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相见，不相识（1 / 1）

沈公子又来万花楼了，红莲激动地叫着丑丫忙这忙那。好些天，下人只给宋曼丽吃一顿饭，叫她干一整天的活，待到深夜又起来洗一大脏堆衣服。她的手指浸泡在冷水中，看上去肿得很厉害，她的指甲歪了，陷进肉里，渗出了血，干了，留有印记。

“丑丫，快点，摆好了水果盘，你再去拿点好酒来！”红莲吩咐道。

宋曼丽只觉得手脚无力，受人差遣忙得团团转。“是。”

“不要有气无力的，你没吃饭阿？”红莲说她，可不曾想她的确好几顿没吃了。

跑下跑下，楼梯一层比一层高，宋曼丽险些摔倒，好在扶住了。端起了盘子，接着朝着红莲的厢房小步奔去。

“都齐了，你下去吧！”红莲打扮得格外艳丽，涂了胭脂红，一颦一笑一回眸皆是千娇百媚。

宋曼丽听候她的指示，恭着身退了出去。

不远处，有一位清新俊逸，风度不凡的公子与她擦身而过，有一眼何曾熟悉，有一眼仿佛就是梦中人。她呆若木鸡，回忆里追述到了那一年春，灯红酒绿的百乐门门口站着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子，话说是一个读书人，叫沈钧。

“沈钧！”宋曼丽脱口而出，恍如刚才那人便是她朝思暮想的沈钧。一个转身，那背影进了红莲的厢房。红莲常说的“沈公子”莫非就是他？可一世轮回，他竟投入沈家，仍是姓沈？她不解，但愿如此。

拗不过脑海中的那张脸，也不甘心就这么错过，她匆忙进了灶屋，挑了几样小点心，端起盘便折了回去。临近房门，她咬咬牙，话说这么鲁莽，是头一回。定是要惹红莲不开心，想到几日来她的皮肉之苦，忍受饿肚煎熬。要是再惹了花魁，恐怕她往后的日子一天比不了一天。可哪里能想这么多？她只是想看清楚沈公子的模样，如果真是他，就算把她扒了皮，她都值。

定了定浮躁的思绪，再糟糕的结果，她都甘愿受。不就是想见到沈钧吗？她为自己打气，下了决心。于是敲了敲房门，里头有谈笑声，静了片刻。红莲问道：“谁呀？”

“是丑丫！”

好一会儿，才有了答应。“进来吧！”

她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推开了房门。这一瞧，惊呆了，差点把盘子都反了。

“怎么大惊小怪的！”红莲看她六神无主的样子，想必是连日来受的几顿打，打得人比以前傻了。

“沈钧？”男人微侧的脸庞，呈现的轮廓，正是他，宋曼丽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侧着身的男人果然听到了有人喊他，稍稍正对了她，一脸迷茫，显然此女他从不相识。

“沈公子的名是你叫的吗？”红莲有点怒气，平日里规规矩矩做事，除了上次逃跑事件，一向胆子不大的丑丫居然在红莲的客人面前胆大妄为地喊了他的全名。这是不敬！对沈公子的不敬，对红莲来说，一个下人，怎么敢这般没了规矩。

“是，我。”她低下了头，眼眶里滚动着泪珠。多少年了，她寻觅着沈钧，如今见到了。千真万确，这男人的样貌，除了发型变了，衣着变了，其他的都没变。沈钧，还记得她吗？宋曼丽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不可能记得她，这一世她是冒冒失失闯进来的。许久，她又抬起了头，凝视着沈钧，眼里全是似水柔情。

沈钧被眼前的女子，看得有些难为情，撇开了他的脸。转头看向红莲，姣好的面容和婀娜多姿的身段，他喜好这类美女。

红莲也被静止在一旁的丑丫，搞得摸不清状况，便没好声地说：“手里的点心放下，就行了。”

照着她的话，宋曼丽摆好盘子，起身后仍站回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一眼都不想再错过沈钧，集中精神地注视着他，纵然过去吃了很多苦，此时此刻都像是苦尽甘来。内心微微有了甜味，连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看下人笑得如此诡异，沈钧用眼角偷望着她，不禁鸡皮疙瘩抖了出来。半响，他忍不住对红莲说：“这人是你的丫鬟，名叫丑丫？”

“沈公子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红莲心底在咆哮，要不是沈钧在此，不然她早就撵这不知好歹，煞人风景的丑丫滚出她的厢房。

