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谓魏晋风度（一）（1 / 1）
“玄素——接着——”玄素循声看时，竟见凌空飞来一个苹果，不禁伸手一接，见抛苹果来的是一个笑盈盈的女生，那女生道：“玄素，这个苹果给你吃——”玄素将苹果掂了掂，已经咬了一口，嘴上仍问：“为什么给我苹果？”女生道：“你都吃了，还问什么？因为你长得帅，美化校容——”玄素笑道：“这可太好了，我竟享受潘安待遇了。”玄素所谓的“潘安待遇”，指的是潘安上街时姑娘少妇投以瓜果表示对潘安的喜爱，故潘安上街归来车上往往载满瓜果，那女生只听见“潘安”二字，道：“哪有你这样自己说自己是潘安的，真自恋。”
一旁的衣寒道：“你太偏心了，难道我不帅吗？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苹果？”女孩道：“苹果这么贵，你还是自己去买吧，我给你苹果你以为我暗恋你怎么办？”衣寒笑道：“你好直接啊，这么说你暗恋玄素了？”女孩自知失言，满脸绯红，道：“你，你胡说！谁暗恋玄素了？”“她不是暗恋玄素，她是明恋玄素，这么明显了还暗恋——”另一个女孩推着自行车过来了。
衣寒和玄素不觉笑了，那自行车女孩却从后座上拎下一大袋水果，往衣寒面前一送，道：“拿着！”衣寒不明所以，傻傻地接过，不料那女孩却道：“送给你了，衣寒我喜欢你！”衣寒猝不及防，愣得说不出话来——玄素在衣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拿过袋子，道：“谢谢你了，衣寒知道你喜欢他了，原来长得帅真的可以不用买水果，太好了——”“衣寒，我喜欢你哦，这是我送的，希望你喜欢吃。”女孩说着，跨上自行车绝尘而去。
“玄素！你干什么啊你？”衣寒对玄素的行为表示不解。
“怎么了，人家自愿送给你的你干嘛不要啊？又不是拦路抢劫。”玄素说着，把手中吃剩的苹果扔掉，从袋子里拿出个梨子吃了起来。
“可是我们怎么能随便要女孩子的东西呢？”
“你跟我一个同学一样的死脑筋，怎么不能要呢？又不是什么黄金翡翠，不过是一点水果，为什么不能要？人家喜欢你，给你送水果，你知不知道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你要是不要，人家会更伤心的。”玄素如此说着，衣寒虽觉不对，却无法反驳这等歪理邪说。
“可是……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呀，我们现在接了，她们会高兴的，等过一段时间她们不喜欢我们了，也不会觉得难过，反而会觉得挺有趣的。”玄素说完，见衣寒一副不解的样子，接着道：“我们两个长这么帅又这么招摇，难免招蜂引蝶，这新鲜香味一过，蜂蝶就走了——要分清真爱你的和一时喜欢你的。”
“这怎么分啊？”衣寒不禁问。
“我怎么知道啊？”玄素理所当然地应着。
“你言之凿凿听着很有道理，没想到竟是瞎掰的。”衣寒道，“不过就算喜欢，这样子也太直接了，吓我一跳。”
“那有什么，喜欢就说出来，憋着万一得相思病怎么办？古代人说相思病会死人的。”
“怎么，你也害相思吗？”衣寒笑道。
玄素一愣，定定地看了一会衣寒，道：“看见你就不害相思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长得像你喜欢的姑娘不成？”
“别瞎扯——”玄素道，“人家说，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义之所当，千金散尽不后悔；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兴之所在，与君痛饮三百杯。”
“这话说得好，兴之所在，与君痛饮三百杯——谁说的？”
“第一句是孟子说的，后三句是别人凑的。”
“后三句听着也不像孟子说的，不过倒是凑得齐整。”
