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21·昨夜你来过(1 / 1)
大约凌晨三点钟的时候,清嘉醒过来了,她因内急而醒。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一件要紧的事:唯一的洗手间是在里面那房间里的。她看看那扇紧闭的门,颓然倒了回去。可是问题不解决,坐卧不安。到后来实在熬不住了,她爬起来,赤着脚悄无声息摸过去。
先将耳朵贴着门听了听,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举手要去敲门,又缩了回来,半夜敲醒老板跟他说我要借厕所,不如直接去撞墙。怎么办?真希望里面那个人这时候正好渴醒了,出来找水喝,她就可以趁机闯进去了。
无奈之中她决定偷袭,小心地轻轻地慢慢地去拧门把手,哇哈哈,果然门并没有上锁。将门一寸一寸推开,就着从外间漏进来的一丝朦胧的幽光,扶着墙摸过去,摸进洗手间。关洗手间门时弄出了一点细微声响,贴着门背又听了一下,外面似乎没有异常。这场内急的雨下得隐隐忍忍,因怕外面听到那不雅的声音,打开水龙头洗手时,也只肯让一缕细水谨慎地不出声流下来。
黑暗中,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不出声地笑起来。他不是被惊了好梦,而是一直就没睡着。
他因为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把一切都看得很分明。他看着那美丽的白影子,带着一双诱人的腿,慢慢地从他床边过去,像一朵白云无声无息从月亮上飘过。
转眼间,她关了卫生间的灯蹑手蹑脚再飘出来。大概是不适应新的黑暗,明明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却腿一歪,摔下去了,本能地哼一声。
她那一声哼唧非常轻微。床上的人却不忍再装睡了,他坐起来,用一副刚被惊醒的样子问:“你进来干什么?”
她本来并没有摔痛,却被他惊得起不来了,坐在地上结结巴巴道:“我,哦,那个,去,已经好了。”天知道她在说什么。
韦之尧打开床头灯,跳下床:“还是你睡这里吧。”
OMG!他只穿了一件黑色三角内裤!
清嘉吓得闭起眼睛,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不用。”
“谁知道你还会这样惊醒我几次!”他抱怨。
等她勇敢地再睁开眼睛,韦之尧已经套上了一件衬衫,扣子却依然一个未扣。他那样敞开着自己的致命魅惑,再拎起丢在椅子上的长裤往外走。
当他从还坐在地上的她旁边走过时,她不知是否该抱住他的腿,请求他留下来,她出去,各就各位。
但他很快走过去了,带上了门。
清嘉软着两条腿起来,爬上了他的床,躺在他刚刚躺过的地方,啊,是他的味道。在这一刻,她所体验的幸福的味道就是他的味道。
枕着韦之尧的味道和幸福的味道,清嘉这后半夜睡得极好。她第一次醒来时房间里已经不再是一片黑暗,窗帘上映进来朦朦胧胧的一点光。韦之尧的手机在床头柜上搁着,她拿起来看时间,六点钟。她想可能郑汇或其他人会来陪韦之尧用早餐,但是应该没那么早,她再睡半小时应该没问题。就那样又朦朦胧胧地睡去了,手里仍捏着韦之尧的手机。
再次醒来,却已经七点了。她赶紧下床,轻手轻脚洗漱,然后踮着脚尖出来。
韦之尧侧身向外躺在沙发上,或许是因为被窗帘过滤了一层的曦光,或许是熟睡中的不设防,他的脸上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柔和。她小心翼翼捞了自己的东西和箱子进房间,换了衣服,提了箱子,再次轻手轻脚出来。
沙发上的人犹自安睡,她无声地走过去。再偷看那张美丽的脸最后一眼,她就真的要走了。
说好只看一眼的,却看了两眼,三眼……还毫无知觉地离那脸越来越近……
那脸上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她措手不及,忙直起身,举起手晃了晃,仓促地说:“你醒了,再见。”
韦之尧用混沌不清的声音问:“天亮了么?”
“是的。不过你还可以回房间睡一下,昨晚上鸠占鹊床不好意思哈。”她呵呵干笑两声,“我要早点上山了。”
他依然躺着,她站在他身边说话,屋子里光线暧昧,很难不尴尬。
韦之尧没陪她笑,他坐起来,万幸这回衬衫的扣子是扣了三两颗的,他问:“山上有人等你吗?”
