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噬(1 / 1)
他竖起了长剑,神情带着略略的解脱,他望着我说道:“清落,我们了断吧。”
我看到他红色的剑芒直指空中,那快要暗下去的天宇忽然大亮,然后我看见被他红色的剑芒所牵引出的滚滚惊雷。
那雷声不断地翻滚着,由远至近声声震人,仿佛要撼动天地一般。那雷声中,间夹着无比凌厉的电光。
他身边的那只妖龙在雷声中,腾飞而起,在旋转的雷云中心处不断地咆哮着,吸收着那些落在身体上的雷电,身体由虚幻开始变得实体化。
他看着我,洒然一笑。
被他用诀映亮的光线里,我看的到他脸上的平和与静谧。似乎像是放下了所有一切的自由与满足,他就那样平和而安静地看着我,然后他念道:“雷落九天。”
那些惊雷于是在他的剑诀里,齐齐地落在我的周身,将我因施展术法而撑起的守护光屏震碎掉。直接炸裂我身边的岩石和空间。
“赤龙”他的长剑朝我一指,于是那只被他的剑芒所牵引出的妖龙,趴在云头上低低地朝我怒吼了声,然后携带着滚滚的雷电向我飞来,气势磅礴,有着磊落的杀意,和无可匹敌的霸气。
他的身体在使出那个剑诀后,又开始涌出殷红的血液。他似乎气衰力竭地朝身后倒下去,他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激起了烟尘,生死不知。
我看着那只不断靠近我的巨龙,手里拈出来的术法竟然被那些惊雷和急电,*迫的生生散去。
我第一次觉得无比的挫败和无力,因为我发现那个清河自创的剑诀,那个有着天地威压的剑诀,已然是我所应付不了的了。
那是已经达到了(皇)级的剑诀吧。只凭<玄>阶的力量就能引动天地的威势。
我气机被锁的死死的,我看着被映红的天宇,看着天宇下静谧的宫殿,看着破碎不堪的地面,看着咫尺间的妖龙,有些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是好的。
只是夕月,哥哥还是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
我感觉到那只妖龙的灼热的时候,身体被另一股外力急急地拉开,然后我听到两种力量对抗的炸裂声。最后我听到父王似乎有点恼怒的声音,他说道:“还真是了不起啊,清河,你不亏是那个人…”
他最后的话我没有听到,意识坍塌下来,湮没了一切。
我觉得我做了一个冗长而繁杂的梦境。在梦境里我总能感觉到一阵阵难过的压抑。
我看到许多陌生而模糊的容颜。我看到无数错落着的宏大而雄伟的宫宇,看到一列列穿着术袍的宫侍,看到白色的宫殿里我母后明艳的脸。
然后梦境又一阵如同<水镜>般的晃动,我又看到十五岁的清河站在母后的面前的画面。他们身边是败颓了的樱花树,苍劲的树枝直指着白色的天宇。我看到母后伸出纤细的手指,摸了摸清河的头发,然后她似乎在说什么,清河沉默的脸上开始有了好看的笑容。
最后斗转星移间,我又看到姳澈,看到了夕月,看到了星朽,看到了许多许多死去了的人。然后在那些人的笑容间,我看到了那个目空一切的男子,他的眼神冷漠没有任何的温度。他说:“真失望,我等待的人,原来是如此的不堪…”
然后在他睥睨一切的声音中,我恍恍惚惚地醒来。
我不知道我沉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身边是父王轮廓分明的脸。他看着我,脸上有着开心的笑容,他说:“醒了?”
我动了动身体,却没有预想中的虚弱和疼痛。
他像是看到我心底了一般,说道:“清河最后那个剑诀,我替你挡了一半。而你自身的伤害与术法反噬,已经被你的<星象之体>吸收了。”
在这个云荒大陆上,所有的剑诀或者术诀都存在着明显的划分。每一个等级的划分都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而这种差距,体现在术师身上则更为明显。一个术师,只有自身灵力达到<玄>阶以后才会将术法的反噬力,自动地转移到自己的星辰上去。而这样的转移,仅限于(王)级以下的术诀。更高术诀的反噬力,则只能以自身的灵力来压制。因此即使一个术师拥有强大的术诀,而没有相应的灵力和修为,也是轻易施展不出来的。
而我,堪堪达到<玄>阶的我,之所以能在和清河的搏命中,就能施出五六个(王)级的术诀,就是因为<星象之体>么?
