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惜花吟(1 / 1)
青楼,乃风花雪月之地。如今,宋曼丽却时时刻刻挂念着沈钧,盼着他来。纵然,他来到此处,也是为了红莲。可曼丽现在只图见着他的面,其他的想不了这么多。
一到了午后,姑娘们纷纷起身,使唤着王妈和丑丫。话说丑丫是红莲的专职丫鬟,连日来,受到其他姑娘的指示,红莲也没半点不乐意,似乎还没放在眼里。宋曼丽心里清楚,红莲生着闷气,便拿了最好的糕点送进了她的厢房。一番唯唯诺诺的奉承和赞美,把红莲捧上了天,多少打消了她心底窝着的火气。待她为红莲梳妆打扮后,就退出了厢房。
红莲端坐在房内,迎客的时辰还没到,她思量着丑丫这个姑娘。若要像过去,美貌胜过她半分的姑娘都是那个下场,她之所以一直没把丑丫放进眼里,是因为她的相貌平凡,人又有点不入时。上回在沈公子面前瞎闹,她确实心中生了一把怒火,转眼再细想,丑丫不过是一介普通女子,见到沈公子一般的风流俊俏,内心萌生爱意,也是常理之中。今日她知错来讨好,倒识相得很,况且她的姿色不足以令红莲费心设计。
他叫上了沈钧一同到了万花楼,趁着今夜夜色撩人,与佳人一起饮酒作诗一定很惬意。张齐岚话说也是读过书,虽没考到一官半职,也没成一诗人。不过烟花女子都懂得体贴人,即便他满口粗话,都可以说成才华横溢,捧得客官无怨无悔地直掏银子。
到了万花楼的门口,张齐岚猛地感到腹中一阵翻滚,直接推开龟公搀扶的手,奔向了茅房。沈钧则点了花魁,要她相陪。
小解后,他顿感一身轻,欢快地走进院内。与宋曼丽撞了个满怀,她呀呀叫疼,手摸着额头,眼睛都睁不开。刚才有个姑娘偏叫她去服侍,没法子才去的,想不到现在又撞到了人。宋曼丽有点衰。
“姑娘可有事?”张齐岚问道,他的胳膊肘不小心敲到了姑娘的头,不知是否打紧?
“有点痛。”她缓了缓,抬头看去,竟然是那人。
没错!是他(她)!
他们都记得那一夜,遭遇劫匪。
“你!”看到此人又来光顾青楼,宋曼丽打心眼里有一丝鄙夷他。
“果然是你!”张齐岚总算再遇到她了。“你倒是成了这里的丫鬟了!”
她身不由己,被恶人卖到此处,又不是她自己乐意的。“公子你也又来这了!”
“怎么?还有点吃醋了?”张齐岚调侃她,莫非是见他又来找其他姑娘,所以心中不悦。“听姑娘你的口气,想我不来这?”
“你来不来,和我无关。”她没好气地说。他爱来不来,宋曼丽仅仅是嫌弃他们的色心。不过她始终是把沈钧与其他男人分开的,心里盼着沈钧常来青楼,却见其他男人一脸厌恶。
“瞧你说的,其实我俩也算是有缘。”来来回回,都撞见好几次了。一起倒霉,一起又重逢在青楼。要不是她长得不如人意,张齐岚早就收了她作妾了。“不如今儿你来服侍我吧!”
“什么?”宋曼丽睁大眼睛瞪着他,越发觉着此人猥琐,真叹息枉费他长了一张美男的脸。真气人!“我跟里面的姑娘不同,我卖苦力不卖身!”
“谁要你卖身了?”他和沈钧到现在依旧是童男,尽管他们流连这种场所,不过是跟美人一块享受良辰美景。今晚,红莲恐怕顾不上招待他和沈钧,于是叫上丑丫一起去也是合情合理。“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让你去端茶倒水,不必献身。”
听他这么一说,宋曼丽才舒了口气,跟着客官去了厢房。
“你是红莲的丫鬟吧?”他边走边说。
“是。”
“红莲待你好吗?”
“恩。”
“怎么?你倒是话不多了?”一点都不像她,当初见她还风风火火挺有个性的一姑娘,卖到青楼后就显得拘谨。张齐岚不时回头望向她,低头紧跟在身后的丑丫,有一种让人怜爱的错觉。
稍不留神,她再次撞上了他,只顾着自己走,熟料他倏地停下。“公子不走了?”
“我姓张,张齐岚,以后就叫我张公子。”他答非所问,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是!”
