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事事休(15)(1 / 1)
“你别忘了安逸尘是被谁举荐给慕容清的。”耳边传来男子淡漠的声音。“慕容清又是在谁的寝殿死的?如果真的追查下去,牵涉的人可不止是姓张的了,而张氏活着也不是办法,她毕竟是小皇帝的亲祖母,万一将不该说的说出去……”他望着碧瓦外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有些发白的天空,话音戛然止住,他知道自己坦白的对象是何等聪敏的女子,有些话不需要明说,她也能完全领悟。
“你要除掉她只是为了自保?”云萱冷冷的看着他,眼里寒意乍现,“你对我说这些,难道就不怕我再追查下去?”
慕容释将目光从远处的苍翠中折回,落在女子的身上,“你不会。”他说的如此肯定,修长的手指已经攀上女子微红的面颊,指尖点过一滴透明的水珠,“刚才又想起谁了?你的父母,还是那个被张氏诬陷致死的女孩?”
“请殿下自重!”她冷冷避开他的触摸。
“安逸尘在西楚有今日的位置,完全是凭本王的提拔,本王获罪,你也别指望他能置身事外。”他深深地看着她,语气是在与她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中从未有过的认真,“王妃在后宫能够执掌凤印,难道在朝野也能一手遮天?摄政王不见的和你是一条心。而本王和安逸尘却是在一条船上。此案该如何处理,王妃是个聪明人,无需本王在提醒。”
“是么?”云萱的嘴角浮出一抹嘲弄的笑,她其实也从未想过要再追查下去,张氏可以以连株的形式被处置,她也不想牵连更多无辜的人。然而,慕容释这种强势的压迫亦令她反感。她能容忍自己的心思被另一个人看穿,却不能容忍自己的感情被嘲弄利用。“多谢殿下提醒,让本宫明白了殿下的苦心,原来举荐安逸尘并非想与摄政王抗衡,而是为了自保的下下策,”
她目光鄙夷的看着男子变幻的神色,如此深沉的人,也有无力抑制的时候。她又吐出一句更致命的嘲弄,“殿下在储位之争中隐忍多年,居然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慕容释的目光越发深沉,仿佛里面在一瞬间又多了许多东西,“烈从前还有一个长兄,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突然岔开的话题混着一个淡漠的声音中,苍凉的气息如同是从冰冷的光阴深处凿开的缝隙中穿梭未出,每一缕都带着沉重的宿命感。她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他是在率部叛变后被烈镇压生擒后自尽的,而暗中栽培他,又指使他叛变的却是我父皇。他忌惮烈的战功……这个不用我多讲你也明白。”慕容释望着被阳光晒得发白的天空,瞳仁里黑白的颜色越发分明,那深沉的黑仿佛又被涂上了一层重彩。“父皇早就看出了太子的平庸,他在烈的兄长死后又提拔我,至于为什么……你应该也是能猜到的。在我年少时便知道一件事情。后宫的妃嫔有孕,即便不是小产,孩子出世几日后也会夭亡。幸免的皇子只有我和明玉。明玉是我父皇即位后,唯一出世后还能平安成长的孩子。她母妃在怀她时荣宠正盛,我父皇对她格外关照,明玉又是女孩,所以才能得以幸免。而我能幸存,是因为我母后的隐忍。我母后年轻时曾是张氏的侍女,后来被父皇看中,才被立为侧妃。父皇登基后又被封为德妃。她虽身居妃位,在张氏面前却如同奴仆一样。你知道后宫是子以母贵的,我母后的家世不显赫,又不受宠,我小时候父皇更不曾正眼看过我。所以,我虽然也是皇子,最开始也没被张氏视作威胁。直到烈的兄长被杀,而我那个兄长又太平庸,父皇为了不让烈独掌军权才决心重用我,在此之前,他没正眼看过我,对张氏母子对我和母后的欺凌也置若罔闻,他利用我为他平衡朝中势力,我在他的眼里只是一枚棋子。”
云萱静静地听着,这些楚国旧事大多数她都已经知道,而此刻被慕容释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她却感到分外悲哀。他的声音那么平静。或许,他在说起那些往事的时候,内心真的已经不再痛苦了。那个感受痛苦的活生生的人,已经死在了冰冷的光阴里。眼前淡漠疏离的男子并非是在特意掩饰,而是经历一段漫长的残酷岁月后,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大喜或大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