“看见你就不害相思了。”玄素对衣寒说。“你什么意思？”衣寒笑盈盈地看着玄素，“难道我长得像你喜欢的姑娘不成？”说罢，衣寒高大挺拔的身形渐渐变得娇俏玲珑，竟成了个俏婷婷的姑娘——玄素拉住那姑娘——再一看时，手中握的却是衣寒有力的手，眼前的衣寒高大挺拔，笑容有如三春暖阳，玄素惊恐地放开衣寒。
“我怎么又做这样的梦？”玄素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梦里的女孩艳如牡丹，青丝飘扬、裙袂翩跹，却有着衣寒的脸，衣寒的酒窝……“难道我长得像你喜欢的姑娘不成？”耳边竟又响起衣寒的声音，玄素直挺挺地坐起来，迅速甩甩头，想把衣寒女孩的样子忘掉——“玄素……”玄素恍惚听见衣寒在叫他，又甩甩头，“玄素……”那声音却更清晰了，还有敲门声，竟真的是衣寒在叫他。
玄素起床开门，门口的衣寒高大挺拔，笑容有如三春暖阳，玄素不禁怔怔地看了衣寒一会，想：“要是衣寒的身材像个女孩，他这张脸戴上假发会不会像女孩呢？……不会不会……”玄素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衣寒浓眉大眼高鼻子，这样一张英气勃勃的脸，如何能像女孩子？”
衣寒并未觉察玄素的异状，笑道：“你还没起床？该去上课了。”玄素回身，胡乱换了身衣服，拿起手机、书和笔，对衣寒道：“走——”衣寒道：“你不用刷牙洗脸吗？”“你不在等我吗？没事儿，走吧。”玄素道。
“这儿有水龙头，你冲冲脸吧。”衣寒道。
“我脸脏吗？”玄素道。
“不脏也该冲冲。”
“也是。”玄素打开水龙头，捧起水往脸上泼。衣寒站在一旁，信目四望，“哧啦——”一声，一个女孩抱着滑板停在衣寒面前，笑嘻嘻地说：“打劫打劫——”衣寒大惊失色，赶紧揽过女孩的肩，用自己高大的身体挡着她的脸，赶紧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钱都给了那女孩。“耶！打劫成功——”女孩跳上滑板，玄素正好抬起头，一眼看见那女孩牡丹花儿般娇俏的笑脸，一阵风吹来，青丝拂过美人面，那美人臻首一扬，纤纤玉足往地上一划，飘飘然如洛神凌波而去——玄素木立当地，她的脸……
衣寒紧张地看一眼玄素，拍了一下玄素的肩，道：“洗好了？走吧——”
“衣寒，那个，她……她长得……”玄素看看女孩远去的方向，又疑惑地看看衣寒。衣寒慌忙接口：“什么？你说她长得丑啊？一个小矮子还能好看到哪里去？她……刚才你没看清楚吧，给你看看她照片——”衣寒说着，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给玄素看——是个穿着连衣裙的长发女孩，面容说不上丑，却无一丝刚才那女孩惊鸿一瞥的惊艳，玄素不好说什么，有些人长相虽美，照片却传不了三分神韵——要不怎么说有丹青也绘不出的美人？
玄素将手机还给衣寒，有些疑惑，衣寒忙道：“小矮子不会照相，她，她相片很难看。”
“是没本人好看……一个美女踩着滑板去上课，还真是有个性。”玄素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走吧，去上课。”“骑车她懒得去挤车位，旱冰鞋她嫌不好脱，就打劫我的滑板。”衣寒道。“那是，史上最美丽的劫匪——”玄素笑道。衣寒急问：“你看清楚她长什么样了？”“你那照片不挺清楚的嘛？”玄素道。
小雨初晴，道旁绿草点点红英漫洒。玄素见此情景，脱口道：“春欲暮，满地落花红带雨。”衣寒道：“这是谁的诗？”“嗯？”玄素笑笑，“我不知道，我听一个中文系的朋友说过，没问他是谁的诗，可能是古人的，也可能是他自己写的。”
“他自己还会写古诗？”衣寒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通，古今通杀，大家叫他‘小子建’，什么诗他写不出来？”玄素道，“对了，我觉得他跟你应该合得来，要不这个周末我把他叫出来，咱们三人一起吃个饭如何？”“好啊。”衣寒欣然道。