“走吧!”他继续上楼梯,马上就到红莲的厢房了。想必沈钧那小子早已和美人卿卿我我好一阵了,张齐岚想到这里,加快步伐。
推开房门的时候,沈钧笑着说:“张公子让我们红莲等上好一会了,真是急煞美人阿!”然后,只听到红莲咯吱咯吱地笑,带有撒娇的音调。
“你又笑话我!”张齐岚走近红莲,坐了下来。门外的宋曼丽落后了张齐岚一段路,正赶着进厢房,一见到沈钧欣喜若狂。“我碰见了丑丫,就叫她一起过来。”
“丑丫见过沈公子!”宋曼丽赶紧毕恭毕敬走上前,满富深情对沈钧说。
沈钧点了点头,随即又转向了红莲,展开了一抹笑容。“美人,今天唱首歌给我们听,如何?”
“公子,你们爱听哪首?”
“不如就唱《满庭芳》。”张齐岚提议。
“好!”红莲起身,整了整衣袖,华丽的衣裳像在衬托她如天鹅般娥娜翩跹。她红润的脸颊印在了宛如白雪的肌肤上,显得楚楚动人。摆动身姿,轻盈的舞步恰如青蛇妖艳勾魂,她唱着《满庭芳*寒夜》“霜幕风帘,闲斋小户,素蟾初上雕笼。玉杯醽醁,还与可人同。……”歌不醉人,人自醉。
宋曼丽凝视着沈钧,他故意避开了她灼热的目光,欣赏着红莲的表演。她每每望去,一阵心酸,抑不住眼眶含着泪珠,怕是要落下来。过去她何曾这么卑微,百乐门的舞台上她总是全场焦点,邀她跳舞的、花钱听她唱歌的,多不胜数。如今,人丑被人欺,无人关注她,连她主动的深情都成了多余的殷勤。强忍着内心的伤悲,她安静地伫候一旁,张齐岚叫她过去,她答应着走上前,他问她会不会唱小曲?她说她会一点,可是家乡的歌,估计公子们不爱听。
曲罢,他们鼓掌称赞,夸得红莲笑魇如花。
张齐岚接着说到:“丑丫也会唱歌,让她给我们唱一首吧!”
宋曼丽防不胜防,以为事先说了他们听不惯,结果张齐岚还是为难她。她面容尴尬,眼神充满彷徨,看到红莲微微震怒的神色,深知不能抢了主子的风头。“张公子笑话奴婢,奴婢是下人,哪里会唱曲子。”
“方才还说会的呢!”
他分明是要她出丑。
“主子唱的这般动听,奴婢不能扫了公子们的雅兴。”说话间,她紧促的声音带有微颤。
“张公子要听,你就唱。难不成要公子求你唱不成?”红莲的话摆明了让她难堪,她显然不可违抗。
“是。”宋曼丽回想了过去,那些熟悉的歌曲,灯光开启,音乐响起。“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她唱着《四季歌》,他听过。邀她喝咖啡,说很着迷她的嗓音。宋曼丽笑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是歌好还是嗓音迷人,往后的日子他经常来听她唱。
眼眸中混杂着一片迷离,宋曼丽陷入自己的回忆,忆起那段属于他们的时光,洋溢着幸福,却临近尾声时惆怅了起来。不经意间,她已唱到了最后那几句,‘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筑成长城长,侬愿做当年小孟姜。’
沈钧一时入神,忘了眼前人不是丑丫的模样,红莲轻轻推搡着他的身体,他猛然惊醒,诧异看着她。“你的歌也这么古怪?和你的名字一样!”他指的不是丑丫,而是‘宋曼丽'。
“这是我家乡的歌曲,公子可能听不习惯。”她也静下来心,险些唱歌时太过忘我,摆动的小舞步和摇曳的身段,掩藏在粗布麻衣内。若是换上了旗袍,穿着高跟鞋,花上精致的妆容。‘你能记起我吗?’
“确实与众不同,不过仍别有韵味。”张齐岚赞扬道。
“沈公子也爱听吗?”红莲问着一旁稍稍发呆的沈钧。
沈钧的左手握成了拳,抵住下颚,咳嗽了几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引得他浑身一颤。许久,他淡淡应道:“我喜欢红莲的歌。”
她闪过一丝光芒,霎时掩埋了喜悦,拉下了眼帘,默默地倾听自己哭泣的心声。在那里跳动的是红莲刺耳的欢笑声,还有他说话间夹杂的浓重气息,交融在一块。使宋曼丽的心像大石头沉沉地掉进了深渊谷底。她慢慢睁开双眼,见到张齐岚盯着自己,眼神好似一潭深水捉摸不透,好久他才挪开了视线。
月光,映出她落寞的身影,黑夜的美吞噬着她的丑陋。像个受伤的小孩,蜷缩在门口,一行泪水不知觉地滑落,湿了她的膝盖,湿了她捂住脸的双手。原来这一世,她如此脆弱,如此敏感。错了吗?不该来这里,受尽磨难,万般得不到他的重视。宋曼丽究竟要用多少心血,才能换来守护一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