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1 / 1)
“哥,那是她最后的意念。”她素着颜,重新穿上了在<剑阁>时的占星术袍。上面绣着的五颗璀璨的星辰,按照某种阵法,排列在她的长袍上,隐隐有着冰冷的死气。
“她死了……”我哽咽道。我发觉到语言的薄弱和可笑。我心里有着莫大的悲痛和哀死。但我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我只想沉睡,只想活在梦境里,只想再见一见她的容颜。
“哥,她是因为被人凌辱,而自杀的。”她轻轻地俯到我的身上,听着我心脏缓慢的跳声,一字字地说道。
我觉得我的意识又模糊,又混乱。我似乎听到夕月说话的声音,又似乎没有。我只知道,我又不自觉地流出泪来。
“哥……”她修长而纤细的手放在我的脸上。
那些滚烫的泪,就顺着我的脸颊,一直流到她的手上去。
“哥,我替你杀了清河好么?”她的语气里有着哀伤,和杀意。
我一点也不怀疑她有那样的能力和想法。当初那些欺负我的孩子中,最厉害的一个孩子,无故失踪后,我就知道夕月拥有怎样的能力。只是我现在却一点也不想说话。
“哥…”她不再说话,就那么静默着。只是等我终于不流泪的时候,她才起身,带有泪水的眸子看着我:“哥,告诉我,要怎样,你才不会这么难过?”
“人死,能复生么?”我不看她。目光只是游离在寝宫的上空,没有焦点。
四周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害她的人,是清河么?”我问她,目光只是在上空。语气里,似乎没有怎样的表情和情绪。
“哥…我去替你杀了他。”
“清河,二十五岁的<玄>阶强者。如果不是我,这个王,是他才对吧。”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底似乎没有怎样的仇恨和杀意。我继续毫无感情地说道:“但因为我被星朽预言。所以我将会被帝皇加冕,将会娶帝国公主为后。只是到那个时候你也会杀死那个公主么?夕月。”
她身上忽然星光大盛。她冷冷地问我:“哥,你会为了她,杀死我么?”
我第一次听到她用这么冰冷的语气和我说话。记忆里那个总是瘦小而温软的她,说话总是轻细的她,那个眉目如画心底澄澈的她,真的已经远去了么?
“不会。”我起了身,靠在墙上:“夕月,我只是不想你再杀人了。”
“你不懂的。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你成了王,只有你成了王,你才可以做所有的一切而不被指责……你懂么?到时候,你可以做一切,你现在不能做的事……”她的语调有些高,几乎是哭喊地说道。
“能够复生么?”我又重复了一遍。
“清落,你终会成王的。命运的轮转你抗拒不了”然后她转身,背对着我:“那天我杀她,是她自己愿意的。不然我为什么要帮她将那个梦境给你?清落,即使没有我,她也活不下去的。清河也是会杀死她的……”
她说完这些的时候就离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透过重重华帐,四开的宫门外,似乎开始下起了大片大片的飞雪。
这个都城里的冬末,终于开始下起了雪来。
在我十八岁末的那年,飞雪覆盖了都城。
那晚我什么也没有梦到。我不知道我是睡去了,还是清醒的。那晚我只是感觉到周身流动的灵力循环往复着,一点一点的变得雄浑哥磅礴。
那个晚上,我就那么不自觉地突破了<玄>阶,成为了帝剑国最年轻的术法强者。术法天赋,直*以术为尊的帝雪国里的皇族。
但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欢愉。
突破<玄>阶的时候。我想到星朽曾经说:“王,你将是会成为<圣>强者的。”我想到那些曾经我想要为了夕月变强的岁月。我想到那个被我用<噬生>杀死的年轻剑师的脸。我想到那个时候的执念。咬着牙在那些孩子们的嘲讽中,努力地练习着那些生僻的法术。我觉得那个时候,我是一心想要变强,想要站在帝国巅峰的。
只是现在,我终于变成了术法强者,可以和剑师对抗的现在,我却再也感觉不到当初那样的欣喜和满足。
夜深的时候,我起来。随意地披了一件绒袍。推开宫门,去到寝宫外。
出来的时候,寝宫外已经有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我站在白色的雪地里,微微的抬头,黑色的天空中仍然飘着细碎的飞雪。那些雪花落在我的发上和肩头,却让觉得微微的暖。
我记起姳澈曾说:“我喜欢南风之都的雪。那是传说中来自幻城里的雪。美丽,自由,梦幻。”
我拈了一个术,施出她的幻像来。我轻轻地说:“姳澈,下雪了呢,你喜欢么?”
