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事事休(14)(1 / 1)
而真正被牵扯进来的不止是名册中的这些人,叛国罪一旦下定,必株连家族,牵连的人少则也能达到千余。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无辜的,虽不至于处死,却免不了戴罪的身份,最轻的发落也是贬为庶民或流放边关,终生不可再回到京城。
可这又怎样?清涵不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吗?她是那么胆小,却又那么善良,宁可被活活鞭打致死也没有出卖她。受刑时的哭声和地牢的歌声交错响起,冲散了她起初还徘徊在心底的最后一丝挣扎。她在权力之争中尚能存有一丝恻隐,而那个曾诬陷她的女人,还有监牢中那些麻木的狱卒,灵魂却已经烂透了。
“你做的很好。”云萱将名册合上,冷冷的看着她,“不过少了一个人。”
女官一怔,随即垂下头,不敢接口。云萱手指微微收缩,用不容撼动的口吻一字字的道;“冷宫废太皇太后张氏。”
“王妃说的是,是奴才疏忽了。”大内司颤抖着双手接过名册,头也不敢抬的恭声道;“王妃说的是,是奴才疏漏了。”
第二日,云萱刀慈宁殿问安时,将一份包含着废太皇太后与废皇后的罪人名册呈到了太皇太后的面前。
当时慕容释也在慈宁殿中,他对太皇太后看名册时脸上微变的神色并不关心,目光一直在云萱的身上,云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视线可以从他身上移开,正好看到太皇太后合上名册,又放在身旁的案几上。
“既然这些人证据确凿,也该依照国法处置。不过哀家以为,那张氏在冷宫里是被严加看守的,不可能与外面有联系,与此案没有任何关系。执意把她写进来,冷宫中守卫也逃脱不了干系。”太皇太后深深看着云萱,目光深处是化不去,亦不加掩盖的悲悯。云萱被她看的心中一凛,不自居的垂下眼帘,避开那两道投在自己身上意味深长的注视。
她再笨也能听出太皇太后是在为张氏说情,只是,太皇太后与张氏明争暗斗了二十几年,她对张氏的那种痛恨比对手之间的你死我亡的争逐更加深刻。张氏的惨败也是在她的算计之下,然而,她在张氏将死的时候还能对那个女人说起情来。云萱对这位长辈是心怀敬意的。何况,太皇太后在垂帘不久便以年级太高为由执意退出了朝堂。慕容烈也是顺水推舟,并未挽留。知难而退必然是识时务,而太皇太后如此超脱的淡然又给云萱留下很深的印象。现在她又开口为张氏说清,云萱倒真不忍再拂她的意了。
“母后,”云萱正思量着如何回答,慕容释却开口了,“即使冷宫的张氏与此事无关,她却是谋害皇子的废皇后的姑母,难道就能摆脱干系么?何况与废皇后私通密函,合谋毒死夏太妃之子又预谋倾覆社稷的是她的亲兄长,她更是罪加一等。皇族犯法也与庶民同罪,如果不依法惩治,传扬出去皇室的威严何在?何况,母后难道忘记了她过去是如何对待我们的?过去有多少皇子嫔妃死在她的手上?若不是母后谨慎小心,我们也早就死于那妇人的毒手之下了。”
“那些陈年旧事还提什么?”太皇太后冷着脸训斥道。
云萱心中诧异,张氏做出再比谋害妃嫔皇子更残忍的事她也不会感到意外,然而,慕容葛就没有丝毫的察觉吗?还有他在说出那句‘她过去是如何对待我们的’时,声音并不起伏,她却仿佛看到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在飘荡,那似乎从过去的岁月中穿梭而来,找不到归宿的游魂。
一时间心里竟百味杂陈,她又听见慕容释道;“母后只斥责了我后面的话,却不考虑我最早说过的。此时牵连到皇室的颜面,还望母后不要因为一时的仁慈,置皇室威严于不顾。”
“罢了!”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终于做出让步;“哀家也不过怜悯她年事已高,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夏太妃的孩子毕竟也是先帝之子,也算是她的孙子……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此事就交由摄政王妃处理了。”
云萱闻言起身走上前,朝太皇太后屈膝一幅;“臣妾领旨!”
“母后英明!”慕容释也站了起来。
“行了行了,哀家累了,你们都退下罢。”太皇太后疲倦的向他们摆了摆手。
云萱告退时最后看了一眼太皇太后,从那双略显倦意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伪装的痕迹——是她看错了吗?还是这个年纪仅长母后几岁女人在经历了半生的风雨后,真的感到疲倦了?华丽的袖袍随着手势微微翻动,挥去的似乎不只是云萱与慕容释,还有,后宫全部的天下。
……
“我母后真是妇人之仁,殊不知她一时心软将造成的后果。”走在殿外的回廊上,她突然听见身边的男子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心中不禁疑惑,脚步也停了下来。
“什么后果?”她漫不经心的问。那个女人如今已经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将她牵进来也不过是为清涵报仇……其实,如果清涵泉下有知,一定也不会认同她这样疯狂的报复,那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孩,也许,清涵的灵魂已经认不出自己了……她其实都不能完全认清自己,现在到底算是人,还是专门索命的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