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镜中花（1 / 1）
这一天，陈如君与娘亲说起了心中始终放心不下的事，她显得束手无措，偏偏又急不可待。
“别着急！有沈老爷在，自然说话作数。”
“可是，娘。”陈如君感到一阵恐慌，生怕半路又出什么妖蛾子。“我与沈钧的婚事，明明就在眼前，谁料到他却将婚期临时押后。我担心，这是他要悔婚了！”
“不要胡思乱想！”陈母虽然极力安抚女儿的情绪，心头亦感到一种异样的预感，不管怎样婚事延期都是不好的兆头。
“娘，会不会他心里念着丑丫？”
陈母忽然放声大笑，回想起曾见过几面的姑娘，一脸的轻视。她说道：“丑丫！这姑娘长得那幅模样，沈家大少爷怎么会瞧得上眼？”
“但自从丑丫离开这里之后，我见沈钧总是发呆，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那你多关心关心他，不要叫他再出去找其它风尘女子。”
“恩，知道了，娘。”
“时候不早了，近来好些人出入沈府，下人们忙里忙外不得一刻闲，我们过去帮把手。”
“娘！”陈如君不满地说。“下人们做事，我们要是去帮忙，岂不是降了自个儿的身份？”
看到女儿不情不愿的样子，陈母替她叹了口气，训道：“你将来是这里的沈家少奶奶，以后得摆出少奶奶的样子，必然是不可以和下人们打成一片。不过现在还不是，趁这段时间在沈家父子和其他人的眼中塑造出一个知书达理又体恤下人的主子形象，对你百无一害。”
陈如君听娘亲的谆谆教导，颇为赞叹，连连点头。
“李大人来了！”管家立马通知老爷，待老爷起身前往大门迎接之际，他即可去知会一声沈钧。
灶房里热火朝天，厨子烧了一桌好肉好菜，下人们陆续端去客厅。沈老爷招呼着李大人，他毕竟是一方大老爷，招待上不得有所马虎。
“沈老爷客气了，每次都摆了一桌酒水款待我，叫李某过意不去。”李大人毕恭毕敬地向沈老爷拱手致谢，接着端起酒杯，朝他示意。
沈老爷识趣地碰了碰杯，笑着说：“李大人看得起鄙人，来沈府坐坐，我们是唯恐招呼不周。”
“哪里！哪里！”李大人舒心地回答。
“李大人！”
听闻有人喊他，李大人抬头望去，正是沈府的公子。
“沈钧，果然长得一表人才啊！”李大人眯缝着双眼，微微泛红的脸上明显有了几分醉意。
沈老爷抱歉地说：“小儿不懂事，李大人坐了这么久，才姗姗来迟。”
“坐，坐。”李大人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空着。
沈钧便依照他的话，挨着李大人一边，坐了下来。
“给少爷加双碗筷！”
“是。”身后站着的下人应声。
“李大人近来府上诸多事宜，怎有闲情逸致来我府上与家父一聚？”
“哟！听这话，像是不欢迎我？”
沈老爷赶忙解释，说：“小儿不会说话，李大人别放心上！”
“我怎么会和小辈计较，全因上面派来一些人常住我府……”
李大人眉头紧锁，苦闷不已。正当他打算继续说下去，陈如君捧着碗筷走了过来，沈老爷乍一看是她，不禁问道：“如君，怎么让你来做事？”
“刚才春香跌了一交，我便叫她歇息去了。”
“这位姑娘是？”李大人随口问道。
沈老爷转向李大人，回应：“她是我世交的女儿，叫陈如君。她与我儿自小定下娃娃亲，过些时日就要过门了。”
李大人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一番，对眼前这位佳人赞道：“原来是沈家未来的少奶奶呀！如君长得眉清目秀，仪态端庄，和钧儿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话音刚落，除了沈钧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神色，其余三人仿佛都在互相赞赏的气氛中享受片刻欢愉。陈如君略带羞涩地将手中碗筷递给了沈钧，不经意间两人的手指相互触碰，她涨红了脸向沈老爷和李大人示意了一下，就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这姑娘家，还害臊了！”李大人不依不饶，笑着调侃沈钧。
沈钧埋头吃菜，对他们的话题不甚感兴趣。其实他来的目的，只为了打听李大人府上的事，还有至关丑丫接下去的命运。
回想那天上午，李大人慌慌张张地来找家父，沈钧出于好奇偷听他们的对话，才知原来有一群神秘人埋伏在重逢一面，准备把里面的人一网打尽。最奇怪的是，面馆里的人竟是串通盛都的反贼，沈钧当时震惊得差点撞上了花盆，险些被人发现。