衣寒和玄素走到校门口，见几位打扮妖艳的女孩和门卫纠缠，却是门卫不让她们进校，玄素走过去，对门卫道：“不好意思，她们是我的朋友，可以让她们进来吗？”门卫扫了玄素一眼，见玄素长得清清楚楚，奇怪这么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怎么会有这样奇形怪状的朋友，但还是对几个女孩道：“登记一下，进去吧。”
“你们几个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玄素道。那几个女孩面面相觑了一会，看了玄素好几遍，不敢说话。玄素道：“怎么了你们？才几个月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你……”一个爆炸狮子头的女孩指着玄素，“你真是玄素？怎么……我从来没发现你长得这么干净。”
“是啊，你这样打扮太帅了。”一个眼影弄得像熊猫的女孩说。
玄素笑笑，道：“打扮成什么样有什么关系，自己喜欢就好，我来介绍一下——”玄素转向衣寒，道：“这位是和我一个院的同学。”
“是个大帅哥耶，不过不是我喜欢的型。”狮子头女孩笑着说。
“他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玄素道，“衣寒你先回去吧。”衣寒见这些女孩奇装异服、妖里妖气又举止轻浮，早就浑身不爽，看她们的样子竟是和玄素交厚的，正想找个不得罪玄素的理由离开，玄素这句话衣寒求之不得，赶紧开溜。
“炎彬一会就来了，我们先点菜。”玄素翻开菜谱。衣寒才看了几秒，手机就响了，衣寒接听后脸色骤变，急道：“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
“她不是踩滑板出去的嘛，怎么今天又骑车了？”
“我知道了，哪个医院？”
“玄素不好意思，小矮子骑车跟人家撞了，好像有点严重，我去看看，你们先吃吧，真不好意思，你跟炎彬说说，下次我请他吃饭。”衣寒说着，胡乱收拾了一下，人已出了门口。玄素心里嘀咕：“自行车撞了能有多严重，瞧他紧张成这个样子。”玄素兀自喝了一口茶，眼前出现一个青丝飞扬的女孩牡丹般的娇靥，那女孩分明有着一张衣寒的脸，玄素不禁为自己再一次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惊恐——“我疯了吗？怎么老是把衣寒想成女孩子？”玄素闭眼深吸一口气，抬头道：“服务员，来三瓶酒——”“三个人不用喝三瓶吧？”进来一个戴着半金属边框眼镜的男孩，那男孩容貌温柔俊雅已极，目光沉静如水、若有所思，叫人看着无限地舒服，正是炎彬。
“你可以不喝，我一个人喝。”玄素道。
“衣寒还没来吗？”炎彬道。
“来了又走了，她女朋友跟人家撞车了。”玄素漫不经心地说着。炎彬惊道：“什么？严不严重？！”“紧张什么？自行车——”玄素笑笑，“我们有日子没见了，最近读什么书？”
“怎么？你又要笑我把青春埋葬在故纸堆里？”
“那倒没有，你读书我也沾光。‘小子建’随口说几句，我学学就成才子了。”
“我说呢，你不读书也能写文章，敢情你是从我这凿壁偷光的。”炎彬笑道，“你最近这样穿顺眼多了。”
“你这个人就是着相，穿什么衣服有什么关系？我穿这样就人人愿意亲近我，要打扮得奇形怪状的就对我避而远之——这世界啊——只认衣裳不认人。”
“人靠衣裳马靠鞍，大佛还要配金装。你还是这样好啊，清俊得像枝水芙蓉，多好啊。”
“枉人家叫你‘小子建’，你竟用形容娘们的词来形容我这纯爷们，”玄素故作姿态地瞪炎彬一眼，“还水芙蓉，我能说你‘冰肌玉骨’吗？”
“水芙蓉是莲花，莲花乃花之君子，自古男儿莫不向往君子之德行，我说你是水芙蓉。哪里不对？”炎彬见玄素还要争辩，扬手制止，接着道：“你这样很好，千万别变回以前那怪样子了，不是水芙蓉，是竹林名士，魏晋风度，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