“嗯?”她不明他为何这样问,如实答,“没有,我一个人。”
“你一直喜欢一个人旅行的?”
“是啊,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用心看风景呀。”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也不肯移开,弄得她发窘。
“庐山你应该是一个人去过的吧?”他问她。
“对呀,你怎么猜到的?”她傻傻笑。
韦之尧没回答她,继续问:“那为什么又一个人上山?”
“唔,为了少年时的一个愿望。”她不想说谎,但是也没有允许自己多说。
韦之尧依然目不转睛看着她,眼神甚至有些呆愣,是没有完全醒来,还是不懂她之所云?
清嘉要再次道再见,却听韦之尧又问:“少年的愿望,意思是到现在还没有实现吗?”他逐字逐句地,仿佛这样问对他很困难。
“没有啊。”清嘉怕他追问那是个什么愿望,因此玩笑道,“有句诗云:少年的愿望啊,是风的愿望。那意思就是说,人在年少时的愿望就像风一样,最终会无影无踪去得不着痕迹。所以,其实实不实现我并不在乎。”她说了违心话,“年少时的理想和信念在经过人间沧桑之后都终将随风而逝。”
“不是,那意思是说,少年的愿望像风一样自由,像风一样无处不在,风永不可能消失。”他定定看着她,“对你来说,那个愿望就像风一样从未离开过你。”
他的语气和表情甚至姿态都有一些清嘉不明的奇怪,就是说,他看起来有一点异常。
清嘉反正一直也看不透这个人的心思,也就不费力去猜,只淡淡说一句:“是啊,所以现在就来了。”
她提箱子要走人,韦之尧却不依不饶问:“为什么要一个人来?”
清嘉想这个问题不是已经讨论过了么,她不是很高兴地说:“为什么要一个人来?有些路总要一个人走的,有些山是要一个人爬的,有些——电影是要一个人看的,有些黑暗是要一个人经历的,最后,有些人总是要一个人死去的。”
韦之尧沉默着,在她再次移步时又问:“你没有要求过之舜陪你来吗?没让他陪你来完成心愿?”
又是她的好兄弟之舜,清嘉不客气地反问:“我的愿望跟他有何关系?”
“你的愿望跟他有何关系?”他重复着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最后,缓缓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你明白个鬼!清嘉悻悻然道声“再见”,拉了箱子,出门。
韦之尧陷在沙发上沉思。当他说明白了,是明白她的话中传递了两个可能的意思:一,她没有告诉过之舜她这个愿望;二,她告诉过她,但是之舜没有兴趣陪她来。第一个可能性应该不大,如果她还心心念念着那个少年时的愿望,她没有理由不告诉她爱的人。那么是第二个原因吧,所以一提之舜她才那么生气的吗?他自嘲地笑一笑,这个孩子像蔷薇科一样多刺,他真应该小心点,不要靠她太近。
他起身拉开窗帘。明亮的阳光倏忽照进来,是个好天气。阳光逐走夜里的黑暗,也会逐走他在夜里的迷失,他摇一摇头,给了自己第三个答案:无论她话中何意,不关他的事!
他进里屋去洗漱。床上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卫生间里,洗手池也干净得像没有人用过。一时有些错愣,昨夜她真的在这里睡过了吗?
他咬着牙刷,在里外房间里走了一圈,她确实没留下一点痕迹。像要跟谁赌气似的,他存心一定要找出她在此待过一夜的证据,却什么都没有,他甚至连枕头也检查了,她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
很好,清嘉,干得好,他对着不存在的她说:我会当做昨夜你没有来过,我会当做你从未走进过——从未走进过我心里。
他最后终于发现了她闯进来过的痕迹,他睡前是把手机放在床头柜充电的,现在充电器已从墙上拔了出来,摆在手机边。
她到底是来过的,到底是闯进了他心里。不过,他自信他可以把她赶出去,就像刚才平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那背影离去一样,他可以的。
不过,现在他却原谅了自己拿起手机,发了条短讯:“先配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