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2·祖之舜（1 / 1）
原本打算到家后先哭一场，但是有人不肯给清嘉这个时间。电话已经在包里震了许久。
她将手中的郁金香搁在门边柜子上，边换鞋边掏出手机。
“主管，出大事啦。”是总裁办她的属下苏珊。
有什么比她要成瞎子还大的事！
“总裁忽然被调回美国了，今天公司上上下下一团乱！”
是够大的事。祖之舜的爷爷祖承明在香港和美国以餐饮和食品连锁超市起家，后来逐渐壮大为集百货、大卖场等为一体的零售集团。祖氏集团自十年前在中国大陆的第一家百货公司开业以来，如今在全国已拥有大型百货公司二十余家，超市大卖场一百多个。在经济危机爆发之前，祖氏更是有先见之明的把投资重心从欧美转移到中国，董事长祖耀堂目前是两边飞，而实际上中国大陆公司已经成为整个祖氏集团运作的中心。祖之舜调回美国，也许意味着一件事，他不是老祖最信任的人。
不过这世界本来每分每秒都会出乱子，跟她的眼睛被判死刑一样，祖之舜失宠终究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
苏珊很不满清嘉的漠然反应：“主管，你怎么都不急的，你是祖宗的红人，公司谁都知道。我也是祖宗一手安排进来的。这个变动一定会殃及我们，你我说不好要失业了耶！”
失业，这问题现在对她来说重要吗？反正三个月后她也不可能再继续在祖氏工作了。工作，秋清嘉一贯信奉工作着的女人是美丽的。今后她要靠什么来美丽着呢，靠什么，养活自己呢？如果还要活下去的话。
“祖宗什么反应？”清嘉问。被职员私下称为祖宗，总裁祖之舜脾气一贯不太好，如此突然的变动，他该把整个办公大楼烧起来了吧。
“咖啡摔了十几杯，我们轮流都试过了，全被泼了出来，锦儿还被烫伤了。”
“可怜的孩子，给她算工伤吧，呵呵。”
“你还笑得出来。都是你惹的祸，你自己倒躲走了。”苏珊这么责怪清嘉是有道理的。祖之舜只喝用新鲜烘焙咖啡豆现煮的咖啡，情绪不好时，还必须要喝清嘉煮的。清嘉不相信他真能分辨出她煮的咖啡有什么不同，有几次让手下的姑娘们煮了，自己送进去，谁想祖宗还真能喝出来。
挂了苏珊的电话，清嘉先收拾郁金香。用了几个法式瓷器杯子和牛奶壶，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各养上两朵，满屋子便飘散起淡淡香气。
正要坐下来安抚她的脚，电话又响了。
“祖之舜。”这个人打电话或接电话不像别人那样先一声喂或说一句你好，他永远是傲慢地报上三个字，祖之舜。
“啊，老板。”
“从老家回来了吗？”
“刚回来。”今天清嘉是以回六米探望病中母亲的名义请的私假。眼疾手术失败的事，她一直没让公司的人知道。知道又如何呢，那些人能给她的只有同情或幸灾乐祸，这两样她都不需要。
“清嘉，我想你的咖啡了。”祖之舜说，语邀宠溺。男人的撒娇，其实真的好性感。
清嘉的心不由自主软弱起来。没办法，她也有着女人的致命缺陷，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明明也知道自己的心，却很容易被一点点温柔和撒娇动摇。当然，她是秋清嘉，不会因为爱那一点温柔和被勾起的母性，而误会自己爱那个人。
“到我家来，速度。”祖之舜用致命诱惑的声音在那边催促。
清嘉稳住了自己摇晃的心，懒懒地说：“咖啡不能明天上班再给你煮么？今天我真的有够累的。”于公，她是不应该这样说的。但此时身心俱疲，倒死在沙发上的念头压倒一切。并且，仗着对方喜欢自己，纵容自己撒个娇，这样的事她偶尔也会做的。
“秋清嘉，我想的是你。是你，不明白吗？”声音又低又沉，三分恼怒，七分祈求。
清嘉怔愣。她第一次听见祖之舜这样低微的说话。也许，他现在真是很痛。
“嗯，知道了。”最后，清嘉轻轻答一句。
祖之舜的家，就是瑞莎酒店，法国人带来的浪漫和贵气。他来中国的两年里就一直住在这儿。
给清嘉开门的是倪尔，他是祖之舜从美国带过来的，同样也是个ABC，跟之舜念同一所大学，两人都是学校橄榄球队队员。和之舜一样，他也有着爱运动男孩的好身材，但性格则有天壤之别，倪尔慢性子，人很温和，有些固执和死心眼。
祖之舜住的套房和他这个人一个风格，都是顶级名牌装饰，一丝不苟的豪华。
清嘉进去时正看到祖之舜对着墙上的视频大喊：“说我急功近利，说他在大陆的人脉资源有利于祖氏的发展，这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你从来就没承认过我是祖家长子！”
