姳澈(1 / 1)
“姳澈。”我小声地念着她的名字。四周是暖人的红莲焚香,但我却感觉到身体一阵阵的冰凉。那是种浸入了冰水里的清冷,蚀骨的阴寒。
“哥,你为什么不问我,父王怎么会知道你和姳澈的事情。”她将剑又放下,重新靠在我的怀里。她低着头,散开了的发髻铺展在我的身上。她说:“哥,你那晚和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但我不要她来守护我,我只要你,清落哥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想啊,或许是因为在<剑阁>的十年岁月里,是我陪她度过的,所以她才如此地眷恋着我。我知道她想要把我攥在手里,像个孩子一样的不肯松指。
那个时候,我以为,只要等到她成年了,遇到她爱的人的时候她就会明白的。
只是这样的以为,到底,注定了我将一无所有。
她在我的怀里,沉默着。只是抱紧了我,我甚至能听到她心底的难过与哀伤。
我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她在我怀里,低低的抽泣声。内心里觉得又恍惚,又难过。
那一天,我和夕月最终不欢而散。她离开我寝宫的时候,我第一次没有去送她。只是遣了宫女,只是给她加上了绒袍。
晚上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寝宫的屋顶上。看着南风之都的城池在夜里露出怎样的轮廓来。那是我第一次好好看着这个将来要被我统治的都城。
那些整齐划一的屋宇,明明灭灭的灯火,宫里来回巡视的禁军。那些黑色的长风,冰凉的夜色,清冷的月晕。那些在天空中不断出现的幻象,以及急速流失的星辰。全落在我的眸子里,带着冷冷的清辉。
我觉得我又回到了<剑阁>里那些听风看夜的岁月了。我觉得我的心底弥漫了无尽的悲伤。这样的悲伤压抑着我,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到星朽曾经和我说过的话。那个晚上星光大盛,他一袭九星占星术袍,在<剑阁>的练习场地里对我说:“王,你总会是孤单一人的。这条路,你也只能是一个人。”那是我问他为什么夕月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回答的话。
现在想来。在这个有风的冷色夜晚里,我果真感到,从未有过的,无所依靠的孤单感。以前我以为我还有夕月,还有父王,还有姳澈。
但到底,我一无所有。
这个都城,这个我曾经想要拥有的城池。这个坐落在云荒大陆上,与帝雪国的幻城隐然相对的帝国要塞,这个即将称我为王的地方,让我忽然间,就轻易地泪流满面起来。
那个晚上我坐了好久。一直到东方隐然发白的时候我才下来。
那些天,我一直在我的寝宫里,没有去见我的父王,也没有去祭拜我的母后。那些天夕月和清河也都没有来找我。我撤走了所有的宫侍们。那些天,我的寝宫就像是坟墓一般的寂静。我就只是沉默着,每天沉睡或者去看夜的光辉。
这样一直持续了许久。然后在那个晚上,都城里终于不再吹阴冷的寒风。我就安静坐在寝宫的屋顶上,看着夜空的星辰和圆月。
当我感觉到有人出现时,我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去。于是,我看见了一个清瘦的女子,出现在我的寝宫处。她的步子走的缓慢而迟疑,长长的头发垂散下来,使我看不清她的眉目。
她走了一会儿,然后刚好停在我视线的焦点里。她站在那里,清瘦的身影在月的光辉里,显得令人疼惜的怜人。
我听到我细小而又急促的呼吸声。在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明显感到我心跳漏了一拍。
我看着她,所入目的果然是那张我所想念着的容颜。
只是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初见时那般的神采和温暖。
她就那么仰着头,苍白的脸,在明亮的月光里,显得愈发的清瘦和冷漠。
“姳澈……”我觉得我的声音有些颤栗。这么久的沉默让我忽然不适应言语。“你恨我么?”我看着她冷漠的姿态问道。
她不说话,只是凄凉一笑。那样的笑容让人觉得刺骨的疼痛。
“姳澈。”我觉得我的心底有着刀刻般的痛。我好想能够拥抱起她,就像是我和她第一次相拥一般,拥紧她,企图把彼此融到骨子里去。我好想重新感觉她怀里的温暖,听她静谧的呼吸,然后再和她说一次:我爱你。
只是这些,都只是我的痴妄而已。她就那般沉默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你果然是恨我的。”我哀死地说道。
明亮的月光下,她只是那般静默地站着,带着凄凉的笑意。那件白色的长袍将她衬的更加的清瘦和疏离。
我看着银色的月光,空旷的宫宇,以及我还未盛开,就已然垂死的爱情。
她摇了摇头,依旧不说话。
“姳澈…为什么?是我的父王他们让你来的吧?是他们让你如此的吧?…姳澈…只要你说一句话,只要你说一句,我就带你走,再也不回来了。”我凌空而下,落到她的身边,抓紧她的手说道。
“我们又能走到哪里去呢?”她的声音变得清冷而陌生。再也没有当初那般的温暖了。她挣开了我的手:“王,你终会被帝皇加冕,然后迎娶公主为后的。”
“我不要。姳澈,我们逃去帝雪国好么?我会术法,在那里,就不会有人这样对我们了。”我伸出手去,迟疑了许久,但最终也还是没敢抱住她。
也许当时抱紧了她,后来就不会一样了吧?
