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倔强的爱情(下)(1 / 1)
“重逢一面?”
“这个名字?”
“就这里!”沈钧直接选定了这一家面馆。“新开的,不妨尝尝味道如何!”
踏进面馆,迎面而来的伙计相当热情,手挥着抹布朝正上方一甩搭在了肩膀上,一脸殷切地招呼着:“客官,里面请!”
三人跟着伙计走上了楼梯,由于生意太火爆,一楼已经座无虚席。他们尾随上了两楼,有几个包厢,在最中央,也搁置了几张桌子。应当是临时添加出来的,霸占了大半个过道,使得来往的客人走起来很不便。但沈钧环顾四周,挑饭点上馆子,不可避免地缺少空位,唯独剩下这样一个位置。
“不知几位客官是否介意坐在此处?”伙计指了指眼前的这张桌子,其中一边挨着过道,正好是三个座位。
“这儿?”沈钧面露不悦,花钱吃饭居然是这等待遇。
“钧哥哥,这家面馆生意不错,饭点的时候吃的人自然就多。难得约上丑丫姑娘一同来吃饭,其他地方没准也人满为患,不如……”陈如君的意思是既然来了,总不能再走吧!何况这次叫上了丑丫,倘若换一家饭馆,同样人多无空位,岂不是连累了丑丫也白走一遭。
“我不介意!”丑丫回应道。吃饭而已,填饱肚子是最重要的事,是否坐上座,她不在乎。
“那听你们的!”沈钧难看的脸色渐渐好转,放下一贯公子哥的架子,委屈自己坐在过道上。“小二,你们店里有什么特色菜?”
“回客官,我们这的熏鱼面、牛肉面、炒茄子……”伙计把招牌菜一一报出,手上也没闲着,甩出肩上的抹布使劲擦起了桌面,接着替三位斟上了一壶新茶。
记下客官点的菜,伙计马上对着楼下吆呼了几句:“上面的客人,要两份牛肉面,一份熏鱼面,一盘炒青菜,一盘红烧肉,一碟花生,赠一份宫保鸡丁。”
“好嘞!”楼下接应的伙计一样样记在了纸上,拿着菜单送去了后面的灶屋。
等到冒着热气腾腾的菜陆续上桌,沈钧招呼她们趁热吃,丑丫与陈如君面面相觑后起筷吃面。
重逢一面的菜,味道确实不错,用料充足。烧的火候把握得正好,菜不生也不腻,不咸也不淡。看来以后丑丫会经常光顾这家面馆,一来离锦绣坊一条街的距离尚且不远,二来这家面馆做的食物合她的胃口。
“钧哥哥,我的牛肉面吃不完,剩下了几块牛肉给你吧!”说着,陈如君便拣起碗里的几块牛肉,夹到了沈钧的碗里。
他来不及反应,业已为时过晚,那几块飘在面上的牛肉赫然盖住了下面的面条。沈钧再看向她的碗,除了面条只剩汤了,想必陈如君自己没吃几块牛肉,统统拣到了他的碗里。沈钧面对满满的一碗面条,一语不发,良久他会心一笑。
丑丫冷不丁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像是败了他们的雅兴似的,突然面向沈钧漠然说了一句:“我饱了。”
他们三个人的位置,好似一个三角,丑丫正对沈钧,由于陈如君的对面恰逢依靠在过道边上的一端,所以她的对面没有坐人。正因为三角座位的缘故,即便沈钧和丑丫是面对面,他们中间始终被一个人隔开,而陈如君的位置就算不在正位上,却明显离沈钧更近。刚才要是换成丑丫夹菜给沈钧,多少有点困难,桌子的长宽度注定了她除非站起身,否则无法轻松夹到他那头。
天时、地利、人和,是自古以来的真理,成事与否靠的是三件全齐。丑丫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自己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们眉来眼去,无计可施,苦笑着表达她的悲恸。
“你晃脑袋做什么?”沈钧冷眼看她,手中的筷子搁置于桌上。
“哦,没什么,头痛罢了。”丑丫不确信。原来他观察到她细微的异样,煞有其事地询问,她不知该喜或悲。喜的是他对她的片刻留意,竟使她有一瞬间的胡思乱想;悲的是陈如君的存在,依然是他们彼此前进的最大障碍。
“丑丫,你没事吧?”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休息一会就好!”丑丫对着陈如君微笑回道,心中的矛盾越发冲撞得厉害。她明白,陈如君的善良友好,视她为朋友,可一切的一切,全是缘于她与沈钧太过亲密。丑丫默默责怪自己的小心眼、妒忌心和坏脾气,为什么不能坦然面对这样一位朋友呢?假如不是自己怕失去沈钧,又怎么会处处提防别人,丑丫懊恼地自责。
“如君,多吃点!”沈钧好像听见丑丫说了不要紧,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陈如君那儿。
之前隐约流露出对丑丫的关心之情,此刻在他对陈如君的嘘寒问暖中彻底被抹去。
“我也饱了。”陈如君摸了摸肚子,稍有羞涩地说。“连日来,跟着钧哥哥到处吃喝,把自己都养胖了。”
“哪里胖了!以前是你太瘦,现在住在沈府上,若是再这般清瘦下去,传出去叫外人以为是我沈钧招待不周。”沈钧关切地对她说,眼神始终聚焦在陈如君身上。“如今珠圆玉润的样子,更是倾城!”
