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1 / 1）
她依在我的怀里说：“哥，这些年我们太顺利了，以至我们忽略了一些事情。”
我看着大殿外的远方，沉默着。父王说的没错，如果单单以清河率领的四万风池军士，那后果只有一个覆灭的下场。但，倘若其它都城插手此事，我的胜算就寥寥无几了。
我想到当初与三大都城恢复百年前中断的往来，想到我主动削减的十万军士，想到帝皇那纸不冷不热的诏书，想到父王云淡风轻的脸。
清河曾说过：这个帝国是容不下我们的。
这些年来，我们果然忽视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忽视了他的心机与城府。我以为我削弱兵力，积极进贡，即将被他加冕，甚至会娶他女儿，这些就足以表示忠心了。但我想到母后评史书的时候说的那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希望只是我们的误判吧。其它都城没有插手此事，父王也会帮我们的。”我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
“这两年来，其它都城虽表面与我们修好，但贸易往来一直是他们吃亏。我们都城地大物博，他们是比不了的。倘若这次……”
我轻轻地掩住了她的口“我们手上还有六万军士。再倘若败了，大不了我带你逃到帝雪国的幻城去。”
她凝重的神情变换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脸上似乎有着红晕，金色的眸子望着我说：“哥，倘若我不是你的妹妹，那时候到了幻城，你会娶我么？”
她问的有点慢，有点轻。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当时的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问出这句话来的。
而我，就那么不以为意地生硬错过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我笑了笑，暂时放下了那些繁杂的阴谋阳谋。我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有点调笑道：“怎么夕月想嫁人了？到时候哥哥给你找个配得上你的。听说听说帝雪国的帝都冰城，男子可是都好看的紧，至于那个海国的男子则更是倾城倾或的妖娆呢。”
她皱了一下眉头，风情万种地白了我一眼后，便阖上金色的瞳仁，似乎有点生气地不再理我。
我轻轻敲打着琉金的王座，那是我和夕月小时候所听到的战歌。节奏分明，有大气磅礴的战意。此刻却被我轻轻地敲出来，听着，有说不出的凄凉。
我说：“夕月，可能，我真的做不成王了。”
此时，时光温软。我和她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安然静默。
中午时，我穿了一身白色的戎甲与那些忠于我的贵族王公们一起去了南风之都的外城。那些军士森严地守卫在高高的城墙上。在不远处是缓缓行来的风池大军。而领军的是一袭白色王袍的男子。他站在一加红色风隼上，那风隼飞的有点低矮和缓慢，始终保持在队伍的一骑之距。他遥遥地望着我，周身却萦绕了雾气。
他身后的大军，整齐划一地行进着。整个大地上，似乎都只有这样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一时间的黑云压城。
那些敌军在离边城一射之地的地方止住了脚步。清河缓缓升高他脚下的风隼，直至与我齐眉。
这时候，城上的军士早已拉动〖机弩城〗所研制的破甲弩，只需平常人的气力，就能拉动弩弦，发出＜灵＞阶的霸道力量，使特制过的箭头飞出百余丈。
待他近了，我才看得清他的神情和容颜。他那张与我相差无几的脸上有着冷冷的神情。他看着我说：“你猜到了吧，其它都城都是站在我这边的。所以，不要指望你的那五万大军能够过来勤王了，他们已经被拖住了。”
我握紧长剑。身边是那些贵族们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东雀之城〗的征天军，〖西玄之城〗的机甲军，〖北巫之都〗的破阵军，这些年来都被〖南风之都〗的二十多万征野军压制的死死的。现在都要过来讨还么？
“我已经和帝皇谈判好了，只要让我做这个王，我可以割出四分之一的疆土，让他像在其它三个都城一样设立驻军。”
“你是在劝降么？清河。”
他不屑地笑了一下“不是劝，是让。”
“清河，我不是必败无疑的。”我看着他架着风隼靠近的身姿，微微地退了几步，退到那三个＜空＞阶的都统中间。
