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3·忧伤着跑（1 / 1）
啊哈，这一天真够精彩的，以将失明的打击开场，以险些被强/暴而终结！
眼镜在最初的搏斗中已经被祖之舜摘了下来，仓惶逃跑时也顾不上找到它，好歹凭着熟门熟路，安全奔出了瑞莎大门，冲下台阶，挥手去拦一辆正开过来的车。
她要逃离这儿的心是那么急切，结果不是站在旁边等，而是挡在了车前面。好在突然被拦住的那辆车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就开得犹犹豫豫的，嘎的一声刹住了，万幸没有碰到她。
清嘉完全忽略自己的莽撞，拉开后门，丢进自己的包，人钻进去，砰地关上门。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很快，到她坐好，车子还在急刹车的后遗症里弹动了一下。
过了有两分钟，车子还没移动。清嘉抬头，见司机正侧过脸看着她。眼里蒙着不肯掉下来的泪，车中又暗，她一时看不清司机的模样。“怎么还不走？”她态度不善地催一句，立刻又意识到自己还没告诉他要去哪里。无缘无故迁怒陌生人，真不该是秋清嘉的风格，于是改了语气道：“师傅，去柳辰路。”
司机没有作声，兀自开动车。
感谢天地，这时候她最怕的是遇到绕嘴的出租车司机。
清嘉偏头看向车外。虽然此时已是精疲力尽，却不能闭眼养神，那样的话，容易使自己沉浸在忧伤之中，保不准会哭出来，而她现在还不能哭。
手机这时响了，她拿出来接，是梅湄，温声软语问她：“清嘉，你还好吗？”
这样的关怀，让人倍感委屈，清嘉答：“不好。”两个字出来，才知道那些憋着的泪水都流入喉咙里去了，发出的声音又黯又湿。
“怎么啦，心情好像比在医院时还要糟？”
“刚刚又受到一些刺激……”清嘉瞥一眼前面司机的模糊背影，收住了话，“算了，我以后再跟你说。”
“你不在家吗？”
“在回家路上。”
“晚饭吃了没有呀？”
“还没，回家去吃泪流满面。”
“你听起来真的不大好，”梅湄很不放心，“要不要我去你家陪你？”
“倪尔不是去找你了吗？”清嘉问。
“对，我正要去见他。”
清嘉的手指下意识地在车门上画着：“那你还是去见他吧。我这一整天折腾的，到现在还没找到机会哭，我要赶紧回家去独自哭一场。”
“那好，你如果改变主意了想叫人看着你哭就给我打电话。”梅湄身后的背景开始变得嘈杂，她提高声音说，“多晚都行，我明天反正是中班。”
“嗯。”清嘉声音哽咽，已经不能多说一个字。有这么好的朋友，她对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挂了电话，清嘉继续看窗外。夜色里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如此平常的城市夜景，原来如此珍贵，她看不了多久了。
前面，司机打开车中CD播放。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清嘉立即就听出那是菲利普•格拉斯。格拉斯的曲子，总是那样一种单调又丰富的节奏，好像一个人正在跑，跑跑跑。“LIGHTNING STRUK……”浑厚的女中音自“哒哒”声中升起，唱得忧伤舒缓，似乎跟曲子很分离。那“哒哒”的单调节奏似乎把歌声扔在了一边，自顾自地往前跑跑跑，不止息地跑。然而两者恰恰又有一种和谐。就是那样，带着不协调又融为一体的忧伤，即使是忧伤着，还是跑跑跑。
就像，即使是哭着，还是要活活活。
清嘉闭上眼，泪水恣肆。
这该死的格拉斯“哒哒哒”，就这样触碰了她的心，泄露了她的悲哀。
朦胧中似乎过了许久，车子停了。
“下车吧。”司机说了他的第一句话。
清嘉睁开眼，她已经没再流泪了，只是有点昏沉沉的恍惚。“多少钱？”她去掏钱包。
“不知道。”好意外的回答。
“不知道？”清嘉探身向前，没有看到计价器。“你开黑车的？”她有些怯怯地问。
“车是黑色的。”司机冷然道。
哈哈，真不好笑。
这时清嘉已经注意到此车的豪华，手掌搁在座椅上，触感不同寻常的舒软，显然自己臀下压着的正是上等的真皮。什么眼力，她竟然能把这样的车当成出租车。还有，听到格拉斯的时候也应该知道的，出租车司机怎么会听格拉斯。原来不光恋爱中的女人会变笨，忧伤中的女人也会变迟钝。
再把脸贴住窗玻璃朝外看，清嘉顿然失色，轻呼道：“这什么地方？”窗外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夜灯烁烁的柳辰路，月光下她只看到一片幽幽树影。
伸手去开车门，车门不动，居然被锁上了。完了，完了，她心中惊叫，险些被强/暴还不是今晚的大结局，被绑/架+被劫财劫/色才是。
