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事事休(16)(1 / 1)
她后悔刚才说过的话,也知道眼前的男子的坦诚并非想是博得她的同情。“如果你只是为了你母亲,现在她已经贵为太皇太后,你又是当朝的亲王,还是皇帝的亲叔父,何必对皇位执迷——”她试图劝慰他放弃对皇位的执迷,话还没说完,便被他冷冷打断。
“皇位本来就是我的。父皇太无能,他过去利用外戚的势力钳制慕容烈,过度纵容,后来反倒被外戚控制。只要他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张氏党羽就会采取行动,他这是养虎为患,自食其果。我只为我母后感到不值。”他突然转身,目光冰冷,“我在我父皇眼里不过是一颗与外戚和慕容烈夺权的棋子。他更不在乎慕容清的死活,明知道慕容清是个庸才,伐秦的时候还让他独挡一面。听说慕容清被安逸尘活捉后又立即派我到军中。慕容烈却做得比他高明,设计抓住了安逸尘,救了慕容清一命,也坏了他苦心安排的计划。这种人也配做我父亲?他没有给过我一点父爱,可他生前种下的仇恨却要我来继续承担。”
“是慕容烈不放过你,还是你一定要将自己的不幸迁怒于他?”她终于开口,对他的强词,她亦付之一个冰冷的笑。慕容烈的童年又何曾幸福过?她曾经幸福过,却又从云端跌入地狱,尝尽万劫不复的痛苦与绝望。“你现在连与慕容烈抗衡的成本都没有。慕容烈不曾针对过你,你即便再不甘心,就算是为了你的母亲,也要好自为之。能够平安度日就好,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多想也无益,不如不想。”
“你以为只要我退出,就能安然度日了么,你若不是有心讽刺我,便是真心不想看着我死。可我没有选择。以慕容烈的精明,父皇当年设计离间他们兄弟情义,他会不知道吗?还有这些年我父皇利用我与他抗衡,难道察觉不到吗?他的心里会没有恨?你懂什么叫做‘父债子还’吗?”
他的声音缓了下来,却让她的心感到了更猛烈的震痛。父债子还的意义……她太了解了。那曾令她生不如死的碎心散。她的父皇逼死了慕容烈的父亲,她当时也是一心想要那个令她国破家亡的男人死的……她和慕容烈的关系本来就是一个绝望的轮回,现在,她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明,却是带着死亡的红色,无数生命流逝的痕迹。
“慕容清是你杀的吧?”他看着她,像是在漫不经心的问。
倏然转过的话锋带来的猝不及防,如同一阵袭来的生风,她先是一怔,随即将目光转向别处,在前方更广阔苍茫的天地间,任温暖的夏日和风吹去目中的悲凉。“是我。”沉默半晌,她声音淡淡地说。
“人都会被环境改变……所以,你在我眼中依然是曾经的你。”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只是心底的一声感叹。顿了顿,又无不惋惜地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奚国的内乱早被平定,而慕容烈派去的三十万大军却迟迟未归,慕容烈在朝中表面步步退让,其实暗中早有部署,别问我是如何知道的,即使我知道,也只是无可奈何,不是离开京城,就是等到了时机,被慕容烈按个私通江东细作的罪名,待几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只有束手带死的份。然后慕容烈再安排一个群臣上表,奏请慕容清退位,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了。所以说,你处理了慕容清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也帮了慕容烈一个倒忙。”
他的话让她大吃一惊,“他早有安排?”想起当她对慕容烈坦白自己见过逸尘,并已经说服他不会和慕容释合作的时候,慕容烈说,她为逸尘找了一条活路……原来如此,逸尘真的险些被慕容释牵连进去。
她又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他,这个差点制造了一个她无法承受的悲剧的男人,几乎是恶狠狠地说;“你真是疯了,既然早知道和他抗衡是以卵击石,还敢帮着慕容清与他夺权,冒这种生命的危险?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微笑着看着她,不置可否,“因为虽然没有兄弟之情,毕竟还是兄弟,同在一条船上。慕容清没了皇位,我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横竖是死,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不会坐以待毙。呵呵……”似乎他也感到了自己的处境是多么可笑,说完后他自己先自嘲的笑了起来。
自从他懂事开始,他便一直在隐忍。他是在常年见不到父皇的冷宫里长大的,在他最渴望爱和温暖的时候,生命里便只有一个母亲。而这些话,他不曾对任何人讲过,包括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