“不再用术了么？”他见到我的细微动作，撇撇嘴道。“如果你的依仗是你的术法我到是有点顾虑，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然后他认真地看着我：“我只问这一次了，你果真要顽抗到底？”
“多言无益。”我不再理会他，而是在那些贵族的簇拥下离开。
他站在风隼上，最终在那个加强过了的破甲弩的范围外，停了下来。他在我身后声音平缓，却能清晰地穿透耳膜，直至心底。他说：“那便让这都城里一万多军士，与你陪葬。”他说完，便驾着风隼离开，重新回到叛军那里去。
然后便爆发了史称「一月围城」的内战。再后来被无数学者评论为「帝国中衰」的前奏，替整个帝剑国的动荡掀开了历史大幕。而那场战争死去的人，却在后来的岁月里，再无人提及。
在回去的路上，那些被洗过牌的贵族们隐隐地分成了两派。主攻或者主守。但几乎没有人主降。我知道一年前我架空父王的时候，他们就然明白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幼稚无知的少年了。他们之所以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全都是因为我。如果这场王储战争我败了，他们也会像他们上任一样，被重新清洗。
我看着长街上来回走动的军士。那些商铺除了几家米行外，都已然被关闭，开始实行战时守备。
我像个真正的王一样，接受着那些军士的行礼。与他们说话。
语气缓慢，带着王气。
我似乎就真的在两年前那样一个晚上，毅然决然地长大了。长大成熟到父王觉得很难控制，想要收回我的王权时，却被我驾空了。成熟到那些同南风之都交易往来的都城，都在暗地里骂我老狐狸。
这些年，我就这样勾心斗角地走过来。减税，减役，挑选一些奴隶或者流民去＜剑阁＞，我努力地想要做一个合格的王，如母后，如夕月所愿。但就像夕月问的一样，我开心么？
我和那些贵族与军士谈笑着，但心底却是无尽的疲惫。夕月她说的对，即使是她，也很少见我开心地微笑了。
回到宫里，夕月又穿起了占星术袍来到我的寝宫里。她的气息比以往的时候都更加的虚弱。她靠在我的王榻上说：“哥，他们的星象被屏蔽了，我占不到他们的动向。”
我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嘱托身边的宫侍去给她端喝了两年多的汤药。“没关系。我们只需守城就行了。他们粮草应该支撑不了多久的。”我安慰她道。右手用朱笔在那些「影部」送回来的情报上圈点着。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她觉察的出我语气里的轻松和愉悦的虚假。四万军士围城，我果真抗衡的了么？
在整个大陆的历史上，被三万以上大军围城而不破的，无一不是有着＜寂＞阶术师守城。术师达到＜玄＞阶后能够与剑师抗衡。但要真正稳压剑师唯有达到＜寂＞阶。一个剑道＜寂＞阶的强者虽然能够一剑轻挡万人师，但倘若遇上同阶的术师，能够自保就已然不错了。
当初帝花国的灭国之战里，曾经有一个年轻的＜寂＞阶术师硬是以一人之力，挡住了帝剑国的十万铁骑。最后出动了三个同阶的剑道强者才将妖花城破去。
而现在，整个都城里的强者除了与我有间隙的父王是＜寂＞阶的剑道强者，便再也寻不出一个＜寂＞阶的术师了，也许整个帝雪国里，也寻不出多少来。
“哥，＜风池四翼＞里的暗桩联络了「影部」，似乎他对这次我们能取胜也不看好。他甚至决定要去替我们行刺清河了。”她皱着眉喝掉那碗修养生息的参汤。
“他到是个有意思的人，当初那一剑若不是清河挡着，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刺杀清河，也太勉强了，还是留着吧。”
她点了点头，等那碗药的苦味彻底消化完才说道：“哥，大不了到时候我们让都城十几万子民从军了。”
“那些人战力能有多少？现在帝皇只是暗地里支持他，如果我们违背典法从平民里征兵，只怕到时候帝皇肯定会把我们彻底轰杀吧。一个＜灭＞阶的术师强者，虽不能破空，但已经能虚物了，至于剑道，只一剑估计就能够覆灭掉整个南风之都了。”
她不说话，只是轻轻地将指尖，放在眉心间的六芒星阵处。然后她看着我，金色的眸子里有些绝决的意味：“哥，实在不行，便破了那个封印，直接用术吧。”
我急急地拉下她的手指，把她冰冷的手指放在掌心里。我低声说：“夕月，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抬眼，忽然鼓足了莫大的勇气似的，讯速地吻了一下我的嘴唇。然后我看到她绯红的脸，低到了我的怀里。
此刻，时光正温婉，嗜骨的温柔。
而清河，在彼时，也轻巧地挥袖，四万军士便按照阵法，攻守有序地朝边城迈进。
一时间，箭弩，飞矢遮蔽了天日。
帝国的春，大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