她的眸子彻底地黯淡了下去。然后她又摇了摇头。“这些天,我想了许多,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对您有任何的企图和妄想。”她的声音泛着冷色,带着莫大的绝决。她说:“王,其实我没有爱过你。我只是想做王后的。我一个小小的禁军都统,只有诱惑了你,这样才能拥有滔天的权势……”
“不许说了。”我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一定不是姳澈,你是假的,假的……”我边向寝宫里退着,边向她说道。
我关了门,瘫坐在铺上了名贵毛毯的地上。
我觉得一切恍惚是梦。种种的如梦似幻。
我的头忽然疼的厉害。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只是感觉到自己如坠水底般的窒息和无助。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哭,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信她,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只知道过了那晚以后,我再也没有如此去想,去爱,一个人了。
那晚过后的第三天,清河来找我。他依旧是那般桀傲的神情。只是他没有带剑。他只穿着一件宽松的锦袍,头发被随意地束起。俊邪的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戏虐地说道:“听说那个叫姳澈的……”他注意着我的表情,故意拖长了声音。他看了许久,发现我没什么反应时才懒懒地说道:“死了”
我听到这句的时候,忍了许久。眼泪竟然还是止不住的掉下来。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他等我稍微好点了后,才鄙薄地说道:“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你还算什么男人?你还能保护好这个帝国要塞,保护好我们的子民么?”
“清河…最好别让我知道是你杀了她……”我流着眼泪,咬牙说道。
“是我杀的又怎样?”他毫不在乎地问我。“一直听闻你的术法修为只*帝雪国的皇族,我现在到想来领略一番。”
“你会后悔的。”我不再理他。只是默然流着泪。回到寝宫里。
我躺在床上,闻着暖人的红莲焚香味,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暖了。
这个帝国的冬天,似乎越来越冷了。冷到人的心底,能结出厚厚的冰来。
夕月来的时候,我正在浅睡。
我觉得我做了一个梦境,在梦境里我看到了姳澈。她仍旧是当初那般的温暖和美好。我和她一起坐在我寝宫的高高屋顶上,小声地说着话。四周是柔和的光线和我所施展的「指尖花开」。
在梦境里,她缱绻地叫我的名字。她说:“清落,当初你拥抱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天呢?”她的手指轻柔地平抚着我微微皱着的眉头。那样真实的触感。她说:“清落,本来我决定要,一直等到你成王的那天才离开你的。但是他们等不了,他们说你意志消沉,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一心想做王的男子了。他们让我去刺激你…清落,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已经被废掉了所有的剑法修为,我的弟弟因为我,也差点被王给处死。清落,你说,当初你拥抱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天?”
她在梦里轻轻地笑起来。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她说:“其实那天晚上,我真的想和你逃离这里。只是,清落,我不能那么自私,你终是会成为王的男子。而我,出身卑微的我,怎能匹配你,成为你的王后?清落,我离开你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因为我这短暂的一生,能遇上你,并且得到了你的垂青,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呢。所以即使最后没有和你在一起,我也觉得幸福和满足的。”
她的音容开始变得模糊。她看着我,再一次靠在了我的怀里:“清落,原谅我,没有陪你到最后。”
然后我就那么自然地醒来,看见夕月坐在我身边,触在我眉心的手指。
她说:“哥,那是她的最后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