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五十七、魔界尊上（2）（1 / 1）
这日，我正趴在窗台上看太阳，初夏的阳光已经颇有些毒辣，明晃晃地照得我昏昏沉沉，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每日除了吃吃睡睡，便是发呆，本上神已然晋级成为超懒惰神狐一只。
“小姐，小姐！”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豆儿那张挂着亮晶晶汗珠儿的小脸出现在了屋内。
“甚么事情啊？”我懒洋洋地问。
“小姐，”豆儿一边擦着汗，一边激动道，“您猜我瞧见谁了？”
“尊上。”这丫头，每次只能瞧见尊上的衣服边儿，却可以兴奋地拉着我唠叨一个时辰。
“这次您总算猜错了。”她眨了眨眼睛笑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是谁？”
“是，大护法，大护法他回来了~”
“甚么？”我立马跳了起来，“在哪里？”
“我刚刚从屋里出来，便在路上瞧见了，嘿，一身黑衣的大护法，他低着头阴沉沉地打我身边走过，好冷！瞧他走的方向，当是去尊上那里了。”
“好，豆儿你在这儿呆着，我去去就来。”
“哎，小姐~”豆儿拉住了我，“您就这样去？”
我低头瞧了瞧自己，我那瘦的不剩二两肉的身上挂着一件我与豆儿公认最丑的花衣服，乱蓬蓬的头发散在胸前，上面还粘着一根草。
“哪来的野草？”我一把将那草从头发上扯了下来，用手顺了顺，再一绕，从怀里拿出那根一直带在身边的银簪子一插，大功告成！
我拍了拍嘴角抽搐的豆儿，微笑着甩了甩衣袖，扬长而去。
我步履蹒跚地在园子里奔跑着，自从大出血后，虽然有所康复，本上神的手脚却一直不甚灵便，能走，不能跑，跑起来便如那风中的落叶，飘摇不定。园子又大，直奔得我气喘如牛，汗如雨下。终于瞧见尊上那一座高大的殿堂，我伸起手卯了卯劲儿将门一把推开，迈起短腿便往里赶。
其实我也并非无礼之人，实在是那尊上对我纵容过甚，他自己又是个闷葫芦，我想做甚么，自己做就是，他一向不多加管束。不过那门槛似乎并不这般想，所以当我发现自己进了门，脚却搁在门槛上时，我便默默里呜呼哀哉了一句，真真是恶有恶报。
好在平日里行善存了些阴德，我那孱弱的身体并未掉到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怀抱，黑色的丝质长袍，我抬眼望去，只瞧见一个白皙的下巴。
他戴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整个脸都被遮住了，只露出一个白皙的下巴来，我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如果他就是妙生，那他应该胖了不少，下巴都圆了。
“大护法。”冷冷的声音响起，是洁姑娘的。黑衣人的身体明显一颤，然后他突地便松了手，将我扔了出去。
“啊~”我低呼一声，闭上了眼。等了好一会，却迟迟未听得那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声，也并没有什么疼痛，我悠悠然睁开眼睛，却一眼瞧见了正站在我身边的洁姑娘和大护法，这，这，这，原来我竟漂浮在空中！
感觉到有注视的目光从大殿前方而来，我转了转眼珠子，入眼便瞧见了重重叠叠的白色纱帐，那目光却再没了踪影。
“放我下来可以么？”我笑道。
有力道托起了我，慢慢将我放在了椅子上。
“多谢。”
“你来这里作甚？”洁姑娘走到我的身边，冷冷道。
“我来瞧瞧尊上。”我微微一笑。
“哼，尊上是我们的尊上，不是你的。”
四周不知怎的突然暗了下来，有白色的光浮动，【不得无礼】，原来是不说话的尊上发话了。
洁姑娘哼了一声，果然没再说话。
大殿陷入了一片寂静，想来他们原本是要讨论大事的，却因为我的突然闯入而不得不暂停下来。过了好一会，还是尊上先打破了僵局，【有事么】
“恩，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这里不好么】
“还行罢，有些闷，我想出去走走。”
他停了一会，【好，让护法与你同去罢】。
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尊上，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我屁颠屁颠地笑了，正准备说好，洁姑娘却蓦地插了口，将我的话生生地拦了下来：“尊上，护法难得才回来一趟，应当好好休息。”
穿着黑衣的护法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又过一会，白字再次浮现，【你稍候片刻，我与你同去】
“尊上！”
【莫再多言，你带护法下去休息】
洁姑娘冷冰冰地望了我一眼，走了出去，那黑衣大护法便也随着离开了，我愣愣地坐在那里，呆呆地瞧着那白色的纱帐一层层地拉开，一个人缓步走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之前他总是在绝对黑暗的环境出现在我视线范围的最远处，模糊得连身形都瞧不分明。
我先瞧见了一双白色的描金宫靴，纱帐一动，他走了出来，宽大的衣衫随着脚步有些微微的晃动，苍白的手放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指竟有些无意识的颤动，他戴着一个斗笠，有长长的纱幔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脸。
我无比镇定地站了起来，手一伸，掀开了纱幔。
下面是一张银色的面具。
他人微微一动，离开了我能触碰的范围。
我与他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里，一路无言，他是不能说，我则是一门心思放在了观察他上面。我将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看了两遍，最后定格在那遮掩了重重的脸上。
他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脸。