他想起丑丫与面馆老板私交甚多，担心在这个时候去面馆，连累了自己。二话不说马上去了锦绣坊和张府找她，从张齐岚口中得知丑丫已经离开了这里，随面馆伙计去了别处。于是他不放心地仍去了一趟面馆，不知是福是祸，沈钧真的撞见了丑丫，一片混乱之中在巷子口救了她。
“那些究竟是什么人？”沈钧脱口问道。
“在李大人面前，不得胡言乱语！”沈老爷被他冷不丁的一句问话，愣到，赶忙向李大人致歉。“小儿不懂规矩，说了什么，李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必在意，你我都是老相识，我也当沈钧是半个小儿。”李大人一喝多，就管不好嘴，该说的不该说的，他统统都说。“之前不告诉你们，是怕吓着你们。现在反贼也抓了，说出来也不要紧。”
“抓了谁？”沈钧着急地问。
“不得放肆！”沈老爷威严地呵斥沈钧，担心他年少无知，祸从口出害了自己。
“原来开面馆的那群人是一帮小打小闹的山贼，不足挂齿。只不过他们做了一笔买卖，替盛都的主子运输物资，而那位主子你们知道是谁吗？”李大人鼓起腮帮子，好奇地望着他们，一脸期待地等着。
许久，沈老爷巍巍颤颤地说：“还是请李大人明示，我们猜不出。”
李大人压低了声音，凑近他们，说：“记得七王爷吗？”
“七王爷！”这是大罪啊！沈老爷深感此事非同小可，李大人被缠上这事，恐怕自己得多加小心。万一连沈府都扯上了关系，不论是否替那群神秘人做事，似乎都潜伏着暗流涌动的一股力量。
“嘘，不要张扬出去。”李大人做了禁声的动作，却依旧滔滔不绝地说。“在我府上住着的，可全是上面的人，个个都有来头。其实反贼，随便交给地方上处置就可以了，但涉及到七王爷的话事情就大去了。”
“这回抓住了，那他们该回去了吧？”
“好像还有几个漏网之鱼！”
那条鱼，指的是丑丫吗？沈钧的额头上渗出了点点汗珠。
“那他们要住多久？”
“不清楚，说不定得全抓住了才走，到时候把这里翻了个，也得抓住那些反贼。”
“那岂不是……”全城搜查反贼，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结束。一旦长住李府，必然是非多，这世事难料，多一日便夜长梦多。
“我本想图个安稳，作父母官多年，以为最后能太太平平告老还乡。谁知，出了这么一桩大事，如今他们住在我府上，万一侍奉不周当，安我一个罪名可担待不起啊！”李大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这也是他近几日常来沈府，欲吐苦水的真相。
“李大人放宽心，一旦他们完成任务，自然就会离开。”
“沈兄，你可不知啊！漏网之鱼不过几条，可依我这些日子观察下来，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怎么说？”
“他们不许地方插手，看来这回上面派人来的目的不仅仅是抓几个反贼这么简单。”
沈老爷似乎听出了一些端倪，暗示道：“莫非是要顺藤摸瓜，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诶！沈兄，我们还是点到为止吧！”李大人放下酒杯，夹了一口菜往嘴里送，嚼了几口。接着说道。“今日承蒙沈府款待，容我在这里扯扯闲话，大家听过算过，不必当真。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沈老爷和沈钧齐齐站起，一道将李大人送到了大门口，目送他离去。
晚上，陈如君主动逮住了机会，陪沈老爷饭后散步。一边搀扶着沈老爷，一边聊着今日李大人来访的事。沈老爷当然不会把反贼之事说给她听，于是便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关于婚事的话题。
实际上正合陈如君的意，她本来就对官场和生意上的事不在意，又碍于姑娘家的面子不方便打听沈钧的心意，只好一个劲地讨好沈老爷，博长辈的喜爱。而沈老爷见她懂事明理，更加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所以对婚期延后之事感到愧疚。
“是钧哥哥！”陈如君惊讶地指着前方，那个身影嗖地一下窜进了一个拱门。
“他怎么去那儿？”当沈老爷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但从方向来看那里是通往沈钧生母的厢房。自从沈夫人去世后，沈老爷鲜少去那，更不提是沈钧了。
转脸看到沈老爷错愕的神情，陈如君觉得里面必定有古怪，便打探似的地问道：“谁住在那里？”
“那里曾是钧儿他娘生前住的房子，如今一直空着。”沈老爷的脑海中出现了沈夫人的身影，那张美丽而安详的脸庞，仿佛她从未离开过沈府，离开过他们父子。
