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八(1 / 1)
初六那天我又迎来了一个客人,可我并没有对他的到来感到一丝惊奇。
因为他曾经说过‘年关的时候我会带你回去。’
而现在,离除夕已是不远。
其实他也是个好人,一个忧伤的好人。
这次回去的时候我发现明府里好像又重新装饰了一番,比如院子里多了一处花坛,池边多了一座亭子,花园里又多了几种陌生的花卉,还有我们大奶奶的肚子,比以往又大出了许多。
“什么时候生?”我问。
此时她正躺在宽大的暖炕上。
“大概明年五月左右吧!”她说话的时候嘴角洋溢着淡淡的微笑,看的人心里竟以跟着暖和了起来。
“这几个月在外面住得可还习惯?”她又说。
我点头。
“前些日子额娘还说你性情古怪,可依我看,你这样的性情到是我所羡慕的,我曾经也想过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儿,种些花种些草…可我终究没你那个胆。对了…见过额娘了吗?”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缓慢。
“没有,可能待会儿就过去。”
“嗯。你这样不声不响的就搬出去,她心里可能还有些疙瘩,待会儿过去的时候多捡些好听的话来说。”
我在想,是不是所有要做母亲的人,心都会变的宽广起来?
哪我是不是也应该朝这方面发展呢?
去见老太太的时候是我丈夫带着我去的,走在他后面的时候我在想,这个男子是不是也在害怕他的母亲会对我说一些比较敏感的话,所以才选择陪我一起去,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他,还应该是一个细心的好人。
“为什么所有的好人都在我身边,但我却那么坏?”我在后面小声的自语。
“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你今天这身衣服的颜色到是很好看。”我裂嘴傻笑。大雪弥漫的花园里,一抹竹青色的身影,悠然在我身边环绕。
“是吗?可我之前也穿这种颜色。”他说。
我突然就停止了之前的笑容,换来新的一论微笑:“…可能是我之前没太注意吧!”
这一前一后的两次微笑,也许意义相同,又也许不相同。可谁知道呢?
记得第一次见这位老太太时她还是一身的雍容华贵,可今天她穿的却是一身暗色调的旗装棉袄,从远处看的时候我觉得她像个大粽子,我想这样粽子的装扮,在这大冷的冬天里,到还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预寒措施。
这个聪明的粽子老太。
“你额娘去的时候多大年纪?”
“四十九。”
“这么年轻,唉!”她叹气。
“淑疑的肚子到是越来越大了,这些日子我这身子也不怎么舒服。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出去了,家里的事儿!也多帮忙照料照料。”
我刚想开口,可我的丈夫却拉住了我的手,我看了他一眼,他正对着我摇头。于是我要出口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
“我也累了,你们小俩口刚团聚,自己去一边说说话吧!”
我正期盼她说这句话。
走在长廊上的时候我很真诚地说:“老太太这回脾气到是很好。”
“嗯,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又听说你额娘也是因为这病才离去的,所以这脾气也就跟着降下了不少。”他说。
“ 小小的风寒怎么能要人命呢?”我向前走了几步。
“人上了年龄,什么样的病痛都不能马虎。”
我摇了摇头:“可我额娘不是因为这病才去的。”
“哪是什么?”
