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有人装成了他的模样,师兄们小心!”
公子柳在苇荡之外策马伫立,听到这声呼喊,脸色倏变。他望着在风中起伏的苇荡,这声喊叫过后,半晌再也听不到半点儿声息,便如泥牛入海一般。他鼻中哼了一声:“好个六合阵法!”
他回身刚要叫人,突然北面十余丈的地方簌簌作响,一个虬髯大汉慌慌张张冲出了苇丛,从面容看,正是孙城。他手中执剑,跌跌撞撞奔到公子柳面前,叫道:“盟主!盟主——”
哧的一声轻响,他的话被噎住,喉头鲜血飞溅,已被一个剑尖插入。
公子柳狞笑道:“小贼,还想骗——”他话语止住,蓦然惊觉,原来这个人真是孙城。
原来,孙城内力深厚。竟在短时间内冲破被封的穴道,知道阵法已破,奔出来向公子柳回报,没想到一见面,就被公子柳误认为敌,从身畔随从的腰间拔出剑来,闪电般刺中了他的咽喉。
公子柳面色极为难看,变口道:“没有捉住那几个狗贼,你还有脸回来见我!”手一抖,拔出剑来。孙城嘴中发出“嗬嗬”的声响,圆睁着双目,翻身栽倒,就此毙命。
公子柳回身扫了身畔的几位手下。那几人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面面相觑,不禁后退了两步。公子柳腮帮上的肌肉不断抽搐,眼神中露出了更狠毒的光焰,狠狠道:“你们速到石堡里找些硫磺硝油来,咱们放一把火,看这些狗贼出不出来!”
罗子川点倒六名剑手,回到苇荡纵深之处,赶紧给啕九公和定玄师太包裹伤口。陶九公中的是刀伤,还好办些。那定玄师太除了外伤,内伤也颇重。罗子川为她包扎之时,她又喷了两口鲜血,都洒在杏黄的道袍上。
陶似玉心疼不已,泪水涌出眼眶,颤声叫道:“师父!”
定玄师太脸色蜡黄,强笑一声,低声道:“傻孩儿,你没事,师父比什么都高兴。”她看着陶似玉,脸上本来带着无限爱怜,可是却倏然变得惊慌失措,叫道,“玉儿,你中了毒么?”
陶似玉只觉得后背麻痒,没有其他感觉。但定玄师太是用药的行家,看出陶似玉嘴唇青紫,眼神迷离,正是中了剧毒的征兆。
定玄师太叫陶似玉上前,看了看背上的伤处,脸上的神色更为慌乱。她对陶似玉道:“玉儿,你不要动。”说罢,从陶似玉的背上拔出三枚细针。那细针的尾部全都通体乌青,带着一种诡异的亮彩。
“是毒磷针。”定玄师太嗅了嗅细针的尾部,又放到眼前认真观看,手一直颤动不已。陶似玉背部麻木,自始至终浑然不觉。
定玄师太望了半晌,突然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将陶似玉扶到自己的双膝上,低头用嘴唇含住伤口,用力吮吸。她吸一口,便在地上吐一口,全是紫黑的液体。那液体落到苇叶之上,苇叶便如受到火焰烧炙一般,迅速扭卷起来,碧绿的颜色也迅速变成枯黄。
罗子川在定玄师太给陶似玉看伤之时起,讳于男女有别,一直扭头背对二人。但听得声音有异,斜眼瞥见苇叶上的黑液,大吃一惊,急道:“师太不可!”
定玄师太充耳不闻,连吮了七八口,直到吸出的血又变得鲜红,才停下来,气喘吁吁,额头的汗珠滚落下来,嘴唇被黑液染得乌青,但神色变得安定了许多。
陶九公一直目不转睛盯着陶似玉,脸色时而青,时而红,叹道:“我该死!其实我早在大理城中就应该看出来的,你和阿玉长得如此相像,又拿着我送给阿玉的那把陶家祖传宝刀,我早该想到的。可是,我却……唉,我真是该死。”
定玄师太一皱眉,道:“九公,你吞吞吐吐做什么?难道你早就见过似玉了?还有,她和那公子柳是怎么回事?”
陶九公脸色极为尴尬,咳嗽两声,道:“阿玉,我……唉,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要生气。”定玄师太道:“你还没有说,怎知我会不会生气?”
陶九公脸上更显难堪,停了一下,道:“你知道,公子柳名为武林正道人物,暗地里却是黑龙盟的总瓢把子。他想娶我的女儿,是觊觎我陶家的万贯家财。我知道了真相,很是惊恐,本要委婉推拒,但那时滇南的马帮开始挑衅我在滇南的生意,先后数次发生货物被抢、伙计被打的事端,我知道都是公子柳在背后搞鬼,当下只好假装答应下来,却暗地里将女儿送到点苍山中隐藏起来,因她自幼便有离魂症的痼疾,我对外便推说她离家出走,不知所踪。我这次南来,原拟用丫环阿春假冒女儿出嫁,恰在此时,却听许大彪捎信来说,”他看了陶似玉一眼,嗫嚅道,“居然……有人在大理冒充我的女儿。”
定玄师太看了一眼陶似玉,登时明白,点点头,却又向陶九公瞪起眼睛,道:“冒充?什么叫做冒充?”