“刚才听见她在门外喊自己丑丫。”其实最初的印象是张齐岚说的，红莲身边有个貌如其名的丫鬟叫丑丫。没料到，沈钧今日还有幸见到真人，果真相貌不值一提。

“丑丫原名叫宋曼丽！”她竟走近了几步，靠向了他。这一说，也图一时之快，为了唤起他不存在的记忆。或许两世的他，听到‘宋曼丽’这个名，会有共鸣呢？她侥幸地想，盼着沈钧能有反应。

不知是他的笑点低，还是今天遇上了一个奇怪的丫头。沈钧爽朗的笑声，在这间不大的厢房内回荡，富有磁性，好似一阵穿透力。“宋曼丽？这名字真奇怪！”

“沈公子莫听她胡言乱语，怕是她这些天吃错药，整日不知说云。”红莲依附在他身边，回应着。

宋曼丽愤然斜视红莲，见他们越靠越亲密，内心像有一把火在燃烧。脸上则摆着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再次说着：“宋曼丽，确实是我的名字。公子有没有似曾相似的感觉？”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听说过。”他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抚摸着红莲娇嫩的肩膀，身边的她悄悄地解开了上衣，微微敞开领子，若是再扯些怕是要露出一对酥胸。隐约之间，她的矫揉做作化作了一滩春妮，整个人扑倒在他的怀中。

见此情景，宋曼丽赶紧冲到了红莲身旁，一把端正了她的身子。“主子，你喝醉了，奴婢扶你到床上去。”

被丑丫硬拉开了身，沈钧不解地看向丑丫，一个丫鬟怎么不知晓点情趣。红莲犀利的眼神，看着丑丫，心里默念到，此小丫头是来拆她的台，叫她难堪的吗？“丑丫，你回去！”

宋曼丽怎么会听不出强硬的命令，偏偏她要为爱反抗，不理睬她。“主子，奴婢看你今天喝多了，怕你再吹风着凉了，伤了身子。”一边诚恳地说，一边用力扯着她的衣服，往床榻上去。

红莲听着就来气，明显她没喝多少，刚才佯装晕倒，纯粹为了和沈公子更近一步。哪知这个丑丫故意找着借口让她和沈公子分开，不安好心。她怒不能发，唯有娇滴滴地说：“我没醉，我要陪沈公子。红莲伤了身子，没什么大碍，怎么能扫了公子雅兴！”

沈钧听着红莲说的话，笑而不语，谁让她找了个这么不懂风情的丫鬟。

“沈公子，红莲姑娘看来已经喝醉了，说着胡话。如果公子想喝酒，不如我陪公子喝。”她仗着胆子，说了这番话。躺在床上的红莲，瞪着双眼，长大了嘴望着丑丫，不知她何时会了自作主张。女人的直觉，红莲相信丑丫是对沈公子动了心，可沈钧是什么人，阅过多少女子，丑丫这模样的，也敢往他身上贴。眼底窜出了一个火苗，好像以前那样，得不到的人就毁了他。

“罢了，罢了。”他挥了挥衣袖，一跃而起，笔直的站在她们面前。“天色已晚，我也要回去休息了。你好好照顾红莲，别叫她生了病。”

丑丫暗淡地目送他离去，连再见，亦是为叮嘱红莲。女人的心，疼了，胸口就像被石头压着。零乱的房间，她收拾干净后悄然离去。红莲愤怒的眼神和不悦的脸色，她瞧得一清二楚，只当没看见。她坏了红莲的一夜春风，坏了他俩的卿卿我我。可是她呢？沈钧有没有留意过她？

回到了柴房，她安抚了跌宕起伏的情绪，躺在简易的床上，上面铺着由几块破布缝成一整块的被单，她闭上了发红的眼睛，回想之前的相遇。

“沈钧阿沈钧，今晚你会记得万花楼花魁红莲身边有个不知天高地厚，抢主子风头的丑丫吗？那是我宋曼丽阿！你可知道，我为了你，摒弃了我的美貌，我的生活，来到这里。我只愿当你一世妻，还我一生债，续你我的那段情。”朦朦胧胧的夜色，她想着前世的点点滴滴，一些恩怨情仇，一些成年往事，都已然成了她内心的伤痛。物是人非，他脱胎换骨，变成了现在的沈公子，没有宋曼丽，他活得洒脱快乐。宋曼丽颤抖的眼皮，缝隙间溢出了泪水，滑过她的脸蛋，落在了被单上，湿了一片。

睡了一晚，无数个梦魇缠绕着她，分分合合，吵闹和嬉笑，属于她无声的记忆。醒来，又是崭新的一天。宋曼丽暗暗发誓，无论过去或将来，她就是要融入到沈钧的生活里。即便如今两人没有交集，她也得卯足了劲，缠着他。这一辈子，就算他用棒子撵她走，她也不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