“没什么…”我站在原地,看着远方:“你说的对,人上了年纪,是应该好好的注意。”
他摇摇头:“你这答非所问的癖好还是没改过来。”
“你这话说的就可不对了,不管是爱好还是癖好都是从小就养成的,哪有说改就改的了的?再说,你不应该用癖好这两个字。”我直视着他,心里装着不满。
“哪我应该用什么,爱好?”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勾起的弧度让我觉得很舒服,说实话我觉得他的笑容真的很好看。
所以当看到这样笑容的时候,我所有的不满又瞬间消失,那样的无影无踪。
此时天空又飘起了雪,有雪粒正好顺着风飘进走廊里,落在我们的衣服上,在我还没来不及仔细去看时,就又溶化成水珠。可惜这样的雪粒太过渺小,所以即使化成了水珠,也是看不见的。也可以说,再还没变成水珠之前它就已经蒸发掉了。
世间万物终是这样,变化着,又变化着——
回来的这些日子里,我收起了那些颜色夸张的衣物,换上了之前那些淡雅的颜色。
在我穿着浅色又单调的衣物的时候,容若会说‘还是这样最好。’
于是我就说‘是啊!还是这样的最好。’
可他不知道,我其实还是更爱那些绚丽夸张的东西。
总觉得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地点遇上不同人的时候,人的性情习惯说话以及做事的方式也会跟着稍微改变。
而且天生极端的人,体内都会有两个不同的自己。一个明媚,一个忧伤。一个招摇,一个文静。
就比如现在的我。在不同的地点面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微笑、不同的处事方式。可这些,也是真正的我。
方式不同,但性质却一样。
转眼除夕就又到了,这次因为少了淑疑的操办,除夕的年味貌似比去年少了点。这样看来在这座大宅子里,还真是不能少了我们这位殷勤又贤惠的大少奶奶。
所以我就盼望着她的孩子能够快些出生,平平安安的出生,这样在我身上的负担就会相对的减少,我就又可以离开这里,去我的‘懒人居’,过懒人应该过的生活。
康熙20年的春天来的很早,除夕刚过没多久,外面各样的花卉就都相继冒出了花包儿。
看着这样的好天气,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这心情一好,我突然就很想和外面的朋友说些什么。
于是我便找来的红色的信笺,给穆幕和方墨言分别写了信。
在给穆幕的信中我是这样写的:亲爱的美人,春天已经来临,你的冬眠是不是也应该快些结束?如果结束了,你是不是应该穿上最鲜艳最美丽最招摇的衣服,来看看你这位正被困在笼中的朋友呢?
因为大少奶奶的肚子越来越大,而老太太的身体也有些不好,所以过年的时候我都非常的忙。忙起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之前过的生活是多么的惬意,而我们的大奶奶其实是多么的勤劳贤惠。我想我这一生可能都不会和贤惠这两字沾上边,所以我就在祈祷,我们贤惠又端庄的大少奶奶能平安生下孩子。这样,她又可以继续做她的好媳妇好妻子好母亲,而我,也可以偷懒出来和你一起八卦聊天,看你继续显摆臭美。
而在写给方墨言的时候我是这样说的:我妖媚卑鄙风流成浪又感性知性的妖孽师傅,你的徒弟这些日子可能都不能再跟你学东西了。但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在偷懒。即使真的是在偷懒,你也不许说出口;就算要说,也不能让我听到;即使不幸被我听到,你也要保证在我听到之后能够扯开嗓子哈哈大笑。
这些日子里,多谢你帮忙照顾颜梨,我想她应该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我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小姑娘,惹麻烦不是她的特常。所以,你不千万不能发挥你妖精的本质去欺负她,比如抛眉眼、送秋波。如果你真的不听我劝,在她身上发风□□,让她不幸爱上了你,那你可就要小心,因为我会让你负责养她一辈子——
我想在夏天的时候我也许才能见到你,所以到那个时候,希望你准备好幽香扑鼻的酒水。这样,你才能用他们换我可口的小菜。
写好以后我把它们放在窗前,待风把上面的墨汁吹干的时候,才装封收好,叫小柔帮忙把它们送出去。
可当我把这些信送出去的以后我才突然想起,方某人曾说过他今年会出一趟远门。所以我不知道这其中一封信,能否送到那位主人的手里。
三天以后穆幕给我回了信,告诉我说她已经停止了冬眠,并穿上了鲜艳的衣服。说她又新学了一种舞蹈,待下次见面的时候,她会跳给我看。
于是我就在想,在百花齐放的春天里,当我们的穆美人在穿上她最喜欢的那件绣有铃兰的艳红色裙衫时,扭动起来的腰姿会是怎样的一种缭绕。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出去的话,我会给她送去一条雪白的锦缎,配在她艳红的裙衫上面,这样当她舞动的时候会不会更加的让人沉沦并且发疯发狂。
而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马上看到她,而迫不及待的时候我又会觉得日子过的很漫长。
方墨言没有给我回信,所以我想他此时可能已经不在这座城里了。而他会去哪呢?这个我当然不会知道。
于是我就祈祷,希望他一路上都能看到最美丽的风景,遇上最好的人,这样等他回来的时候,就能把这些美丽的东西都讲给我听,我会在他低沉而又妩媚的声音里,去享受那种身临其境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