陈如君满脸绯红,竟悄然低下了头。
包厢内走出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后者好似谦卑了几份,紧随其后。迈着阔步走在前面的男人注意到了过道那一桌人,放慢脚步,犹豫了一会后快步朝他们走去。
丑丫感到一阵犀利的风在耳后吹过,诧异地扭头探去,撞上了来人的目光,火辣辣的,即刻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眨巴了几下双眼,定睛一看,对方直挺挺地杵在她跟前一动不动。丑丫抬头仰望,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仿若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丑丫!”男人喊她名字。丑丫见他激动不已,差点俯身环住她的双肩,要不是丑丫及时避让,早被他占尽便宜。
尽管丑丫仍面露惘然之色,辩不出对方是谁,可听他的声音好像越来越熟。她混沌的脑海渐渐呈现出某人的样子,模糊的身影和恍惚的记忆力,丑丫在努力探寻回忆里所遇到的任何一个人。
“你是?”沈钧一跃而起,略带不满地质问那人。
对沈钧的发问,那人当作没听见,全神贯注地凝望丑丫,从他的眼神里可以读出他期待丑丫能认出他。
“喂!她应该不认识你!”沈钧有点暴躁地吼他。看不惯那男人不把他当一回事,何况丑丫呆头呆脑地愣在那儿,毫无反应,显然她根本不认得这人。沈钧揣测那人的意图不纯,若是在他面前发生轻薄女子等龌龊之事,他绝不会置之不顾,就算对方没眼力架儿,选上了姿色平平的丑丫。天地之大,万物平等,既然是他约的丑丫吃饭,遭遇到非礼之事,他肩负保护她的责任。
“丑丫,你真不记得丑哥我了?”
“是旗大哥!”丑丫惊诧万分,起身将要拥抱霖旗,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一下刹住了脚步。
“旗大哥?”陈如君愕然不已,去除那一笔胡子,此人的音容相貌确实像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仔细端详眼前人,发现他身上亦少了几分尘土飞扬的侠客气质,多了几分商人的成熟稳重感。
“你是?”霖旗没有想起那个曾经得自己所救的女子,意料之外的是她居然与丑丫相识,并且一起出现在这里。看来,应了‘重逢一面’的好兆头,重逢的何止是丑丫一个故人。
“旗大哥救过我,你可曾记得?”陈如君急切地回道。
“原来是你!”霖旗恍然大悟。
“莫非你们都认识?”沈钧陷入莫名的状况内,怎么会三个人都相熟呢?
“钧哥哥,他就是那天我不慎掉进河里,救我出来的旗大哥。你们当时还打过照面!”陈如君手舞足蹈地解释给他听,脸上挂着一种重逢的喜悦神色。
“哦,是他!”沈钧想起当天的情景,那个自命清高的家伙,总是很神秘的样子。
“幸会,幸会。”霖旗友好地上前示意,不料沈钧当作视而不见。
“帮……”霖旗身后的手下,见沈钧不知好歹,欲上前替帮主教训他。被霖旗喝住,他挥了挥手,命手下下楼去。
“帮忙不必了,楼下的伙计有些忙不过来,你先下楼帮忙。这里的客人,由我来招待。”
“是。”深知自己差点害帮主身份曝光,于是不多言,转身下了楼。
“旗大哥,他是?”丑丫目送那个伙计下楼后,转而不解地问霖旗。
霖旗展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带着磁性的嗓音向她解释说:“他是我请来的伙计,人挺老实,唯一不足的是偶尔做事太冲动。忘了说,这家面馆是我开的!”
