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经营铺子（1 / 1）
夜里，蒙鸿躺回床上，辗转难眠。
他想起了晚饭时见到的一切，心里有些感触，自己做的错了吗？难道那个女贼做的一切才是对的？他见到尚柔说出那些话来时，眼里的那种坚定和大义，也见到她抱着那个女孩儿时展露出的温柔。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蒙鸿第一次对自己师傅口中的侠义有了质疑，也第一次认真的思考起了尚柔的话。从前他都大义凌然，甚至固执地认为师傅的话就是对的，师傅要做的事情才是大侠该做的。但是究竟什么才是对？
睡在他不远处另一张床上的猴子此时也枕着自己的手臂没有真的入睡，只是睁着眼望着夜色中的纱帐。他听见蒙鸿不停翻身的响动，淡淡说道：“很小的时候我和尚柔在山寨捣蛋，被大寨主罚去悔过堂思过。在那儿，她枕着我的肩头对我说，侠分大小。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或许你觉得我们只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山贼，不懂什么是侠义，不过白崖寨十几年来从来都是劫富济贫，不伤无辜性命。我们从未枉杀过一人！”
蒙鸿没有应他，脑里却回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与白崖寨的人之间的事情。楚希彦下杀手时，雷正阻止了他，自己才有命活到今日。此后无论自己找上门去多少次，他们都是按足了江湖规矩，没有以多欺少，否则自己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以一敌百。这些日子与尚柔和猴子相处，发现他们两人之间感情真挚，为了对方似乎都可以豁出命去，不似一般匪类无情无义。还有一路上尚柔的那些善心，他们似乎真的不是十恶不赦、不可饶恕之人。
想得累了，蒙鸿这才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再观察些时日吧！或许一切不过是他们做出来迷惑自己的假象呢？而且师傅多年的那些教诲是否真的错了，他也拿捏不定，只是要杀尚柔或者白崖寨里人的那份心却开始淡了。
次日一早，尚柔醒来梳洗停当，走下楼时见到客栈外又聚积了更多的流民，心里更加的难受起来。刚坐到蒙鸿和猴子所在的那张桌子旁，尚柔便坚定地看向蒙鸿，“我决定暂时留在这个小镇了。”
蒙鸿看了尚柔一眼，问道：“为何？你不是要带我去找你未来的夫君吗？”
尚柔转眼望着客栈外瘫倒一地的那些人，淡淡说道：“现在去了也未必真能找到他，说不定他和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一样正在离开北疆呢？而且这些人真的很需要有人帮他们一把。”尚柔一夜想得清楚，继续走下去蒙鸿迟早会发现真像，不如找个托词留下，小女孩无心的一句话倒是给了她一个念头，一来可以帮到象昨日那样的小孩子，二来也可以再拖延些时日。但说出这个计划，她心中也十分忐忑，不知蒙鸿会作何反应，但试一试总是好的。
蒙鸿看着尚柔的侧脸，心里也在沉思，他跟着尚柔走了这许久，也隐约感觉到尚柔根本不是在带自己去找楚希彦。但她此刻又在想什么呢？无论她想什么，蒙鸿都想看看她心中的侠义到底是怎么样的。昨晚听完猴子的那几句话，他也很想知道什么是侠之大者，什么是侠之小者，也想见识一下尚柔如何做她心里的那个所谓的女侠。
他拿起身边的茶，瞄了尚柔一眼，“你打算如何做？”
尚柔意外地转过头看着蒙鸿，他竟然没有立刻反对自己刚才说出那话，她自己也不过是在抛骰子，赌大小。没想居然这样顺摊，尚柔浅浅一笑，“我想找个地方开个馒头铺，做馒头接济这些无家可归的人。”
蒙鸿点了下头，“好啊！”尚柔笑了笑，看来这家伙开始开窍了。
有了这想法，三人便在镇上当街的地方找了个不太大的小铺子，开始张罗起来。尚柔也没想要借此经营生计，不过是暂时的一箭双雕之计而已。
铺子开张的那日“生意”很是火爆，尤其是附近的流民知道这里可以吃到免费的馒头，几乎全都扑了过来，小铺外面仍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很多难民。为了不发生意外，尚柔在屋里做馒头，猴子负责派馒头，蒙鸿就负责在外“维持秩序”，队伍足足排了几条街。
蒙鸿在小店外一直重复着“慢慢来，别挤，小心孩子！”这句话，喊到他嗓子都哑了。他还要不时地观察人群里是否有危险，好出手相救。尚柔和猴子也累了个半死，到收铺时三人关了门都倒在了屋子里。
尚柔没想过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人流离失所，心中感叹，“看来得请人帮手才是。”
蒙鸿累得不行，嗓子直冒烟，沙哑地问道：“你有钱吗？”
尚柔摊在店内的椅子上无力地轻笑道：“别的没有，钱倒是不少。”
蒙鸿瞳孔收缩了一下，蹭起身，“你哪来那么多钱？还请人？今日可是一文钱都没收过。”他仍是接受不了尚柔的那套生存方式。
