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传闻(1 / 1)
大三那年发生了很多事,除了阿扬退学、我和小雨第一次吵架、我和顾云飞变成了绯闻中的男女朋友之外,还有一件让我至今难以忘记。
从大二开始就有一个传闻,说的是我们宿舍是“Lub”。所谓“Lub”是les和club的合成,les club 的意思是:同性恋俱乐部。
这个传闻之所以会成为传闻,是因为我们宿舍四个女生,不是没人追,但却始终是单身,而且又常常成对出没,亲密地如恋人。
这个传闻说的是我和小雨,燕婷和金金。
然而我和小雨之间的传闻在大三的时候由于我和顾云飞之间的关系暧昧不明而渐渐被人淡忘了。
但是燕婷和金金,连我都说不清。
被人说成是同性恋的时候,我认为那时极大的侮辱,在我脑海里,同性恋是带有神经病的意思,这个神经病可不比开玩笑时说的那个,这里指的真的是一种病。任何一个人被冠以这样一个罪名都会觉得生气。
传闻就是如此,不在乎当事人的感受,不在乎事实的真相,无法忽略,更无法阻止,唯一能做的就是任其发展,自己调整好心态,澄清,是最无效的办法,因为那只会衍生更多的私下议论。
但是事实上,我和小雨也在私下里聊天的时候怀疑过金金和燕婷的关系,每一次讨论过后,我都会以“别瞎想了”,“不可能的”这样的话,结束我们的讨论,然后在心中责怪自己的罪恶——在别人背后嚼舌根。
大三的下班学期刚开学,邻近的几个宿舍的女生跑到我们宿舍开小灶,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四个人住都嫌小的小房间里,吃着被认为是最容易做的食物:面条。
据说是有人不知是多久以前去买面条的时候买的太多了,眼看第二天就要过期了,所以贡献出来让大伙分享。
一个直径和六寸蛋糕差不多大小的电煮锅一共煮了八次才下完了这些面条。
“奢侈”的午餐结束之后,我们干脆就坐在地上闲聊。
“传说咱们系里有个人退学了?”有人道。
这个说的不是别人,正是阿扬。
“不是传说,是真的。”
“为什么呀?”
“想不开呗。”
“有什么事情能让人连自己前途都不要了?”
“哎呀,那个男生是神经病。”
的确,我也一直觉得阿扬是神经病,但这个词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让我感到十分的刺耳。
“听说他挺有才的。”
“有什么才啊,不就是会画画吗?”话语里带着不屑。
“是啊,画的挺好的,还获过奖。”
“我见过他画的东西,他还出了书呢。”
“哦,你们说的不会是刘定扬吧?”
“哦哦,对呀,不就是追燕婷的那个男生吗?”说着大家都看向燕婷。
“燕婷,你为什么不接受刘定扬啊?”
八卦是女生们永不厌倦的话题,女生们喜欢七嘴八舌地讨论它,不在乎这样做是不是会伤害到什么人。
“是啊,他当时说要一直等你呢,你现在接受他应该也可以。”
“那样不就显得太贪慕虚荣了吗?”
“那倒是,不过他后来也没有再一直缠着燕婷了。”
“你怎么拒绝他的?”
燕婷摇摇头。
“你不会是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吧。”
燕婷愣了一下。
“不会吧?真的有?”她的表情让女生们又来了兴趣。
“谁呀?”
“哎哎,金美琰,不会是你吧。”有人调侃道。
金金也愣了,笑容僵在了脸上。
“喂喂,看你们俩的表情,不会真的像传闻里说的那样吧?”
“胡说什么啊,我才不是。”金金气道。
“我想也不可能,不过谣言里就是这样说的……”她的话没有说完,身旁的人推了推她,她仿佛意识到了气氛的尴尬,便住了口。
一直到了晚饭时间屋里的人才走光,然而燕婷和金金的脸色却没有因此而好转,小雨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和她一起出门了。
“阿雅,谣言可能是真的了。”小雨的表情有点凝重。
“金金刚刚都说不是了。”
“但是他们两个怎么又这样闹别扭了?”