我如被击中的愕然来。心底不断回荡着父王的那句:你的<星象之体>。
我的<星象之体>,我的妹妹,夕月。怎么了?
我觉得无比的绝望和难过。
我总是如此轻易地就忽视她么?如此轻易地就忘记了那个静好的女子,那个沉默地陪了我十年,不曾说过什么的女子,那个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如此轻易地就忽然了她么?夕月,我的妹妹。
我想到那个下午,她沉稳睡去的侧脸,想到<六芒星阵>在她额头上的光辉,想到她承受封印时痛苦的神情,想到一阵阵的无力。
为什么当初我与清河的搏命时候,我没有想到<星象之体>?为什么当我施用那些(王)级术法没有受到反噬时,没有觉察任何的不妥。为什么我当时注意到了清河剑意的微弱变动,却没有意识到我身上的剑痕一点血迹也没有。
我的父王看了我许久,然后他不再微笑,然后他起身,提拔而伟岸的身姿将他身后的灯光挡住,使我看不大清楚他的神情。他说:“夕月没什么大碍的,<星象之体>没那么容易就被毁掉。你好好静养就是了。”然后他转身,背对着我说:“这几天我已经罚过清河了,让他去了风池,你可满意么?”
我没有说话。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道:“那天的事错不在你,也不在他。我都不知道他原来还能术剑双修,那已经很久都没出现过了。”他叹了口气“清落,也许他真的很适合做这个王位的。”
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又重新转过眼神,看着我的头顶上空。
“只是,你终究是要被帝皇加冕的。”,他说着,然后离开。步子有些沉重。
在这一瞬间,我想到清河的声音,他说:“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想到以前我为了姳澈想要放弃王位,为了夕月想要做王。为了变强不惜拿清河练手,最终以命相搏的事。
在那些<剑阁>的日子,我总是静默而隐忍地承受那些孩子的谩骂与攻击。只是觉得夕月安好的,就已然足够了。
或许一直以来我就是随遇而安的人,永远只追求眼前的东西,没有持续的动力和欲念。
我觉得在那个夜晚里,我听到了我内心里的声音,那声音哀而不伤,带着平和的安然对我说道:清落,你该长大了。
那个晚上,我又梦见了我的母后,他身边站着那个目空一切的男子。他们站在我的前面,面容模糊,带有雾气。他们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我听到梦境里一阵又一阵的悲风鸟的哀鸣声。那声音真实而清晰。我的母后在那些挽歌里走到我的身边,她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长发,说道:“清落,你真的该长大了。”
我第一次在梦境里能说出声音,我说:“母后,我真的不想那样的活下去。我只想保护我爱的人,就足够了…”
她浅浅地一笑:“清落,只有成为王之后,你才能更好地保护她。”
然后那个男子走过来,他说:“我能指望你来复国么?我替你斩断那些羁绊,给你<星象之体>,为什么,你还这么弱,这么幼稚?”
然后风雪开始弥漫,慢慢地隐去了他们的身影。我看着他们快要消散的脸,忽然觉得无比的恐惧,我像是意识到了以后的岁月里我将一个人孤苦无依,只能一个人自拥取暖。我大声地对他们说道:“为什么选中我……”
然后梦境消散。天色正亮。
第二天的时候,我起了身。早早地去了夕月的寝宫。我宫外的地面已经被重新铺垫过,仍旧是坚硬的玄武岩。走在上面能映出我单薄而削瘦的身体。
那个领我的宫侍依旧是上次的那个少年。他躬身走在前面,眼神时不时锐利地瞥向我。我知道他是因为清河而怨恨我。
我想到在路过那些巡视的军士的时候,他们恭敬里都隐忍着淡淡的仇恨的神情。
我这时才记起清河当时骄傲地对我说:整个王都里差不多所有的贵族都在我这边。清河,你除了拥有帝皇加冕,拿什么与我抗争…
我小声地在心底说道:清河,我真的争不过你。只是现在,我真的想要做一个王了。我要守护好我的夕月。
在快要到达夕月寝宫的时候,那个少年才转过身,他直直地看着我说道:“王,这个都城是属于清河统帅的。”
我看到他抬起的眼睛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和决心。我笑了一下,然后我问他:“有一天,你会为他杀了我么?如果会,我等你。”
他不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我。我看到他身后的树木已然开始抽芽,有着勃勃的生机。
我不再理他,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下去。我望着夕月的宫殿,淡淡地想:帝国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夕月,我愿为了你,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