尚柔一动不动地瞥了他一眼，笑道：“一路上可都是蒙少侠给的钱，我用过自己一文钱吗？不能是我一早带在身上的？”
蒙鸿才不信她的鬼话，那日明明自己是一时起意，挟持了她离开山寨，她难道会未卜先知？如果真能预先知道自己的想法，她怎么不避开？蒙鸿一下想到了什么，难道她是故意让自己抓住，或者本就有心引自己离开白崖寨？想起这些日子自己没少离开她身边，她也似乎没打算逃走，更加确定了尚柔的想法。蒙鸿也不得不佩服起眼前的这个女贼来，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计谋。
蒙鸿虽然看穿了这一切，却并没说出来，他倒想看看尚柔接下来又想怎么玩儿。她是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的，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过她为了山寨牺牲自己的自由这点儿令蒙鸿更加的佩服起来，她也是有善念，有人情的，还不至于没得救。
三人正在店里休息，听见有人敲门，似乎还有呜呜的低泣声。尚柔一下从椅子上蹭起身，打开店门上的小门，见到一个一身污垢的小女孩正站在门前哭泣，虽然她看起来比之前更脏了些，尚柔从她眉目间已经认出她是那日在客栈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儿。
尚柔蹲下身，蹙眉问道：“小妹妹，你怎么了？”
小女孩也一下认出了她，立马大哭起来。尚柔最见不得孩子哭，将她抱进店里，把门又重新关了起来。这才将她抱到自己刚才坐的椅子上，低声哄着：“怎么了？告诉姐姐啊！”
小女孩哭了好一阵子才变成了抽搐，悲伤地说道：“姐姐，我奶奶死了，没钱葬！”一句话惹得尚柔也掉下了眼泪。
尚柔擦了下脸上的泪水问道：“你爹娘呢？”
小女孩低泣道：“我家本住在定和关外，我爹和我娘在丹洲国来袭的时候被敌人杀死了，奶奶带了我逃到了关内。但是一路走到这里也没了钱，奶奶也病了。现在连奶奶也死了，曼儿没地方去，听说这里有间不要钱就可以吃到馒头的小店，便来了。没想是姐姐你！”
尚柔一把将孩子抱紧在自己怀里，心里很痛，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谁的依靠，但此时她真的想成为这个孩子的依靠。尚柔又擦了把眼泪，搂着孩子对蒙鸿说道：“留下她吧！”
蒙鸿望着可怜的孩子点了下头，“你想怎样怎样吧！”
当下三人让曼儿领了他们去找到了小女孩奶奶的尸首，趁着棺材铺尚未打烊，几人又买了副不算太好的棺材，将曼儿奶奶的尸首收敛。曼儿一直哭着，尚柔也一直抱着她哄着。
他们将曼儿奶奶葬在了小镇外的一处山坡上，猴子找来一块木头，劈开刻了个简单的墓碑。忙完已是夜色低垂，尚柔抱着仍在抽泣的曼儿站在她奶奶的墓前，喃喃自语：“还有多少这样的孩子呢？”
蒙鸿站在她身后，凝望着此时夜色中那个黑色的身影，心中的感触也颇多。但他终于都相信了尚柔是个有着慈悲的女子，他还不想承认她是侠，不过却开始慢慢接受她了。
馒头铺开了半月有余，曼儿渐渐的也从失去奶奶的悲伤中缓解过来，孩子的心性慢慢浮现。每日都会吵着要帮尚柔做馒头，尚柔也很耐心地教着，两人在店里说说笑笑、吵吵闹闹也为这个小小的馒头铺添了不少欢愉。只是每到夜深人静，尚柔便会飞身上到屋顶，坐在最高的位置看着一夜的黑寂。
这日，尚柔又如往常一般哄了曼儿入睡后，在屋顶眺望着什么。蒙鸿在后院的小园子里也观察了她不少日子了，他总觉得尚柔有种说不出的孤寂感，夜色中她萧瑟的黑色影子总能让自己看到几分无言的寂寞。
“她在山寨的时候，时常站在山寨最高的山坡上这样看着山下。”头顶传来猴子的声音，蒙鸿抬眼看去，见到猴子正躺在园子里的树桠上吊着脚晃悠着。
蒙鸿唔了声，并没说话。猴子在树上瞥了他一眼，又说道：“山寨里有很多她捡回来的孩子，每天都会围着她胡闹，最开始我也觉得她很无聊，不过日子久了未尝不是一道风景。”
蒙鸿又嗯了一声，转身走进了自己和猴子的房间。他的心越来越糊涂了……
馒头铺继续开着，铺里的孩子也多了起来，不再是曼儿一个了，太多的战争孤儿。尚柔越来越痛恨这场由丹洲国引发的战乱，她从未象现在这样“爱国”。
三人在这个小镇经营铺子也有两月了，尚柔发现自己住的地方还是太小，快挤不下了。蒙鸿却开始担心尚柔身上的钱究竟能支撑多久，就算她带了一座金山来，也有被掏空的一天，毕竟三人之力实在太微薄了。
这日打烊以后，尚柔刚放下手里的活计，安顿了下几个孩子，坐下就听见蒙鸿低沉着声音问道：“你身上的钱应该不够继续支撑这里的开销了吧？”虽然只是做馒头，用的材料似乎很廉价，但仍是有出无进的状态。
尚柔看了他一眼，俯身趴在桌子上用手支撑着自己的头，“这个就不劳烦你担心了。”
蒙鸿冷眼看了下她，怒道：“你还是要继续贼性不改吗？难道你就不能让自己走回正途？”
尚柔轻笑道：“你是不是又想替天行道灭了我这个女贼？”
“你……”蒙鸿有些恼怒地看着眼前的这张笑颜，心里却莫名地有种感觉，自己已经下不了手杀她了，反而更想护她周全。自己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