“她俩的世界,咱们进不去。”
本以为所有的传言会因金金的否认而渐渐淡去,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三年级的下学期,有个男生向燕婷表白,地点选在了人来人往的学府广场。
通常情况下,男生在人多的地方向女生表白的时会有很多人围观和起哄,女生会很容易答应。
但是一旦被拒绝可以说是颜面无存了。
很不幸的,那个男生的结局是后者。
那天小雨有事,金金也不知去了哪里,宿舍里只有我和燕婷两个人。
“阿雅,我们班有个男生约我去学府广场,我不想一个人去,也不好意思拒绝,等一下你陪我去好不好?”
我自然是答应了,有人约她单独见面的意思我大概猜到了,燕婷让我陪她去的意思我也明白。燕婷不到不得已是不会对什么人说“不”的,她的本意是不想伤害别人,却不知道一味地拖延,最后反而让别人伤得更重。
她选择了拒绝,在大庭广众之下,照理说丢人、尴尬、出丑、失意、难过,这些次都是该用来形容告白失败的男生的。
只是,燕婷拒绝的方式……
那个男生凭借自身充分的胆识和自信,在学府广场的中央大声喊出了爱的宣言。这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人群轰动了。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燕婷没有像从前那样,想太多,犹豫太久,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起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了。
“为什么是……不能?你已经有喜欢的男生了吗?”那个男生仍然不依不饶。
“不是……是我……不喜欢男生。”燕婷是不会说谎的,从来不会。
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吓坏”了告白的男生,也“吓坏”了离得近的、听的一清二楚的学生们。
正当我因为燕婷的话愣神的时候,一只手搭在我的左肩上。我吓了一跳,抓住他的手转身就打。
“嗯?”看到是顾云飞,瞬间松了口气,转而用手背在他胸前轻拍一下,“吓死人啊你?”
顾云飞轻哼一声,脸色却没有变:“那个女生不是你们宿舍的吗?”
“是。”我又担心起燕婷。
“她的话你听见了吗?”
“恩。”我的眼睛依旧望着燕婷。
“她说的是真的?”
我正要回答,却见燕婷突然从人群中间跑了出去,她没有找我,或许她早就忘了还有我在,或许她连我都无法面对了。
“燕婷!”我喊道,但那呼唤被淹没在了人海里。
我顾不了那么多,拼命向人群的外围挤去,好不容易挤到了人少的地方,却已经看不到燕婷的身影了。
我回头看了看依然愣在原地的告白失败的男生,本该是同情的,但此刻却只有责怪。我没再多想就朝燕婷刚刚“逃跑”的方向追去。
燕婷在我的眼中一向都是最柔弱的,虽然她也会说笑,但那依然无法掩盖她脆弱的心。
当她站在人群中央,面对着那么多人的目光,说出那样骇人的话,听着那么多人的议论时,她该做何感想?
担心着燕婷,我居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跑着跑着,身体突然变重了,眼前的景象突然摇晃起来,我一个不稳就跌在地上。
好糟糕,又发病了吗?
我跪在地上,一手支地,一手抚着胸口,大口地呼吸着根本无法呼吸到的空气。
居然只顾着追燕婷,忘了自己根本不能这样着急,也不能这样跑。
那种感觉好无助,燕婷刚才也是这么无助吧。
“又发病了吗?”顾云飞的声音响起,将我拉回现实。
他从后面把我揽住,我便顺势靠在他身上。
“你疯了吗,药呢?”他气愤道,但更多的是焦急吧。
我居然连吃药都忘了。
药放在哪了?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仿佛他的话只是单独的文字,不具有任何含义。
“药呢……药呢……”他开始翻自己的口袋,嘴上还重复这那两个字,不停地重复着。
我闭着眼睛,模糊的记得他给我吃了药,模糊的记得他不停地叫我的名字。
慢慢的呼吸又通畅了,舒服多了,有空气的感觉,真好。
“阿雅!陈阿雅!”好吵,好晃,我只是不想睁开眼,只是想休息一下。
我伸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的喊声立刻变成了轻轻的呼唤:“阿雅,还好吗?”
