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重逢（1 / 1）

当天夜里，乃颜趁李庭大军未到之际，先行向阿扎合发起攻击。阿扎合早有防备，将乃颜的前锋诱入营中后合围击杀。经此一战，乃颜谨慎了不少，直到三天后李庭大军到来，阿扎合一直没有找到战机。

李庭驻军于诺木尔金河畔后，立刻亲至阿扎合营中，商定作战计划。两天后决战开始，在这一马平川的草原上，双方都无取巧机会，阿扎合与李庭分进合击，从东西两翼包抄乃颜大营，然后再各自兵分三路直插营中，只待六路人马冲破敌阵会合之后，便要将乃颜的二十万人马分割成六个部分，再行各个击破。

宫愔所率领的女真各部军，与阿扎合的副将巴特尔所部，从东路左翼入阵，互为犄角，交替冲锋。

虽然阿扎合和李庭这边兵力占优势，但是乃颜已经走投无路，只有率部下殊死拼搏。宫愔也算经历了大小数十战，对眼前的这场恶战仍是不寒而栗。原野之上血腥弥漫，连江水也被染红。

近午时战事更急，六面合围渐渐收紧，宫愔已然望见了西面而来的李庭大军的旗帜以及诸王子弟兵的王旗，她身边的其他士兵也望见了，兴奋得大叫，勇气倍增，巴特尔所部抢在宫愔前面发起了又一轮冲锋，待得宫愔冲过敌阵时，前头的士兵已与对面那支平叛军会合。

六支军队在乃颜大营的中心点相继会合，立刻按照原定计划，每支军队一分为二，从大营中心向外冲杀，将乃颜所部再次分割。

宫愔也与巴特尔分开，独领女真军插入敌阵。

女真各部送来给她的都是最骁勇的战士，一旦摆脱需要与□□互相配合的限制，进军的速度大大加快。而因为速度的加快，更使得她这一军有如利刃破壁，所向披靡。隔了乃颜的人马与她遥遥相望的，一边是□□，另一边是诸王子弟兵，各色王旗招展飞扬，明显落后于其他各军。直到一面王旗脱颖而出，充当了先锋，局势才开始好转。

宫愔杀出重围，整顿部下，稍作休息，等待其他各军都冲出来后，再同时杀回去。

诸王子弟兵终于也有一枝人马即将冲杀出来。立马在宫愔身旁的完颜海松的长子纳哈只认得那面王旗，说道那是海都的人马。海都的王旗下，那俊俏飒爽的女将想必是阿吉牙尼锡公主了，不过看上去似乎有几分眼熟。

不及多想，因为乃颜的军队开始从她们两支军队的交接处溃逃，宫愔与阿吉牙尼锡几乎同时分兵拦截。乱兵急于逃命，宫愔与阿吉牙尼锡那几队诸王子弟兵都没有迎头拦截，而是从侧翼插入乱兵之中。两支人马越来越近，宫愔的心突地一跳。

阿吉牙尼锡身边那名年轻将领，竟然是慕容卓！

她张张口，却叫不出来，涨满心胸的欢喜让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慕容卓也已经认出她来，不由得也呆在那儿。阿吉牙尼锡一惊之后，很快镇定下来，看看他又看看对面的宫愔，忽然向宫愔一笑，随即转头向慕容卓说了几句话。

因为他们三人的停顿，攻势也停顿下来。奉了严令跟在宫愔身边保护的纳哈只劈倒两名靠近的乃颜逃兵后，转过头向宫愔说道：“夫人，那一定就是阿吉牙尼锡和她的驸马了。我们是否继续进军，好与他们汇合？”

宫愔陡然一惊。

是了，阿吉牙尼锡是与她的附马一同出征的，现如今伴在她身边的，却是慕容卓！而慕容卓突然见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面上的神情，竟不是欢喜，反倒又像是尴尬又像是恼怒！那样的神情，和阿吉牙尼锡对他的亲昵态度，如同尖刺一般蓦地刺入宫愔心中，让她手足冰凉，一时间竟连刀也握不住了，摇摇欲坠。