陶九公脸色更是尴尬,含糊道:“是,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我当时吃惊之余,心生一计,决定将错就错,将冒充之人认作女儿,代为……代为出嫁。”
定玄师太咳嗽一声,嘴角溢出一道血丝。陶九公替她拭拭嘴角。道:“阿玉,你受了重伤,咱们不要再说啦。”
定玄师太推开他的手,冷冷道:“你真是想得明白,如此一箭双雕,既不得罪公子柳,又保护了亲生女儿,真是好手段。说,为什么不说?我还想听呢。”
陶九公无奈,只得续道:“因此我在大理城中,与似玉相认。似玉当时予以拒绝,但我推说她犯了离魂症,瞒住了众人。再后来的事,你便都知道了,大婚之夜,公子柳欲胁迫于我,我夤夜逃亡。那公子柳不肯罢休,带人昼夜尾追。你下山寻找徒弟,正好撞见,出手相救,我才算没有命丧当场。”
定玄师太道:“假的就是假的,女儿岂能错认?还有,纵使你百般搪塞,但你手下那么多人,如何能瞒得过去?”
“实际上我即使不搪塞,陶安陶泰等一干人等也已被瞒过了。因为似玉的相貌,委实和我女儿相像极了。”
定玄师太的目光直直盯住陶九公,面沉似水,问道:“也就是说,当时她确实瞒过了你家的家丁,却一点儿也没有瞒过你,对不对?”
陶九公额头见了汗珠,愣了片刻,勉强点了点头:“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但事态紧急,也无暇多想。可是阿玉,你别着急,那时……那时我可不知道她是咱们的——”
定玄师太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即使是素不相识的人,你也不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怎能唐心叵测,哄骗无辜的良善,替自己女儿送死?”
陶九公心中愧疚,低下头去。定玄师太转头看着陶似玉,目光中尽是爱怜心疼,叹道:“似玉,你个命苦的孩儿!被送入了虎口还自懵懂不知。唉,在人家心中,你这个私生女自然比不上人家嫡生的宝贝千金。”
陶似玉早知道陶九公故意哄骗自己,是为了让自己替他亲生女儿冒险。但她却不明白师父为何说自己是私生女,一时心中糊涂,扪心自问:我到底是谁的私生女?
定玄师太突然咯出一大口紫黑的鲜血,嘴唇乌青,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罗子川点了她胸口穴道,暂时止住她的咯血,心中却是暗自叹息。他知道定玄师太用嘴唇吸陶似玉伤口的同时,毒液却通过唾液,渗入了她的体内。这毒液如此猛烈,定玄师太本已重伤,这一来雪上加霜,纵使神医扁鹊重生,恐怕也已无法救治。他暗自思忖,这位师太为了徒弟,竟不惜性命相救,真是令人可敬可叹。
陶九公抱住定玄师太,看着陶似玉,目光中全是怜爱愧疚,道:“孩子,你知道么?她就是你的亲娘,我便是你的亲爹。”
陶似玉闻言,如遭雷击一般,登时呆若木鸡。罗子川也吃了一惊,大出意料。
定玄师太轻轻摇摇头,苍白的脸上增添了一抹红色。陶九公道:“这个时候你还瞒着孩子么?阿玉,十八年啦,你该让孩子明白啦。”定玄师太叹了口气,却说不出话来。
陶九公对陶似玉道:”孩子,我和你娘青梅竹马,她家很穷,自小便在咱陶家当丫环。后来长大了,我许诺娶她为妻,她也应诺非我不嫁。不料当时你爷爷却不肯成全我们的姻缘,非逼着我娶一家德钦富户的女儿。陶家门风甚严,我又是个至孝之人,不忍拂逆父亲的意愿,只好违心答应下来。你娘亲伤心之余,竟不辞而别。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十八年。”
“当初,我和你娘私下相好的时候,曾遥想将来有了孩儿,叫什么名字才好。我曾说过,若生个女儿,一定像你阿玉一样的漂亮,便叫似玉吧。你娘走后,我到处找不到她,后来依父母之命违心娶了亲,却一直郁郁寡欢,后来生下一个女儿,我便给她起名叫似玉,以示不忘你的娘亲之意。可是你娘走的时候,我却不知她已经有孕在身,当然更不知还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因此,这世间便有了两个陶似玉了。”
“师父……娘!”陶似玉愣了半晌,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定玄师太的怀中,口中不停唤着,“娘……娘……”
定玄师太“的手轻抚住陶似玉的手腕,眼角淌下两行泪水,但气若游丝,连答应一声的力气也没有了。
“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你就是我的亲娘?”
定玄师太无声叹息,眼睛缓缓闭上,泪水沿着面庞缓缓淌落。
陶似玉摇晃着她,低叫道:“你为什么要当我的师父,却不肯当我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