镇静，镇静，秋清嘉一贯有良好的危机处理能力。现在首要的是不能慌，坚持一个原则就好：钱包可以舍，人，宁死不给。
找到对策前得先拖延一点时间，于是她换了笑嘻嘻的脸说：“对不起哈师傅，钱还没给。”打开钱包抽出一百块钱递过去，“这些算汽油费够吧？”
如果他伸手接下这钱，事情大概还有得商量。
没接。只把背对着她。
清嘉有点结巴了：“我，身上的现金全全给你行不行？”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我不劫财。”前面的人森森地说。
果然有更糟的。哦多咔？她脑中忽然出现陆淑仪常说的这句韩语——怎么办？
跟着脑中又寒光一闪，一句连清嘉自己也意外的话突然脱口而出：“我有爱滋病。”
“什么？”那司机转头，盯着她。她依然看不清晰他的脸，只见他一双眼睛在幽暗里鬼火一样闪。
她连忙避开那两团鬼火，再去推车门，仍然无功。
那人却哧哧笑了。
笑么，难道你不是应该害怕吗？
清嘉砰砰拍打车门，壮着胆子威胁道：“你还是让我下车，让我下车，免得，你知道的。”
那人转回头看车前方，背对着她不温不火丢了一句话：“没关系，我有小雨伞。”
这是什么事！她已经受够了！今晚遭到祖之舜突袭，那还有点历史原因，现在凭什么，大不了她跟这个人拼了！清嘉对着他后背踢一脚，踢的是驾驶座椅，大骂道：“你有毛病是不是，你劫色找谁不好，非要找个有艾滋病的，你是猪是狗是狼是一切畜生的杂交吗？这事值得你冒生命危险吗？啊！你有小雨伞，哈，那保险吗？我电脑里还装了小红伞呢，还不是一样会中毒，啊！”
冰雹一样的爆发，连她自己都要被砸晕了，喉咙也几乎撕裂了，那人却和风细雨回道：“没有生命危险好冒，我明天就要死了。”
啊？清嘉这下愣了。随即是恐惧，这回是真正的恐怖，一个明天就要死的人，那是什么都可能干得出来的。哦多咔？她在绝望中把颤抖的手悄悄伸进包里，摸到手机，希望有机会能给梅湄发个求救短讯或临终留言。
“怎么，要打电话报警？”前面那人一抬手，拧开车中顶灯。他右手搭在副驾的椅背上，倾身过来对着清嘉。
清嘉勇敢地抬起头，这回看清了他的样子。罩在温柔的橙光下的，是一张清俊的脸。他气质高贵，姿势随意而优雅，有着那种在欧美熏了很久才能熏出来的洋气，和祖之舜的气息有点类似。但与祖之舜不同的是，这个人身上又混合着被东方文化浸淫过的儒雅，两种文化气质在他身上的统一，使他散发出一种独一无二的气场。这样的凤毛麟角居然被她误为出租车司机。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冒生命危险劫/色，这样的人，他只可能忙于避色。清嘉在心里暗自安慰着自己，一颗心慢慢落回了原位。
那人抽出车钥匙，又把背对着她说：“下车吧。门已经开了，刚才怕你痛不欲生中途跳车，所以才锁门的。”
他的声音，清嘉此刻觉得，非常的性感。可这是什么时候，她居然还有多余的心思为那个人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心动了一下！
她恼怒地说：“放心，我是永远都不会自杀的那类人。倒是你，怎么知道自己明天就要死了呢，除非是有自杀计划。”
她推门下车来，才看出这是个幽静的私家花园。夜色朦胧，除了脚底下的清冷月光，再多的她也看不清，当下只略略宽了心，至少不会被抛尸荒野。
同时她也看清了这个人的全貌，长腿，着一条修身西裤，灰色小西装没有扣，露出里面的小立领白衬衫。有几分青春明朗，却更分明地散发出典雅的绅士风度。这个人，从穿着到气质都让清嘉想到一个词：混搭。他的皮相和外包装都是恰到好处不同风格的混搭，不着痕迹的高雅品质。清嘉暗叹一口气，假如这人明天真的要死了，倒是怪可惜的。好好的，他为什么想要死呢。
她已经不害怕了，这样一个人，就算是要对她非礼，也无所谓了。换个角度想，当成美好一夜情好了。这与祖之舜的那一段自是不同，她和这个人反正没有丝毫关系，以后也仍然不认识，没有任何后患。老实说，这多波多折的一天如果以这样的方式收尾，倒也是不错的。何况，说不定共度美好一夜之后，这个人感受到生命毕竟是值得留恋的，不再想自杀了，她对他的顺从还可以算是救赎。像痛苦中的人选择醉酒、暴食，她此时要这样把自己牺牲出去的准备，都一样是自暴自弃。
心念正这样千回百转着，便听到那人说：“跟我来吧。”
清嘉抬头，正正遇到他的眼睛，那对眼睛如暗黑里的夜明珠，发出美丽耀人的光芒，她被那光芒晃得头晕。而且，很奇怪，这被晃得睁不开眼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她曾经经历过一次。她以前见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