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1 / 1)
父王现身的时候,我正用术燃去清河的身体。妖红的火焰映照下,他脸上风淡云清的笑颜显得有些妖异。他淡淡地问我:“城内那四万军士你准备怎么办?你可是让清河拖了不少时间。”
我背对着他,只是手里拈着诀,周身的灵力大盛。
“其实,我是很愿意在宫里修身养性的。”他似乎看见了我手里的术诀,语气有点缓和道:“虽然你们不是我亲生的,但我总视你们为骨肉。清落,你忘记了我当初立你为王储,将整个都城交给你时的情景么?”他边说边走向我,脚步有点轻,有点慢。
我看着清河一寸寸化为灰烬的尸骨,没有理他,只是天地间丝丝游离的灵力都在他靠近我的时候,迅速地聚集到我的身边。
他叹了一口气,停在我背后不远处。
正午的阳光,落在白玉色的地板上有点刺目。帝国的春,从来都是阳光明媚的妖娆。
“当初是我不好,没有彼底废去他的剑道修为。”他惋惜地说道:“不然,何至如此?”
我仍没有转身。
“清落,父王也是为了你好。都城里一直都有人不满你,我这样做,只是让你能一举铲除异己罢了。虽然血腥,但王座,本来就是累累白骨堆积而成的。”
我的气息依然安稳不乱,只是冷冷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虚无。
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父王知道让你们心寒了。夕月她…”
我在他刻意提到夕月的时候,左手指变动,一只优美而高贵冰凰犹如天降般地将白色的光芒笼罩在我的身上。那是比清河施出的更加完美的冰凰。那已经不单单是虚幻的影像了,而是已经具有三分实体,七分神韵的万兽之后了。我左手信手拈来<冰凰守护>,在挡住了背后父王暴起的一剑后,右手上的术诀<指尖冰棱>立即扑向剑意纵横的父王。
一瞬息的交手。
冰凰,剑棱,应声碎裂。
两个达到<寂>阶的强者,悍然一击。
四周的空间在术剑的对抗下不断地发出炸裂的响声和光芒。甚至有着道道的裂纹,里面不断地溢出丝丝的黑光。
极致而诡异的黑色。
那是相传九来自幽黄泉的光,与我灵力里的光芒如出一辙般的妖异。那样能够吞噬一切的光芒,也只有修为达到<灭>阶的强者,才能够抵挡的了吧。
我和他各避开了几步,彼此对视着。静默地等待那些空间的缝隙一点点修补起来。
“你果然长大了。”他似乎没有因为一击无功而显得败颓。脸上仍旧是那样风淡云轻的不在意。
我看着成竹在胸的他。他右手上的古朴的长剑,仍然在铮鸣不止。漆黑如墨的剑身上,有着说不出的鬼魅。我知道刚才他长剑的气机一直锁定了我,一旦我转身,或者施术,自身的气势便会露出破绽,而迎来他最强的击杀。他隐匿在我与清河一旁,无非是想等我与清河两败俱伤后的,虚弱期。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觉得记忆中那个胸怀天下,临威不乱,能够在敌军中仍然谈笑风生的人,早已面目全非了。我左右手的术诀同时拈动,我问他:“你培养我这么多年,让我做王,到底是想怎样呢?”
他不说话,只是将长剑插在眼前的地板上,黑色的剑身使他身边的空间一瞬间全都暗了下去。我看不清他的脸。然后我听见他的声音,他说:“我养了你和清河二十年,无非不过是为了一件事情而已。”
“这两年,我做这个都城的王,与帝国勾心斗角,小心博弈着,也大致能猜出你所谋何事,只是为什么,要选中我?”我在自己身上又施了一个<冰凰守护>,右手上的<白光之术>将周围的地方照的光芒大亮。
光与暗的对立。
彼此对立。
他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如此,但你可知为什么你的哥哥清河,要和你抢这个王位么?”他的笑声似乎是在嘲讽,又似乎是在扼腕叹息。
我沉默了一下。是因为怨恨?因为不满?因为要证明自己?我想到清河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到底,这人心,我所能了解,把握的又有多少?
“其实你们三个人之中,我最喜欢的还是你的哥哥清河。”他有点寞落地说:“这孩子像我,有城府,有手段,能隐忍,最主要的是爱民如子。随我征战十年来,你可知他立下了多少功绩,救了多少平民百姓么?”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选他?”