我睁开眼对他笑了笑,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了,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
顾云飞的怀抱很舒服,只是那时我根本没有顾虑到大街上众人的眼光,准确地说是忘记了,或许没有忘记,只是不想在乎,只是想就这样,任由他一手搂着我的肩膀,一手抚着我的脖颈,让我把头埋在他怀里。
“真是很不巧呢,每次出事都让你碰到。”我喃喃地出声。
他听到了我的话,即使我的声音很小:“还好每次都让我碰到。”
“……是啊,还好让你碰到,别人碰到了都会束手无策呢。”我突然想到了上次发病时我对他说过很伤人的话。
“你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带着我用的药吧?”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一件一直没有发现的事。
“恩。”
他的回答很简单,很自然,仿佛那是应该的,毋庸置疑的,仿佛那是他的责任,保护我竟成了他的责任。
“谢谢。”许久我才出声,却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不用谢我,下次不要再这么不冷静了,很危险。”虽然是责备,是警告,但我看到了他宠溺的笑容。
“可是,”我撑着他肩膀跪坐了起来,笑道,“我想,可能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会什么都不想地凭感觉做事。你总不会丢下我不管吧?”
顾云飞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我,微笑道,“这么说我很重要啦?”
“当然,无人能取代。”我也笑了。
望着他的眼睛,我呆在那里,仿佛看到了很多,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只是觉得怎样看都看不够。过了一会儿,我收敛了笑容,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你。”
他有些笨拙地轻抚着我的后背:“我都说了不用谢我,你好好的就行了。”
“对不起。”为什么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他没有再说话了。我们就这样静静地、什么都不多想地拥抱了不知多久。
“你不要先找你那个舍友吗?”顾云飞突然拍拍我。
燕婷?我沉浸在顾云飞给予的温暖中,竟把燕婷忘了。
“你怎么不早说……”
我打电话,燕婷没有接。我又打电话给小雨和金金,告诉她们那天发生的事,让她们帮忙找找燕婷。
可是,到哪里去找?
晚上回到宿舍,金金和小雨都在,燕婷还是没有回来。
“燕婷她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她不喜欢男生,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她是……”小雨道。
“那又怎样,别人凭什么因此就把她当做怪物一样,指指点点?”金金的话夹带着愤怒。
“你怎么也不追她?”小雨问我。
“我追了,可是没追上。”我没有提起发病以及和顾云飞之间的那些事。
“我再出去找找。”金金道。
“去哪找?”我问,“她出了学校了,你知道她会去哪?”
“不知道……我在这等你回来,只是想听你说到底怎么回事。现在你说完了,我也要走了。”说完,金金冷着脸离开了。
“她怎么对你发火啊?从来都不这样的,今天都怎么了?而且你也没做错什么……她……”小雨道。
“虽然他们俩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说话,估计是又闹别扭了,但是毕竟是那么好的朋友,燕婷不见了,金金当然是最着急的。她是无心的。”我平静道。
“他们俩真奇怪,她们不会真的是LES吧?”
“我现在也说不清了,你说如果燕婷不是,她干嘛要承认,而且还因为别人的指指点点而逃走呢?”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可怕了,要是传开了,别人以后该怎么看待她们啊?”
同性恋虽然不是罪过,但毕竟是少数,很多人接受不了。
晚上十点多,燕婷回来了,金金也在不久之后回来了。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燕婷向我们道歉,说她不该让我们担心。
燕婷似乎和金金和好了,每天还是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不管别人怎么说。
那晚躺在床上,想到下午我和顾云飞之间发生的事情,脸颊不觉有些发烫。
是不是有点太亲近了?我甚至不知道下一次该如何面对他。
之后的很多天,我上课的时候都故意晚到一会儿,坐在里顾云飞很远的地方,下课的时候也是一打铃就走。他大概看出了我在躲着他,于是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问。
时间就这样流过、流过、流过,流到哪里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它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