。”
“没事啊,我们陪你等车,反正我们也没事。”玄素道。女孩有些尴尬,道:“还是不麻烦你们了,我自己等车就好。”玄素道:“没事啊,帮人帮到底嘛,看见你上车我们才放心。”结果玄素最终把女孩送上一辆公交车并刷了卡。
“哼,骗子,对付小爷我还嫩了点。”玄素将学生卡往空中一抛,又接住塞到牛仔裤口袋。衣寒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是骗子?”“肯定是骗子,目光闪烁,不是骗子是什么?”玄素悠悠道:“目光闪烁?这也太抽象了——可是你既然断定人家是骗子,为什么还给人家刷公交卡?”衣寒不解。“你不也怀疑人家是骗子,你还给她钱——我这不也是不好意思拒绝嘛。”玄素道。衣寒笑笑,他越来越欣赏玄素的作风了。
两人到一家奶茶店喝茶闲聊,邻座有两个打扮得很素净的女孩,一看就是那种很乖很让人放心的女孩子,一个女孩似很难过,低低地在哭泣,另一个女孩则极力安慰她,两个女孩如此许久。衣寒早就于心不忍,想要走开玄素又不让,想过去安慰那女孩又不好意思,兀自杵在那儿又不是个事,玄素见衣寒不安,轻轻按住衣寒的手背,沉声道:“她俩早就盯上我们了,我们这会走不成,等着。”衣寒心下一惊,听玄素的意思,这两个乖女孩竟是坏人么?正欲发问,玄素却谈笑风生,一直扯些不相干的,甚至不时爆出荤段子——男生之间谈话有些荤的粗的实属正常,但若有女生在场,男生就会自动将一应不雅言辞过滤得干干净净,斯斯文文地在那儿说话,这本事不用教,也不用刻意去学,男生们天生就会——可这会玄素这些荤的粗的仿佛就是故意说给邻座那俩乖女孩听的。
玄素和衣寒闲聊喝茶,总之坐了非常久,衣寒早就想回去了,只是听玄素说这两女孩是不良少女,倒是很好奇他们两姑娘能把两大男人怎么样,于是一直坐着。玄素却一直显得兴致勃勃,这简直比唐僧坐禅还不容易,人家和尚坐禅闭着眼睛坐那儿可以神游万里,玄素喝茶聊天却得有聊天的料,旁边还坐着两个打扮得像良家少女的骗子,照这样说来,玄素是很具备高僧特质的,无论是“悟性”还是“坐性”玄素都合格,连这名字都合格,玄素本就是唐代一高僧的法名。
四人就这么坐着,店里的人来了又去,好在店员也没怎么在意这四个人,要谁都这么占着位子,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那两女孩也没什么可聊的了,渐渐地还显得挺开心的。衣寒想走,玄素却道:“你这会要是看人家一眼,她一准过来。”衣寒将信将疑地扭头一看,正与一个女孩四目相对,那女孩竟真的施施然站起来,走到衣寒身边,道:“帅哥,我看你俩在这坐了一下午了,有心事吗?”
玄素道:“是啊,烦,刚被女朋友甩了。”有一种人撒谎不脸红,没想到玄素竟也有这种品质,衣寒不明白玄素为什么这么说,但肯定不会戳穿他。那女孩奇道:“谁这么没眼光啊?你长得这么帅,还甩了你?不会是你在外面招惹了什么姑娘吧?”玄素装作正被说中心事的样子,道:“你怎么知道?”