“因为,他杀了,我最宠爱的人。”他似乎被我点中了死穴,一句话顿了好几次。一点也没有最初那样的清淡和不在意。
“你这样的人,还能有爱的人,真是想不到。”我冷冷的说道。四周的光芒将我笼罩在里面,模糊了我的身影与容颜。
“是想不到,我也很想不到。因为她的死,我最终变成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清河的那一剑,我差不多,也会是个一代圣王吧。其实,我到现在也想不通,清河为什么要去杀她…她那般静好与世无争的女子,哪里惹了尚是幼童的他呢?”
我听着他的话,恍惚想到很小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站在桃花下一脸静默的女子。我想到她因为我折了她一株桃花,而被她折磨的事情。那后来是怎样的呢?
似乎是我的哥哥清河找到了被她踩在地上的我吧。然后,似乎是他暴起拔剑,只一剑就杀掉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吧。我觉得意识有点混乱,那个时候,果真如此么?我的哥哥,不是因为被母后陷害,而是因为我才暴起杀人,失了王位的么?
倘若果真如此,又为什么,他后来又要与我争做这个王?
他在我沉默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邪邪地笑了笑道:“我当时真恨不得杀了他。不过,你母后却救了他…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帝雪国的皇后,究竟是怎样的味道。想必,那个帝雪国的新皇冰渃,也是因为如此,才杀了她吧…”他说着说着,又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有着*邪和报复后的快感。
“这笔帐,我且记下了。我再让你多拖延点时间。”我冷漠地说道。
他笑了许久才仿佛笑够了似的,然后才满不在乎地说道:“呵,你哥哥当初也是这样的口气,不过不也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嗯,其实我这一生能尝到一次帝雪国高高在上的皇后的味道,那也是值了…”
他的话音未落,漫天的冰棱就无止境地砸向暗色里的他。只是那些冰棱在接近他的身体周围的墨色光芒的时候,似乎被吞噬了似的,快速地消失掉。
“你若是用光系的术诀,还可能破掉我的这身剑域。只是,难道你不想知道清河为什么要同你争这个王座么?”他仍不在意地笑着。
我没有理他,右指开始拈动术诀,那是光系的法诀。我不仅仅能够两只手同时施术,我也拥有能够施用两种系别术法的能力。
他似乎有点惊讶地感觉到周围的光在波动“想不到你光系也能够用。我还以为你最多不过只具皮毛罢了。当初送你去<剑阁>让你遇到星朽,真是失策。”他虽然说的有点懊恼,但语气却仍然是胜券在握般的安然。
我一个又一个术诀砸过去,但他周身的墨光,仍然没有太大的变换。
这个就是<寂>阶的领域么?看来一般的术法,果真是无法破掉的。
“清落,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达到<寂>阶就已经无敌天下,能够压制死我呢?”
“你不怕我,就不会在这拖时间,等你的援手来了。”我点中他的心思说道。
“也不尽然,我也是为清河而不值。他为了你这个弟弟,而煞费苦心,却不料你却这样对付他。一如那苦命的夕月。”他有点做作地叹息道。
我看着墨色里的他,心底有着无尽的杀意。
“清河,之所以想做王,只是为了让你这个弟弟活下去。只有他做王了,你才能够在被帝皇加冕的当天不被发现是帝雪国的皇族,从而让你逃过一劫。这些你可曾想过?”
是,如此么?
那个被我怨恨,那个我欲我除之而后快,那个被我彻底抹杀的男人,果真是地为了我,才如此地要做一个王的么?
我觉得我波澜不惊的心底,开始有着汹涌的暗流。难道,我果真什么都是错的么?
错过了姳澈,错过了夕月,又如此错过了我的哥哥,清河么?
“这些年他一直为你隐忍着,想要在我面前玩些小手段,从而让你做不成那个王。甚至不惜发动内战,让几万人为你们陪葬。只是,你,他最在意的弟弟,却一点也不领情,反而是越来越想做一个都城的王。呵呵,当初夕娫和我说,让夕月牵制你,你来牵制清河,还真是对的。”
他的声音,字字如刀,轻巧地刺中了我的软肋。
我此生,到底,负了多少人呢?
我微微的动指,柔和的白光里恍惚出现清河的脸。这个至死,我都未叫过一声哥哥的男人,褪去了以往的铅华和骄傲,只是那般平和和满足地看着我。眸子里是暖暖的光。
我想到了那年花开似锦,彼此年少的曾经。他看着我说的那句:但为君故,敢负天下…
记忆真是不可靠的东西。哥哥,如果当时我记住了这些,彼此还没这般背道而驰,兵戎相见么?
心底是莫大的哀痛和难过。
清河哥哥,为什么,你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