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十六品(1 / 1)
过了片刻,老鸨回来请西门和白方上楼。
楼下那些人客人都无限羡慕的看着这两个幸运的人。
那个老者低声地对大汉说了些什么,大汉点点头,“呼”的一下站起,气冲冲的向门外走去。
西门白方听到声音,都不约而同的看着大汉的背影。
“得罪了,”老者拱手对众人说:“我兄弟今天多喝了几杯,小老儿我在这里赔罪了。”说完他从怀里拿出几锭金子放在桌子上,继续说道:“这点小钱,请妈妈给每桌送上一壶好久,算是赔礼。”
老者说完,急忙追那个大汉了。
西门白方在老鸨的带领下,走进了二楼一间别致的厢房。
厢房中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些这个季节很难见到的水果。
一壶香茶,两个很小的茶杯。
两个人坐下,老鸨就出去了,只留他们两个。
西门环顾四周墙上,挂满了当时名士的字画,从字画的提头属尾可以看得出,这些字画是专门写给陈圆圆的。
白方眼睛紧盯着套间里面。
套间的门上挂着一个竹门帘,所以看里面的东西都是影影绰绰。
不过,有一张古琴可以清楚地看见。
白方没有看到想看的那个身影。
听到玉佩叮当,白方为之一振。
竹帘里面有两个丫环打扮得仕女,站立在竹帘里面。
西门此时也注视着竹帘里面的情景。
那个身影终于出现了,她先轻轻的道了一个万福,然后坐在那张古琴后面。
白方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口茶。
因为他觉得突然的口渴。
“两位先生,小女子有理了。”陈圆圆的声音并不是很清脆,而是有些低沉。
略带着江南口音的这句话,好似初春的冰冷河水中的一丝暖流,融化着坚实的冰层。
“姑娘请了。”西门也客气的说。
白方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就坐下了。
陈圆圆好像看出了白方的拘束,她淡淡地说:“承蒙这位先生刚才挺身而出,才不至于让小女子为难。”
“没什么,没什么,那样粗俗家伙,是不配和姑娘见面的。”白方不自觉地又站了起来。
“先生请坐,听二位的口音,应该不是此地人士。”
“不错,在下两位都是从洛阳而来。”西门道。
“洛阳,真是个好地方,听说那里的牡丹很美,是吗?”陈圆圆托着腮,微微抬头。
“是啊,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西门说到这里,看着竹帘内的身影,继续说:“听闻姑娘身体有样,不知此时可好些?”
“我没事儿,只是刚才看到楼下在座之人,大多是江湖草莽,所以懒得相见,却没想到,在这些人中,却有先生这样的优雅贤士。”
“见笑了。”西门拱手。
“先生客气了,我看先生的文字娟秀,笔画干练,只道先生是一个文武双全的才子,不想先生还是个精通旋律的雅士。抚琴者,谁不愿意有伯牙、子期这等的知音呢。”
西门听到这里,不觉得有些心跳不已。
白方早就醉了,醉在暖流般的燕语声中。
“家父原是礼部侍郎,所以粗通音律,在下从小耳闻目睹,自然也领略了一些皮毛。”西门的家事,对他来说是个秘密,可是此刻,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出于卖弄吗?连西门也有些差异。
“原来如此,那么先生所写的十六个字,都听过吗?可否赐教一二?”