那边祖耀堂紧锁双眉：“不要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了。总之遗嘱我已经做了修改，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公平，那我们就交给老天爷。”
老祖说完消失。祖之舜一脚踢翻旁边的椅子，不解恨，脱下自己的一只皮鞋，对着老祖遁身的地方飞过去。还好倪尔有先见之明，人已先到了液晶屏前，用橄榄球运动员的功力，抢下那只鞋。另一只鞋紧跟又飞过来，这一次，瞄准的靶心是倪尔。倪尔没有再去抱鞋，也没有躲，那只鞋便打中他的左肩。
错的当然还是倪尔。祖之舜咆哮：“笨蛋，不会躲啊！”他不是心疼他的属下，而是嫌他反应不够灵敏。
祖之舜这番怒气从何而来，清嘉大约能猜到一点。
她曾经开过他名字的玩笑：“祖之舜，舜之祖，舜的祖宗啊，你好大来历。”
“我们家还有尧的祖宗和禹的祖宗。老二之尧，老三之禹。”那时候赶上他心情好，便介绍了他的兄弟，并且说，“还有个最小的妹妹，你猜叫什么？”
“之曌？”
“为什么是之曌？”
“武则天名曌嘛。”
祖之舜摇头：“比这个厉害，叫之娲。”
“井中之蛙吗？”
“不是，那个捏出人类女娲之娲。”
清嘉哈哈笑，笑罢又觉得奇怪：“咦，为什么你们家老大叫舜，老二叫尧，不是先有尧才有舜的吗？”
不想祖之舜立时把脸一沉：“问那么多做什么。”
清嘉隐约地感到他家世复杂，这也很正常，富贵人家都这样，利益大到不争不行嘛。从此她只识相的什么都不问，怕不小心戳到他疼处。
如今要来取代他的，正是那个排行老二却被叫做之尧者。
清嘉用轻快的声音解救被训得垂头丧气的倪尔：“我带了最新鲜的咖啡豆来，还有咖啡蛋糕。”她扬扬手中的袋子，“倪尔，过来帮我切蛋糕。”她往吧台那边走去。
倪尔跟过来，压着声音问：“这几日见到我老婆了吗？”
别人说这话时，也许嬉皮笑脸，倪尔却是一副正经模样。清嘉宛然一笑：“有见。”
自从有次倪尔见到梅湄后，就认定她是他将来的老婆，开始了死追烂缠。只是，梅湄被那个“全世界都遗弃我他也不可能遗弃我”的人背叛之后，已经不敢轻易接受感情了。
“我今晚必须要见梅湄一面。”倪尔帮她把蛋糕拿出来。
“告别？”祖之舜要走，倪尔理所当然也会跟过去。
“如果我问她跟不跟我去美国会怎样？”
“你知道答案的。”清嘉往手动磨豆机里倒豆子。
“总要试一试吧。”
也是，试了没有后悔。
“她肯单独见我吗？”
“应该会。跟她说这也许是最后一面呢，湄子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
“那我去约她。先走了，这里你负责灭火。”倪尔悄悄闪了。
清嘉专心制咖啡。磨好后的咖啡粉粗细，配量，水质水温，一样都马虎不得。祖之舜偏爱她的咖啡，也许并不完全是心理作用。清嘉煮咖啡的时候，心情总是单纯而愉悦，那大约是能映照在咖啡味道上的。
温一温杯子，将煮好的咖啡倒进，加糖，加奶，特意又加一点红酒，最后洒上一层薄薄的可可粉，缓解祖之舜情绪的别样咖啡制成。
正要端出去，一双手忽然从身后伸过来。专注于咖啡的清嘉几乎惊摔了手中托盘。
祖之舜及时稳住托盘，接过来，身子前倾，将它放回吧台上。如此，他整个人已将清嘉包围，手一收，便将清嘉环住。清嘉要躲，已经来不及，被他紧紧抱住，后背被迫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被他这样抱住，这是第二次。很久以前也有过一次。
那时清嘉刚到祖氏，职位是人力资源部副主管。一日被祖之舜叫到他办公室，突然地给她一句：“秋清嘉，你换一家公司。”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你犯了一个致命大错。”祖之舜双手抱胸，靠在他的皮椅上斜睨着清嘉。
清嘉惶然，不明自己错在何处。
祖之舜歪起唇角，坏坏的一笑：“你的错，是让我喜欢上了你。”
清嘉的脑袋断了几秒钟电，还没来得及反馈这信息，只听得祖之舜又继续道：“我怕我们在一起在公司影响不好，所以你得换个地方。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好去处。”
清嘉总算反应过来了，她这老板原来在自说自话啊。她笑道：“总裁，我并没有要和你在一起的打算。”