女孩笑得花枝乱颤,装模作样地把手一挥,掩口而笑,道:“这种事情我见多了,像你们这种男人……”衣寒见状,立即涌起一股厌恶感,刚才那良家少女的印象荡然无存,这个人活脱脱就是个风尘女子,真不知道玄素是怎么看出来的,更佩服玄素能瞬间让她们现出本相——好在衣寒没有为自己帅得让女骗子盯上而苦恼。女骗子以为像衣寒和玄素这么好看的,平日里自然蜂围蝶阵,以为女孩很容易倾心于他们,待他们稍一松懈,行骗就非常容易,她们这想法其实也对,长得帅又人品好的男人真的很少,无奈这极少数偏偏让她们给碰上了。这事儿若是让衣寒或者炎彬碰上,这两个人单纯善良,骗子若无其他邪恶手段辅助,倒也没什么危险。可玄素不是衣寒也不是炎彬,玄素表面上看是个潇洒随意的帅哥,甚至举止有些轻浮孟浪,但却是个人精,当骗子遇上这样的人其实非常不幸。
玄素含笑,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女孩,女孩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我那朋友,也是刚和男朋友分手,就是想不开,这不,我刚才一直安慰她呢。”“好啊,那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一起喝一杯如何?”玄素说着,衣寒阻挡不及,虽满心厌恶却得跟着玄素到邻座去。
玄素和两女孩说着话,衣寒听来简直不堪入耳,衣寒只当玄素是为了对付骗子故意这么说的,要不玄素这么个漂亮的人说出这么不堪的话岂不是正应了那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三人正自说话,衣寒如坐针毡,一女孩道:“你朋友好像不大喜欢我们。”“不是,他今天不舒服。”玄素道。“是吗——”那女孩嗲声嗲气地凑到衣寒身边,“帅哥你哪里不舒服?”玄素见状,那张笑意盎然的俊脸竟登时沉了下来,好在衣寒立即往旁边一挪,那女孩也没再有什么越轨举动。玄素眼角一扫,见一个打扮素净的女孩挽着个眼熟的男生进来了,衣寒和那男生打了个招呼,玄素恢复笑容,对两人道:“过来一起坐——”三个男孩互相打了招呼,女孩们矜持地笑了一下。
聊了一会,玄素道:“咱们出去走走吧——”三个女孩纷纷附和。到了一个僻静宽敞的小公园,玄素突然对衣寒道:“你肩膀上有东西。”然后伸手去拂,附耳对衣寒低语:“待若会有什么事你和那位同学先走。”衣寒心中一凛,正欲言语,玄素微笑着拂拂衣寒的肩膀道:“好了,没事。”
玄素转对三个女孩,道:“本来我只想警告你们一下就算了,可看来光这样不行,这位哥们好像已经上你们的勾了——”女孩一脸无辜地说:“帅哥你说什么啊?怎么听不懂?”“什么听得懂听不懂?!”玄素厉声道,指着三个女孩,“现在就给老子滚远点!以后再敢打厦大学生的主意,别怪老子不客气!”
“小子你口气不小,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三个打扮得很不良青年的男子从暗处出来,衣寒和他同学都吃了一惊。玄素冷笑一声,道:“算你们瞎了眼找上我,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惹了我不会有好下场,要是答应今后不再碰这些干干净净的学生,我们倒也相安无事。”
“哟——帅哥,你说的可真吓人哪——”一女骗子妖妖骚骚地说,“要是我就要碰这些干干净净的学生呢?”说着,那女骗子竟摸了一下衣寒的脸,衣寒又羞又恼,正欲斥责,玄素却觉热血直往头顶冲,镇定从容、风度理智瞬间荡然无存,竟一拳打在女骗子的脸上,道:“你再碰他一下试试?!”那女骗子被打倒在地,嘴角出血,过了好一会才哭闹,显然是打得不轻,等到三流氓反应过来,当中一个招呼一声“兄弟们打!”,玄素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打了女人——和有些爱做作或是爱风度的男人一样,玄素从不打女人——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玄素一时失去理智,换谁摸衣寒一下都会挨打。
最前面的流氓已一拳打来,玄素出手如电,抓住来人手腕,飞起一脚,正中小腹,将为首的踢到在地。另两人见老大被制,大吼一声,同时向他扑来——玄素看准两人来势,躲过左边那流氓的当头一击,抓起他胳膊,将他身子往前一挡,右边的那流氓的拳头正好落在他同伴的背上。右边那个见打了同伴,一时失神,玄素趁势飞起一脚将他踢出老远。三流氓见玄素三拳两脚竟将他们三人打得七荤八素,心下惶恐,互相扶持站起来,连连后退,为首的那个颤声道:“你……你什么来头?有种的留下名号!” 玄素冷笑一声,道:“就你也配问我的名号?!告诉你,要再敢碰我兄弟一下,要你们好看!”衣寒怕玄素出手太重,闹出什么事来,于是道:“玄素,我没事,放了他们吧,我们走。”那为首的一听,颤声道:“你……你是玄……玄素?”
玄素冷笑一声,道:“是,我是玄素,怎么,我换身清楚的衣服你们就不认识了?我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还不快滚!”
几个人落荒而逃,衣寒和他同学与玄素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玄素开口道:“你俩干嘛这样看着我?怀疑我是黑道少爷?——没那回事,就是我妈早年做过刑辩律师,跟几个混混有点交情,没什么其他事情。”玄素见两人还是疑惑,接着道:“我真不是什么不良少年,坏人总是有的,只要你们乖乖地呆着一般不会遇到坏人,我真不是坏人……”会计系那位同学本也没多想,倒是玄素的解释让他生疑,于是道:“这次你救了我们,谢谢你,我们下次会注意的,我回去了,也谢谢你,衣寒——”
玄素与衣寒相对无言,默默地走回去,忽而两人四目相对,玄素见衣寒眼神有些古怪,道:“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真不要怀疑我什么?我对你都是真心的!我真没什么事瞒着你,只是……只是我妈社会关系复杂,我以前也有些浪荡不爱读书罢了。”
“我没怀疑你什么,”衣寒幽幽道,“只是我觉得你很神秘,很不简单,不像我,有时感觉挺傻气的……我回去了,明天见——”
“我今天帮了衣寒,怎么反倒像是做了件坏事?”玄素望着衣寒离去的方向,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