我就那么在雪地里站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我开始去父王的宫殿。
大雪将整个王宫覆盖住。白色的世界,宛若那个敌国的幻城。
一路上我遇到许多年轻的禁军和剑师们。他们全都森严地守在王宫被扫开积雪的走道的两边,只有当我路过的时候,他们的手才离开剑柄,用王族的礼仪恭敬地唤我为王。
我点了点头。径直走到父王的寝宫里去。
他的寝宫华美而精致。燃着麋香的宫殿里有着一种奢糜的味道。
我的父王斜坐在琉金的宽大王座上,夕月的母后躺在他的怀里。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当那个宫侍通告我来的时候,我在华帐外听到他们谈话中止的寂静。
我第一次穿着王储的黄色锦袍,戴着冕冠,向他请安,问好。
我看到他眼神里戒备的神色悄然退去。轮廓分明的脸上有着和煦的笑意。他说:“清落,你终于长大了。过几天你就快生日了吧?也快十九岁了……”
“你的父王也是为了你好。”夕月的母后端坐在王座上,她那张妖娆的脸上是淡淡的妩媚。“那个女子,配不上你的……”
我只抿着嘴,没有回答她的话。
我的父王随意地和我说了一些事情,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正色地对我说:“最近你哥哥清河在王族里活动频繁,你要注意点。虽然你们是一母所生,但毕竟在王位这东西前,没什么可讲的。”
“知道了。他不来找我,我都是会去找他的。”
“他已经是<玄>阶中段了,而且随我征战多年,实战能力只怕都城里,除了我,就很难找到他的对手了。”父王的剑眉一挑继续说道:“如果他肯安心辅佐你,那自是好的。如果他再不安份,那我就替你杀了他好了……”
他说话时总带着运筹帷幄般的笑意。似乎什么都是在他的指掌里,没有丝毫的偏差和分歧。
记忆里那个总是一脸豪放笑容的父王,似乎已经在十年的征战里,变成了如今这个谈笑间就能杀人取命的男人了。
夕月的母后仍旧是淡淡妩媚地笑着。和父王并肩而坐。看着,果真是愈发的般配和合适。
我忽然为清河而感到悲哀起来。这个我同母同父的兄长。这个拥有极高的剑术天赋,二十五岁就达到<玄>阶中段的天才。这个在我六岁以前一直是南风之都的王储,拥有父王的宠爱的男子。若不是因为我,母后就不会去陷害他,父王就不会讨厌他,他也就不会被身边的亲人,想的要杀死。
我的哥哥清河,这样对他,公平么?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父王的话。其实说到底,我也是想要杀死清河的。这无关乎王位的纷争与权势的争夺,而仅仅是因为,我单纯地想,为姳澈杀了他而已。
我不杀夕月是因为她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我想杀清河,是因为他害死了我最爱的女子。
而且我想杀他,是因为我知道恍惚明白,母后那天的死,似乎和他也有着关联。
父王看着若有所思的我,笑了笑:“明天开始,你就来和我一起共同治理一个都城吧。这些,迟早都是要交给你的。”他的语速有点慢,却无容质疑。
“知道了。”我行了礼,转身离开。
这时候夕月的母后在我背后说道:“有时间多陪陪夕月好了。她自从上次从你那里回来,就没有再出过寝宫了。我怕她再这样下去,会闷出病来的。”
我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朝宫外走去。
停了一上午的雪,又开始零零落落地下起来。起初的细小不可见,最后的鹅毛大雪。
我直接去了清河的宫殿。领我去的是一个少年。穿戴着黑色的宫侍们的衣服,显得清秀而挺拔。一路上我随意地问了下清河的事。然后他有点兴奋地说道:“清河王子,可是最了不起呢。当初那场救援风池的恶战,他只身拔掉了敌军的一个由<玄>阶术法强者组成的据点,我就是那个时候被救的呢。”
清河的寝宫有点偏远。路上的积雪也没有什么人来扫除。我和这个少年深深浅浅地走在雪里,听着他眼里的清河。
“我们都城里谁不敬重清河王子。要不是他和王,我们早就被帝雪国抓去当奴隶了。”他看了我一眼,发现我没有怎样的不悦,便准备继续说道。
只是,这时候,在这条铺满了积雪的路头,站着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
他俊邪的脸上,满是骄傲的笑意,他的左手上是一柄长剑。他看着我说:“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