至此她不能不明白到，阿吉牙尼锡选的附马，正是慕容卓。

她本当愤怒，本当痛哭，但她心中却空茫茫一片，无知无觉。周围的厮杀变得遥远而模糊；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始无终的噩梦之中，甚至当她本能地格落流箭、继续领兵冲杀时，她都未能从这个梦境中醒来。只有她的身体，仍然记得忠实地保卫自己斩杀敌人。

这一场血战，直到日暮方才结束，乃颜的军队大部被歼，只有他本人率少数亲兵趁乱逃走，不过早有女真各部最好的猎人以及阿扎合精选的军中斥候尾随追踪，阿扎合也不太着急，激战一日的大军需要略作休整才是，投诚和被俘的乃颜所部也需要及时安置。

需要及时处理的还有另一件大事：慕容卓还活着，而且隐姓埋名成了阿吉牙尼锡的驸马。

宫愔一直撑到了战事结束才颓然倒下，吓得近旁的纳哈只和巴特尔一边叫着“夫人”一边七手八脚地将她送回营帐去。

慕容卓远远看着这一幕，面上怔怔的，手中缰绳越握越紧，却不能策马上前去探问。

宫愔只是一时心智迷乱，郎中用过针后，已然清醒。阿扎合料理完军务又叫来慕容卓和阿吉牙尼锡问清事由之后过来，宫愔已经由完颜部的两名仆妇招护着换下鲜血染透的战袍，梳洗停当，坐在褥子上，靠着几案出神。灯光昏黄，映得宫愔脸上平静的哀伤尤为刺眼。

阿扎合也坐了下来，慢慢说起缘由。

原来慕容卓到辽东从征时，海里牙一直在与海都等诸王秘密谈判，想要让海都诸王出兵与他夹击乃颜，最后一次派出的使者，便是慕容卓和他二哥慕容协。

海都的爱女阿吉牙尼锡在摔跤场上选婿，数年不遇；为此特意改易男妆，入关内游历，寻找对手。当日在洛阳城外，化名昆弥都的阿吉牙尼锡，败于慕容卓之手，自此存了一份心思。待到慕容卓突然出现在海都的营地之中，阿吉牙尼锡如何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当下要求慕容卓在摔跤场上胜过她才许晋见海都。慕容卓已经认出了阿吉牙尼锡，不愿应战，然而慕容协深知海都向来为漠北诸王之首，若是他站到乃颜那边，辽东战事就危急了；而若是他肯出兵相助，平定叛乱自是可以省不小力气。海都对阿吉牙尼锡这个女儿一向百依百顺，即使关系到是否出兵的大事，阿吉牙尼锡的意见对海都的影响只怕是非同小可，是以他挺身而出替慕容卓应战，又取出老夫人上一次的来信，说明一旦宫家有变，老夫人就会向洛阳府申请与宫愔断绝关系，以免慕容家受叛贼牵连；辽东战事一起，宫家叛乱在即，慕容卓自是不必顾虑那一桩权宜之计的婚事。

辽东战事紧急，海都的态度举足轻重，这样的压力慕容卓终究还是没能顶住。他在摔跤场上再一次胜过了阿吉牙尼锡，总算在婚礼上见到了海都。

因为担心乃颜察觉海都与平叛军的秘密往来、讨价还价，举行婚礼时慕容卓用了一个假名，以免走漏消息。这一场婚礼，在当时虽非慕容卓所愿，却不料阴差阳错让慕容卓两人避过了那一场席卷海里牙中军的大火。

海都心里有鬼，不论慕容卓怎么催促，出兵的事一拖再拖，慕容卓两人在海都的王营中当真是度日如年，又不知道外面的消息。直到李庭大军压境，海都终于下定决心站在忽必烈这一边，派阿吉牙尼锡领兵出征，慕容卓随行，慕容协则被留了下来，名为参赞，实为人质。

在路上慕容卓听到了宫愔易名完颜音、与辽阳将军阿扎合订婚，以及阿扎合收宫愔的孩子为义子并预授封地的消息。谈论这个消息的人并不知道慕容卓的身份，同时也提到了从洛阳流传出来的那些有关宫愔和阿扎合的传闻。慕容卓的心火立时上来了。这就是为什么甫一见面时他那一脸怒容的来由。

当然阿扎合不可能说得这么详细，但是前因后果还是大概说清楚了。

而重点是：慕容卓虽然回来了，却已经是阿吉牙尼锡的驸马，宫愔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