祖之舜似乎并没想到会有这一种回答的可能，他眼皮向上说：“咦，我祖之舜开口说喜欢你，你还有意见可发表，而且是反对意见？”他把椅子一转，人绕过办公桌，从背后出其不意一把将她抱住，嘴唇紧贴她的耳朵，用低沉性感的喉音挑逗：“啊？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不想是吗？嗯？”
清嘉并不讨厌祖之舜，就是被他那样抱住也没有讨厌。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他那漂亮的外表。其实女人和男人一样，也很容易被外表迷惑，假如那个人是美丽的，就算有点坏也总是可以被原谅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女人天生对霸气拥抱和暧昧挑逗的免疫力很低。祖之舜大概也知道这两点，所以才这么放肆。
不过秋清嘉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跟寻常女子不一样的地方。那一次的结果是，祖之舜的脚趾几乎被她的高跟鞋踩断，暗痛了许多日。
今天清嘉却能感觉得到，这两只手不是霸道的，而是弱弱地在寻求安抚。究竟是什么心结，困扰他如此之深呢？
祖之舜把头枕在清嘉肩上，低声说出自己的身世。
原来他的母亲并不是祖耀堂的正式妻子。他在母亲肚子里三个月的时候，祖耀堂娶了别的女人。一年后，祖耀堂的妻子也生下个儿子，爷爷祖承明给他取名之尧，顺便也赐给那个私生子一个名字之舜。之舜的母亲曾经为他的名字跟祖耀堂闹过，说还不如不给姓和名，这明摆着是不承认她的儿子是长子。祖耀堂只跟她含糊，说只是个名字罢了，谁年长年幼是摆在那里的。其实祖耀堂觉得老头子能承认之舜是他的孙子已是万幸，还计较什么长幼。两年后，祖耀堂的妻子带着儿子离去了。从此以后，陪伴祖耀堂的是之舜的母亲，后来又为他生下了之禹和之娲。
清嘉没有再挣扎，静静听他倾诉。
“可是，他一直不肯正式娶我母亲，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之尧和他的母亲。我从小就发誓把一切做到最好，让爷爷和爸爸为我骄傲。然而，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他们最爱护最心疼的仍然是那个从未为祖氏做过任何贡献的之尧，即使他早已经改了姓不再姓祖。”
祖之舜终于把头从清嘉肩上抬起来，他把清嘉的身子轻轻转动，让她对着他的脸。“清嘉，这世上还有你是爱我的对吧？他们都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只要你爱我。”他那语气，蛮横又娇怜，像个孩子在向妈妈要一样玩具，如果不能满足他的要求，那就准备看他满地打滚地撒野。
事实上，祖之舜用尽力气要争做祖家老大，在清嘉眼里和打架争木头火车的孩子没什么两样。清嘉内心的母性又发作，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个温柔亲昵的动作挑动了祖之舜，他托起清嘉的下巴，俯头朝她吻去。
清嘉双手及时收回来，两掌一挡，将他的脸推了开去。
“嘿，跟我拼力气，你试试看！”祖之舜一瞬间又变回那个霸气的男人，扭住她的双臂，将她一推，清嘉被困在墙角。
“说你爱我。”祖之舜的唇慢慢地一寸一寸地逼近她的唇，“说你爱我，嗯。”
“放开！”清嘉一偏头，抬脚要去踢他。
“不放。”祖之舜早已先用自己的长腿压制住了她的腿。“不放！秋清嘉，我一直耐耐心心地等待，等你有一天说爱我，就像我耐心地等待祖耀堂承认我一样。我一直按照你的方式跟你相处。从今往后，我要按我自己的方式！无论是你还是祖耀堂，我都要按我自己的方式对付！”
“你疯了!”
“疯了！别挣扎，你知道挣扎会更激起了我的欲望。”他将她拦腰抱起往卧室走去……
当清嘉被他死死压在床上，衣衫欲去时，她心里明白，拼力气真的是没有用了。唯一能救她的也许只有一个办法，一句话。她没有再犹豫，咬着牙齿，冷冷地清晰地道：“祖之舜，你果然是个卑鄙的、野——种！”
这一句话，果然凉透到骨子里，最后那两个字，如冰山崩下来，碎裂的冰块轰打轰打中祖之舜。他的手臂顿时变得那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