陈如君凝视前方，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哀伤，说：“钧哥哥想念他娘亲了！”
“是啊！她不在我们身边好多年了。”沈老爷不敢踏进这个充满回忆的别院，就是不愿意想起过去美好的岁月，离自己已经那么多年，那么遥远。
“钧哥哥一定很爱他的娘！”
“不如我们也进去看看吧！”即使不敢面对失去了爱妻的悲伤，沈老爷还是决定再踏足这片土地。每一步走得都很漫长，他好像闻到了沈夫人的香气以及听见了她柔美的声音。
“最近饭菜还对胃口吗？”
“很好！”丑丫微笑地回答。
“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会替你去买。”
“暂时不需要。”丑丫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问他。“我可以出去吗？”
沈钧却一口拒绝：“不可以！”
面对他直截了当地否定，丑丫尝试换一种方式问，以一种协商的口吻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你不想住在这里吗？”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温柔，丑丫苦笑自己产生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幻觉，她觉得沈钧在哀求她不要离开。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多可笑！丑丫曾几度舍弃生命和自尊想要挽回而最终放弃她的爱人，这一刻却奢望她能留下。这完全不可能！她不过在自欺欺人，所以才会自以为是真的。
“我不想麻烦你。”
“这不麻烦。”沈钧明知丑丫牵涉反贼的事，相当麻烦，但现在他只想留下她，保她安全。
“很麻烦！”不止是外面的麻烦，丑丫知道，她心里会很麻烦。如果她这么住下去，她一定会让错觉战胜理智，让自己误以为沈钧是舍不得她走。
“不管是不是麻烦，现在这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我不能住在这里一辈子啊？”难道默默地呆在这个快要令她窒息的房间，每天期待着他的临幸，又熬不过黑夜一般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身边消失。
“一辈子……”沈钧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他试问自己，是否守住她这一辈子？
丑丫与他相视无语，好似时间静止，两个人目光交汇，仿若隔世。就在此时，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陈如君看到眼前的景象，大感意外。双目紧盯着丑丫，半响缓过神来，喊道：“丑丫？”
“钧儿，她是谁？”尽管丑丫曾上沈府拜访过，但沈老爷对她确实没有任何印象，所以咋看之下毫无记忆也不足为奇。只是，她出现在沈夫人的住所内，是不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爹！她是……”沈钧疾步走到沈老爷面前，刚要解释，想不到陈如君朝着身后丑丫的方向直径走去。
“如君。”丑丫发现陈如君的脸上有一丝愤怒的表情，好像在斥责她为什么偷偷摸摸住在沈府？为什么瞒着其他人，唯独沈钧知道她在这？丑丫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妾，被金屋藏娇困在了沈府的别院，每天翘首期盼公子到来。生命中除了包养她的那位公子，她已然与世隔绝，断了去路。
“姐姐在这里，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好用心招待姐姐。如今，晚了些时日得知，想必之前有所怠慢了。”陈如君勉强地挤出了一道笑容，刻意压低了愤怒的声音，字字有力地质问她。
“不是这样的！”丑丫想要解释，竟发现如君的脖子上挂着一块白玉，那上面刻着的是一只鹰。如此熟悉，如此近距离地察看，她想起来那是一块花间白玉！
“霖……”丑丫差点将霖旗的名字念出口，急忙闭上了嘴，眼神始终地盯向花间白玉。
“你跟我走！”沈老爷突然发话，命沈钧跟他回房，这回事态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