“不敢,这琴声十六品,据家父说,用心聆听,澹然体味,每一品都是一种享受,感觉十六法恰如十六位绝世美人,藏于这古琴之内,能真正让她们现身一见的,这世上有此功力之人,恐怕并不多见。”
“先生说的有理,这十六法,小女子也是粗粗学过,先生若是有兴趣,可以古人之妙对,为我的琴法赋词。”
“是。”西门想不说什么更恰当。
陈圆圆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抚琴了,琴声之轻,宛如春风吹柳絮,柳枝虽动,而絮不飞。
“花梢悬清露 ,水底过白云,姑娘所奏,正是琴声之轻,一丝一忽,指到音绽。幽趣无限,乃有一节一句之轻。有间杂高下之轻,种种意趣,皆贵於清实中得之。”西门听着琴声,低声相和,这一琴,一言,竟成为绝妙的共鸣,飘荡、迂回。
琴声逐渐清晰,吟猱妙处,宛转动荡。无滞无碍,不促不慢,以至恰好。
“古寺钟声杳,夕阳雁影迟,姑娘所奏乃是琴之松也,吟猱之巨细缓急,俱有松处。故琴之妙在取音,取音宛转则情联。松活则意畅,其趣如水之与澜,其体如珠之走盘,其声如哦咏之有韵。 ”
西门和陈圆圆所对着,乃是名出冷谦的琴声十六法,痴人冷谦号龙阳子,钱塘人,曾参与制订雅乐,并著有《太古遗音》一书。他的《冷仙琴声十六法》见於明代项元汴的《蕉窗九录》,十六法分别为:轻、松、脆、滑、高、洁、清、虚、幽、奇、古、澹、中、和、疾、徐。
这些白方自然是不通晓的。
但是此刻,他只希望这样的琴声永远也不要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停下来了,只听到竹帘里一声轻叹。
这一声轻叹,重重压在白方的心上,为了这一声,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为一声轻叹而牺牲。
“姑娘为何不再弹奏?”西门也是很久才回味过来:“听姑娘的琴法,只奏出十三,还有三品,可否让在下听完。”
“唉!并不是我不愿弹奏,先生是懂琴之人,余下三品,小女子尚未完全领略,怕先生见笑。”
“姑娘过谦了,”西门坦然道:“就当今来说,能真正领悟十六品者,寥寥无几,多数人以为此十六法,只是生硬的规范,只是用手抚琴,达其意,足以成曲,其实很少有人明白,这十六个字,并非用手而奏,乃是由心而出,由情而赋。姑娘这前面的十三品,如万花竞秀。万壑争流,令人流连不尽,应接不暇。”
“那先生一定知道下面一品是何意境了?”虽然隔着竹帘,那声音却如同在西门的耳边。
西门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荡:“这第十四品,乃为和,即风即雨 ,载浮载沉。和为五音之本。”
“正是,此品婉婉成吟,丝丝叶韵,以得其曲之情,音有意,意动音随。”陈圆圆说到这里,不由得声音低缓。
“在下不才,愿与姑娘合奏此品。”西门说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怦怦只跳。
“把竹帘卷起。”陈圆圆这五个字一出,坐在西门一旁的白方也觉得气有些短。
两名侍女轻轻的把竹帘卷起。
西门和白方不由得地下来头,各自看着自己的茶杯。
“先生不必拘礼,这里还有一架古琴,请先生抚之。”
不知道为什么,就连白方这样的性情中人,也变得拘束起来,他几次想抬头看看这个身影的容颜,可是几次都没能把头抬起来。
“既然是这样,竹帘还是放下的好。”陈圆圆声音平和,但是不免有一些孤寂。
一个美人,她的身边是不平静的,一个美过美人的人,其实是孤独的。
西门这才抬头看这面的前的古琴,平静着自己的心绪。
他把手轻轻放在琴弦上。
琴声,神闲气逸的琴声
“哦,”陈圆圆不自觉的呼出一声:“这才是琴之和阿!重而不虚,轻而不浮。疾而不促,缓而不弛,若吟若猱。难怪为即风即雨,可是我觉得还少了什么。”
“是的。”西门随着琴声说道:“还缺了姑娘的琴音。”
陈圆圆顿时领悟,随着西门的琴声,抑扬起伏,断而复连,音与意和,指与弦化,两琴浑合无迹。
白方真的是醉了,因为等他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虽然是趴在桌子上的一觉,却是那么的痛快淋漓。
就在这时,西门掀开竹帘,手拿一个玉萧,含笑走了出来。
“我怎么睡着了?”白方差异的看着西门。
“是啊。”西门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