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会猎（下）（1 / 1）
上午的狩猎一无所获。在宫愔看来，这样的狩猎，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半是练兵半是别的什么用心。
日斜时分，慕容卓的一位朋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三郎，快过来救驾！那家伙已经撂倒十个人，咱们洛阳人的面子都快丢光了！”
中午猎场上来了一批客人，是漠北蒙古藩王海都的侄儿昆弥都，本来是来拜访阿扎合的，在洛阳将军府扑了个空，就跑到猎场上来了。昆弥都身边带了三名摔跤手，蒙古习俗，原是爱用摔跤来谈交情，阿扎合自不例外，也派出了三名摔跤好手，一胜一负一平，算是打个平手。观战的那群洛阳子弟手庠难耐，都去向昆弥都那边的那名胜者桑布挑战，却在片刻之间都败下阵来。恼火之际，自是想到了慕容卓。至此宫愔才知道，慕容卓自幼便酷爱这角力摔跤之技，遍访名师，杂揉各家之长，这些年来，竟是打遍洛阳无敌手，当真是令人意外。
昆弥都很年轻，模样清朗文秀，举手投足，自有一种落落大方的气度，那班洛阳子弟虽然败得很惨，倒都对昆弥都大有好感。他站起身，向慕容卓笑道：“这位便是慕容兄？久仰久仰！”一边说一边看看宫愔，又满口称赞宫愔的美丽，只是那语气中带着一点微妙的异样，让宫愔不觉多看了昆弥都两眼。
桑布明显比慕容卓高大魁梧、筋骨粗劲，宫愔暗自皱一皱眉，看看慕容卓，仍是笑脸常开、无思无虑的样子，倒显得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了。
一交上手，桑布才知道慕容卓为什么号称打遍洛阳无敌手。摔跤讲究的是肩、肘、腰、胯、膝，慕容卓的这五处关节异乎寻常地柔韧有力，令对手要花费比平常更大的力量才能压制住他的动作；而他又往往能从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发力，桑布好几次几乎已将他制服，又被他反攻过来。
他们在场中相持不下，昆弥都一众人都看得屏气凝神。来来往往足有一个时辰，慕容卓才抓住桑布取胜心切露出来的一个小小破绽，诱使他重心略偏，夹住了他的右腿，顺势压上全身力量将桑布向右侧横摔了下去。
一班洛阳子弟兴奋得大叫，让宫愔觉得奇怪的是，昆弥都等人似乎一点也没有不开心的样子，反而也满脸笑容。
慕容卓两人站起身，都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桑布笑道：“慕容兄弟果然是名不虚传。”
慕容卓有些窘迫地道：“哪里哪里。我是占了桑布兄弟已经摔过十几场的光了，不然这胜负还真是说不好。”
天色已暮，昆弥都邀请慕容卓一行人一同用饭。慕容卓与桑布算是不打不相识，当下欣然应允。
原野上篝火熊熊，夜风中飘荡着烧肉的香气与浓烈的酒香。
桑布虽输了比赛，却兴致极好，席间他向慕容卓敬酒，笑道：“可惜慕容兄弟已经成亲了，要不然，以慕容兄的身手，若是肯到漠北去一次，一定可以当上海都王爷的驸马。”
慕容卓听了这话赶紧转过头看看身边的宫愔，宫愔抿着嘴对他一笑，慕容卓这才放下心来，打定主意决不搭这个腔。他再怎么不拘小节，也本能地知道，宫愔不会高兴听到这些话的。
但是慕容卓的一个死党、洛阳府达鲁花赤的幼子萨素朴却大感兴趣，早已凑了过来问道：“海都王爷要选个摔跤好手作驸马吗？”
桑布道：“不是海都王爷，是阿吉牙尼锡公主。”他放下酒杯，说起了阿吉牙尼锡的故事。
海都的女儿阿吉牙尼锡公主自幼酷爱摔跤，她天生神力，聪明过人，又得名师指点，长大以后，整个部落中都没人是她的对手。海都夫妇要为她选个丈夫，她当众立下誓言，只有在摔跤场上胜过她的人，才能作她的丈夫。海都夫妇十分疼爱这个女儿，只得依了她。消息一传开，求婚者络绎而至，于是海都夫妇规定每个求婚者都要以五百匹马作为赌注与阿吉牙尼锡比赛，阿吉牙尼锡赢得了无数的马匹，她的名字也传遍了草原。有一次一位王子带来一千匹马向她求婚，海都夫妇对这位王子十分满意，劝女儿答应他，阿吉牙尼锡却执意要比试一场。摔跤场上，他们相持许久，那位王子还是输了，留下一千匹马，悻悻而去。
萨素朴表示怀疑：“你怎知三郎能赢她？”
桑布：“我能赢她，慕容兄当然也能。”说完又叹息道可惜自己是阿吉牙尼锡的同族，同族不婚，不然岂能错过这样一头好姻缘？
萨素朴摇头：“阿吉牙尼锡不过是勇武过人而已，在男子自是难得，在女子却未必人人都喜欢。”他笑嘻嘻地指着慕容卓道：“咱们三郎，可有一句名言，叫做：做官当执金吾卫，娶妻当娶阴丽华。阴丽华知道吧？那可是古时候有名的大美人！”说着又转向宫愔：“三嫂你别见怪。其实我觉得那个阴丽华未必有你美丽。”
这个话宫愔可接不上来了，只好低下头去慢慢喝酒。
桑布笑笑，看看昆弥都，转而向萨素朴说道：“兄弟有所不知，阿吉牙尼锡真正是人如其名。”
阿吉牙尼锡的意思是“美丽的月亮”。桑布见萨素朴等人似信不信，一笑道：“我们那儿里有一首歌，唱的就是阿吉牙尼锡，你们一打听，就知道这首歌可不是我瞎编出来的。”
他向身后一名家奴低语几句，那家奴进去，不一会便提了一具马头琴出来。
马头琴悠扬而苍凉地响起，桑布起身走到火堆旁，伴着琴声起舞高歌：
“草原的月亮升起在东方，
她的光芒透不过云层，
她的美丽隐藏在云后，
有心人儿你不要失望。
草原的月亮升起在东方，
她的光辉驱散了云层，
她的美丽隐藏在光后，
有心人儿你不要彷徨。
草原的月亮升起在东方，
她的光采洒满了河谷，
她的美丽像那闪着金光的河水，
有心人儿啊你为她而陶醉！”
唱到后来，除了昆弥都，桑布那一行人都齐声唱了起来，脸上满是自豪。勇敢而美丽的阿吉牙尼锡，是他们的骄傲，他们乐于让大家都知道。
一曲终罢，萨素朴率先拍手叫好。慕容卓也鼓掌笑道：“桑布兄弟这首歌，一定会为阿吉牙尼锡公主带来更多求婚人呢！”
还有一句话他不便明说：我已经有愔娘了，就不要拿那种眼光看着我了吧？
不过他心中所想的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桑布遗憾地叹了口气，宫愔则微微一笑，觉得心头一丝暖意悄然弥漫开来，一颗心仿佛如在酒杯中轻轻荡漾一般，有一点儿微醺的晕眩，也有一点儿静静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