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夺帅(下)(1 / 1)
三天之后的校场比武,在落霞寨中,当真是万众瞩目,校场外挤得满满当当,惟恐落在后面被挡了视线。
三场比试,骑射,马战与步战。
骑射仍旧是每人十枝箭,两人策马绕着演武场奔驰,须臾之间,已经对射三个回合,宫愔的盔缨在第二个回合便被射落,宫飞龙随即又射落了飞向她座骑的那枝箭。
演武场外,鼓声与呐喊助威之声,渐渐激烈。
演武场上飞驰的两个人影,稍事整顿,新一轮的对射也已开始。
宫愔的左肋被箭枝射中,不过她在箭镞入体、不及闪避之时,及时吸气收缩身躯,箭枝擦身而过,只留下一道深深血痕。
而宫飞龙的座骑,被胭脂马恐吓之时,稍稍失了控制,马腹中了一箭。
这一轮结束后,两人各剩下四枝箭。
拍马绕行两圈之后,宫愔率先出手,仍是射向宫飞龙的座骑。宫飞龙一磕马腹,座骑向前跃出,她在鞍上回身弯弓,两枝箭一前一后,射向宫愔身侧与前方。
宫愔堪堪策马让过第一枝箭,第二枝箭的破空之声已经到了耳边,她急急伏身低头,仍然被射落了头盔。
宫愔没有翻身坐起,却一侧身斜斜挂在鞍边,回首张弓,前后两箭,迅如疾风,竟仿佛计算好了一般,看似落空,却恰恰让宫飞龙的座骑,在飞驰之间,自己撞了上去,一箭射中马腿,另一箭再次射中马腹。
在演武场上奔驰了这么久,宫愔已经可以估算出宫飞龙的座骑的速度、耐力乃至于性情。
她很难射中宫飞龙,但要射中宫飞龙的座骑,却是容易得多。
宫飞龙也在此同时再次射出两箭。
宫愔胭脂马奋力前蹿躲过一箭,但第二箭还是射中了宫愔的左臂,好在胭脂马脚程太快,宫愔又及时闪了一闪,因此这一箭偏了些许,入肉不深,箭镞大半挂在软甲之上,宫愔随手将箭拔了下来,握在手中。
宫飞龙的座骑已经颓然倒地,宫飞龙则跃落在地。
她毫发无伤,宫愔受伤两处,盔缨落地,看似胜负分明;然而宫飞龙的箭已用完,宫愔手中还有两枝箭。
更重要的是,这一场比的是骑射。
射人先射马。宫愔成功地射倒了宫飞龙的座骑,她自己的那匹胭脂马很显然还有再战之力。
四下里静了片刻,锣声三响,长老宣布这一局宫愔得胜,四下里立时一片欢呼声。
宫愔在落霞寨中,向来有些独来独往,人缘并不算好,比不得宫飞龙爽朗直率、人人敬服。
但是年轻一辈,仍然在为她欢呼。
无论如何,十年以来,还没有一个年轻人,能够像宫愔一样,在比武台上,走得如此之远。若是宫愔真的能够夺得帅印,连带他们,也与有荣焉。
裹伤之后,稍事歇息,宫飞龙换了马,第二场马战开始。
宫飞龙在马上向来使□□。宫愔也选了长枪。
宫家子弟,习马战时,必习□□,宫飞龙的枪法,又尤为精熟凌厉,整个落霞寨中,难寻对手。
宫愔的左臂与左肋,虽是轻伤,但握枪运力之际,仍有些许影响。何况单论枪法,她本来也并非宫飞龙的对手。因此这一场宫愔败得很快,干脆利落。
不少人很是失望,宫飞龙与观战的长老们倒很是赞赏。
明知取胜的机会渺茫,与其拼死一战,伤势加重,体力虚耗,不如暂且退让,留待最后一战,再决胜负。
第三场比试在下午。
宫愔的伤处,在敷药之后紧紧缚了起来。宫家的金创药,向来有效,此时伤处只余下微微的隐痛,并不影响行动,并且这些微的刺激,反倒使得宫愔精神更为振奋。
宫飞龙起手便是三十六式泼风刀。