听到他轻松地说着开面馆的故事,奇怪的是丑丫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古怪盘踞在她心头。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被人追杀到万花楼的旗大哥,转眼间成了一家面馆的大老板,实在是让她一时难以接受他口中的事情经过。
‘旗大哥整个人仿佛是一个传奇,散发着神秘的气息,犹如他身边的伙计,一个个又好像超越了打杂的身份,看起来个个不简单。’丑丫独自琢磨着,或许是天马行空的想象,令她的怀疑论更可信了一些。反正她满腹疑惑,对旗大哥的出现,忧大于喜。
“这一单免了,算我的。”霖旗发觉她正在观察他,从她的眼神里时不时闪烁了一些质疑,他明白丑丫一定有许多问题要问他。譬如那夜被追杀,是什么人?他离开万花楼之后,又去了哪里?接着发生了什么,为何他折回这块险地并声势浩大地做起了生意?
‘你不知,我是为了你而来吗?’霖旗猛地朝她看去,盯着丑丫的眼睛一点也不闪躲。这样生猛的举动令丑丫本就混乱的心愈发慌乱,此时此刻她被霖旗执着的凝视逼得无处可逃。
丑丫措手不及,接着被他骤然一笑的表情震到心坎,顷刻间心扑通乱跳,始终七上八下。然而霖旗眼带笑意,透着敏锐的目光将她一寸寸地安抚住那颗未定的心。
“你怕我付不起饭钱?”沈钧打破了此刻沉默的氛围,与此同时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心灵交汇。
“公子误会,我本意是替我妹妹付了这顿饭钱,毫无看低公子的意思。”
“妹妹?”沈钧惊奇的目光投向丑丫,心中默念‘再怎么对比,他们哪像兄妹啊?’
“是。”霖旗应了一声,待他继续发问。
“你们?”怎么形容是好?明明哥哥生得气宇轩昂,妹妹就差强人意了。沈钧担心说得太直白了,未免会伤到丑丫?犹豫了半会,仍吐不出后面的话,便乖乖地闭上了嘴。
“我们是兄妹啊!”或许是丑丫丑习惯了,一旦谈论到长相,哪怕还没谈及到这个问题,敏感的她很快就洞悉了沈钧的神情,心里难免有点生气。若不说男人普遍以貌取人,就连兄妹相认,他们首先看得也是外表容貌。“不过他是我的干哥哥,我是他的干妹妹。”
“这样啊!”沈钧幡然醒悟。
“我妹妹一人在外,全靠公子照顾,在下感激不尽。今日请大家吃一顿饭,实在不足挂齿。望公子谅解,我真没有半点瞧不起公子的意思,之前如有冒犯,还请公子海谅!”
“旗兄既然好意,我们自当接受。”沈钧以茶代酒,一饮而下。“以后可直呼我名,沈钧。”
霖旗举杯回应:“想不到,我今日有幸与妹妹重逢,还能结识你们两位朋友。确实值得举杯庆祝!”
尔后,丑丫先行告辞。再见霖旗,未曾料想愁容大过于喜色,她仓促收拾了店铺的杂物,提早返回张府。
“至今未接到一封张公子的信函,不知他们到了哪里?”丑丫蹙眉冥想,亦担忧起张家父子的现况。
“怎么了?钧哥哥,你从吃饭回来一直心神不定的样子。”陈如君打扰了正在发呆的沈钧。
“没,没什么。”他狡辩。然而沈钧不敢肯定,为什么见到霖旗后他会有一股莫名的不安焦躁,以至于回程的路上他差点被贪玩的孩童放得小石块绊倒,平日里他不会这般粗心。“近日,太过散心,荒废家业,生怕家父责怪,一想到这就出了神。”
“都怪我不好,拖着钧哥哥四处游玩,要是伯父责怪到钧哥哥,全是我的不是。”
陈如君连连道歉,低头认错的模样叫谁看了都会‘我见犹怜’,哪里还生得了她的气。话说回来,沈钧说得此番话不过是他临时编出来的,沈府的家业之大,他偶尔的偷懒绝不会耽误了大买卖。家业的事情,有家父和一把手掌柜管理着,肯定不会出问题。
“如果不想家父责怪你,那你要做一件事。”沈钧故意逗逗她。
“是什么?”
“赶快回屋休息,玩了一整天,一定累了。假如被陈夫人见到你这副玩疯的模样,别说是家父了,他们以后都不会答应我带你出去玩了。”
“钧哥哥真坏!”陈如君明白沈钧是耍她了,想笑又气,鼓起了腮帮子一时语塞。
“快回去歇息吧!”他温柔地交代,一改先前的嬉笑。
“恩,知道了。钧哥哥也早点休息。”
“好!”沈钧笑着回她,眼前却出现了丑丫告别前那如有所思的面容,清晰而遥远。不知不觉他开始惆怅起今晚的星空,仰头望天,本是满天繁星,奈何夜静一人异常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