我在心底苦笑了一下。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起身跳了下去，我坐在那里没有动。半晌，车帘被挑开，一只手伸了进来。
我望着那只苍白得可怕的手，半晌伸手抚上了他的手掌心，那里，有一块小小的突起。
“小猫抓下的伤，看来要留一辈子的疤了呢。”我轻笑道。
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我抓住它，将袖子挑上去一点，盯着上面浅浅的伤痕，笑道：“你每天放一碗血，果真不会死。”
“怎么，”我笑得更厉害了，“我都不再风骚了，你怎的还如此闷骚？”
被我抓住的手突然一动，在我还没看清之前，已然反手扣住了我的脉门。我低低地痛呼一声，他的手立即松开，迅速地消失在了车帘之后。
“甚么时候发现的？”淡然的声音飘来。
“刚才。”
“怎么发现的？”
“是你准备面对我了不是么。”
车帘一挑，我已站在了车外。
“之前的少年也是你？”
妙生负手背对着我：“是。”
我设想过很多，妙生到底是谁，大护法，或者尊上？我不能确定，因为他最近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小的改变，直到我的身体慢慢地复原，一切才渐渐明朗。我喝的那些血对我的作用太神奇了，不仅仅是复原那么简单，一些属于天狐的能力都似乎在复苏，这让我我开始怀疑，血到底是不是每月的，我后来想到，这个世界上，最适合我的血，不是每月的，而是妙生的，因为在他的体内，早已融合了我最烈性的心头血，而豆儿说，大护法常年不在庄内。
一切在我见到尊上和大护法的本尊后得到了确定，尽管看不到脸，尽管与四年前不同了，但是我还是一眼便可以认出来。
妙生可以变作别人的样子或者远远地躲着我，那样，尽管我会怀疑，不过那也仅仅会停留在怀疑而已，我永远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妙生。所以他这次是特意让我认出来的，那他是为了甚么，突然改变心意来面对我？
“你想要甚么？”我慢慢地开口。
妙生的手颤了颤。
我苦笑了起来：“你不用对我隐瞒，就算你不愿意，地底城也是非破不可了，就算，有情，也回不到过去了，你便直接一些罢，你早就想说了，不是么？”
“听说，你是父神唯一的弟子。”
我踉跄了一下。
妙生摘下斗笠，回过身来望我，银色的面具下，那一双灰色的眼睛无喜无怒：“听说，天狐代代都是瞎子。”
我的心抖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都知道了呢，我抬起眼来与他对望：“所以呢？”
他盯着我瞧了一会，淡然转开了眼：“四处走走罢。”
他默默走在我身边，我们正走在通州城中，原本热闹的集市如今空无一人，凡界灵气丰沛的宝地竟成为了一座空城。
我望着整齐寂静的街道：“谢谢你放了他们。”
“事情本就与他们无关。”
我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你拿去罢。”
妙生的脚步停了下来。
“不管你是神，是魔，是人，我相信你没有变，所以，你拿去罢。”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清越动听，如玉石互击，他低低地笑了一会，迈步向前走去。
我默默站在原处。
我没有说错啊，一个在攻城之前遣散了所有民众的将领，难道不是慈悲的么？作为魔界的尊上，你有成魔么？你那样笑，是咋嘲讽甚么？
更何况，他要的，本就是他自己的。
回去的时候，妙生没有坐马车，而是带着我御风而行。他的确变得很厉害，早已超越鼎盛时期的我，也不知这些时日里他是如何办到的。快到庄园的时候，他将斗笠重新戴了回去。
“等一下。”
他停下来看着我。
我伸手摘下了面具。
如最皎洁的月光，他的面容带着一种淡淡的圣洁，每一个角度，每一个细节，都散发着柔和的完美的光芒，他的脸似乎更柔和了，却更加地令人无法正视。
如佛一般的神圣。
是属于子容的气质罢。
“你变好看了。”我笑道。
他看了我一会，也微微地笑了：“你变丑了。”
我帮他把面具戴上，又将斗笠也带了上去。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当我们手牵手出现在尊上的大殿前时，豆儿正在门口不停地打着转儿。
“豆儿。”我笑着叫她。
豆儿转过脸来：“小姐，您去哪儿了，吓死我了~”她蓦地看见我身边的妙生，脸一僵立马跪了下来：“尊上恕罪！”
我笑着摆摆手：“起来罢起来罢。”
豆儿满脸疑惑地望向我，在看到我与妙生相牵的手时，脸可疑地红了起来。她应当是想到了甚么，冲我狡黠地眨了眨眼，我自然也十分礼貌地挤了挤眼。
妙生紧了紧我的手，我立马严肃起来，端起了一脸仪态大方的笑容，随妙生走进了大殿。
妙生拉着我走进大殿，我笑着道：“我走不动了。”
妙生的脚步一顿，伸手将我打横抱了起来：“老是嘻嘻哈哈，就知道笼络人心。”
“你是怪我将你的人骗走了？”我笑。
“何止如此，还有些越俎代庖。”
“真真小气。”
妙生将我带进富丽堂皇的后殿，将我放在床上，他摘下面具瞧着我。
“作甚？”
“你，不介意么？”
“甚么？”
“我与神界作对？”
我摇摇头。
“我会伤害你。”
“我不介意。”
他看了我一会：“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摇摇头，那是未来的事情，现在不用想。
“我一直在找你。”我看着他道。
“我知道。”
我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一直在找他，在找到之前，我觉得为了他隐瞒会让六界陷入大难的危机，真是冲动而不可理喻。在找到之前，我还自命不凡地做着拯救苍生的大事。现在想想多么的可笑，那有什么重要的，那与我何干？只有眼前这个人，带着我的心跳，牵动着我的喜怒哀乐，而我，才能够来都不伟大。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决。
妙生突然轻笑了一声：“真丑。”
我睁开眼，不知何时，他已拔下我头上的银簪子，放在眼前细细地看。
“那不是遂了你的意了？”
“不错，不过实在太丑了些，我瞧着都不大自在。”
“你~”我气得说不出来，心里却一阵阵地甜。
“尊上，她怎的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