宫愔顺着刀势左支右挡,上格下挑,步步后退。
时隔三年,宫飞龙的刀势依然咄咄逼人,然而回刀变招之时,又多了几分圆熟沉稳,仿佛海潮汹涌,从容不迫,却又一浪高过一浪,铺天盖地而来,令得面对潮头的对手,在这天地之威下,几乎连呼吸都困难,更不用说回手反击。
宫愔已经将要退到演武场边缘,而宫飞龙的三十六式泼风刀,也已使完。
也就在宫飞龙将将换招之时,宫愔手中弯刀挑出,斜斜划过刀势空白之处,惊风密雨,刚刚掀起,便被这轻若描眉画笔的一刀割裂。
宫飞龙“咦”了一声,刀势立刻变得凝重沾滞,如有千钧。
宫愔连退三步,随即纵身向前,借着冲刺之势,反撩上去,一刀接一刀,疾如迅风惊雷,坚薄锋利的弯刀,如闪电撕开夜幕,猛虎撕开猎物,将宫飞龙的凝重刀势,撕裂成无数碎片。
宫飞龙的神情也变得严肃凝重起来,刀势再变,刺骨砭髓,割人肌肤,这是冷冽肃杀的冬日雪原之风,而非海上暴雨、夏日烈风。
宫愔的刀势反而变得舒缓,慢引慎收,轻推徐放,任他风冷刀寒,只如春水静流。
演武场外的叫好声,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
宫飞龙已经好几年没有遇上这样一个能够步步进逼的对手了。不论她如何变幻刀势与招式,宫愔总能够随机应变,与她缠斗下去。
这一场比试,宫愔想要避免伤亡,惟有缠斗。
她正年轻,且又内外兼修,体力耐力,都要好于宫飞龙。
这期间宫愔曾经数次被压制在下风,但每一次都咬着牙一点一滴地扳转过来,阳攻阴守,缓退急进,交替变换,绝不言败。
宫飞龙运刀之际,终于出现了些微的阻滞。
宫愔没有急于求胜,仍旧稳守缓进,时出奇招,不让宫飞龙有偷空回力的机会。
宫飞龙缓了片刻,忽而重整旗鼓,刀势再变,一刀快过一刀。
宫愔一连挡过十数刀,心中暗自忖度,方才宫飞龙不过是在示弱诱敌,看来还有久战之力,自己切不可轻忽。
她手中弯刀,在这激战之中,片片花痕,越渐加深,令得这柄形若蛾眉的弯刀,色如胭脂,让观战的众人,生出异样的感慨,形色如此美丽的弯刀,在宫愔手中,竟有着如此凌厉冷峭、所向披靡的气势。
日渐西斜,两人都已是大汗淋漓。
新一轮攻势结束时,宫飞龙脚下已经有些不稳,喘息声也变得沉重。
宫愔呼吸稍急,然而仍是气息悠长,进退攻守,张驰有度。
观战的长老们,低声商议了数次,终于在宫飞龙脚下踉跄之际,敲响了铜锣。
宫飞龙面色发白,拄刀而立。
宫愔退到两丈开外,横刀胸前,并未放松戒备。
她已习惯,对敌之际,绝不可大意。
长老们又商议了一会,到底还是宣布,这一局宫愔过关。
宫飞龙笑道:“愔娘,这三年你的长进可真不小!”
宫愔微一低头:“多谢龙姑姑夸奖。”
她知道自己或许有些胜之不武,最终取胜,其实凭借的已经不是刀法,而是她的年轻与坚韧。
但是她必得要披荆斩棘,一路前行。
第二天,宫愔听说,宫飞龙因为使力过度,受了内伤,需要好生调养三个月,才能够披甲上马。这三个月中,为了静养,也不能教导她。
宫愔怔了一怔。
长辈们或许会因此而责怪她。若不是她一味缠斗,逼得宫飞龙不能不陪着她耗下去,也许不会受这样的内伤。
她不无内疚,又生出微微的怯意,不知道英若风回来之后,会不会也因此而责怪她。
可是她并不后悔。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