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出手相救(1 / 1)
“叮”的一声,却不是利器入体的钝重之音。颜介疑惑地睁开眼,匕首不知被什麽东西用劲道弹开,在地板上打了好几个旋才慢慢静止。於卿呆滞地看向不知何时开启的门!,面如死灰。
一道挺拔身姿立在那里,衣袍被过道里的风吹起,翩翩翻飞作响。刀凿斧刻般英俊的面容上有一丝强自隐忍的深沈怒意,隐约在纷扬的墨发下,莫名的煞气逼人。
“我不允许你杀他。”他一字一字地说,声音冰冷。
颜介目不转睛地看著他一步步地踏进来,只觉恍若隔世──他分明已是死过一次的人。
他不敢眨一下眼地注视著。
“顾西樵……”颜介已不能辨别,这三个字眼是单单在胸腔处滚动,还是已跳出喉咙化成呢喃。
他在他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他蹲下来,近在眼前的漆黑长眸仍是淬了冬日寒辉般逼人,却多了股复杂难辨的眼色,仿佛要刻画他的灵魂般静静地看著他。
许久,他伸出手臂将他横抱起来。颜介把脑袋埋进他宽阔的怀里,又闻到那种干净而冷冽的气息,冷冰冰的,他却觉得他的心仿佛回暖了又开始跳动起来。
於卿明白自己已败得一塌涂地。从此的今生今世,小姐多情,奈何公子无缘。心已经下坠到不能再下坠的境地,她感觉眼眶温热,却流不出泪来。即使此刻,那个压抑著怒气的男子将她一掌了结,她也无心去避开或恐惧了。
“於卿。”
是公子的声音!公子竟还肯唤她的名麽?!於卿猛地抬起头,撞进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眸,一如当年初见。里面有柔情,有了然,有悲悯,有宽宥,承载了太多情绪似有宝光流转,却唯独没有她苦苦寻觅的那样。
“其实,你并没有足够的狠心来杀我。你本可以在酒里下最毒最快的药,本可以每一刀都见血封喉,可是你都没有。”颜介顿了顿,似在储存气力。“谢谢你对我手下留情。还有,对不起,终是我负了你。日後,好好爱惜自己罢。我没有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那时很美丽,很高傲。”
顾西樵脚步微滞。他本以为颜介会大发雷霆,在他印象中,颜少爷从来是随性妄为来如夏季暴风。鲜少被逼入这般狼狈境地的他却还不忘劝解一个片刻前意图杀掉自己、心存死志之人。顾西樵微感惊讶。他想,颜介到底是有成长的。抑或者,是一直以来自己投向他的视线都太过潦草飞快,只看到每个人都能看到的,像只看到蚌壳的鲜豔纹理,而没有注意到它柔软的内在。
在他们身後,於卿凄豔的面容上淌下一行清泪,浸得她的笑容又哀又凉。但是,已经够了罢。她想,她没有得到爱,却得到了冷情冷心的公子最珍贵的宽恕。该知足了……
月亮不懂人间的爱怨憎痴,仍是不咸不淡挂在中天,满地如银。
“我以为我会死掉。”感觉胸前的衣服被怀中的人抓紧,闷闷不乐的声音从怀里传来,“我这样以为时,心里很难受很不愿意,也很舍不得。”
顾西樵的手几不可觉地颤抖了下。当看到匕首寒光逼近颜介的胸口,他惊怒得几乎窒息。在往昔流亡生涯中被人任意拳打脚踢,他亦不曾体味到这等程度的惊怒。若颜介死了,他该如何面对颜伯,又如何跟他交代?颜介,颜介……是颜伯托付给他的责任……
“是我的错,我来迟了。”顾西樵出神地看著他的发顶,无比庆幸怀里的躯体是温热的。
“你不生气了?”
“你既然都原谅她了,区区旁人还能追究什麽。”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在说她,”颜介微微嘟起嘴,往常的轻佻褪去,平添一股青涩的稚气,“你不生我的气了?”
“为何我会生你的气?”
“因为我没听你的话擅自跑出来……但从今往後我再也不招三惹四了。我没有打算要伤害谁的,不过想活得随意些罢了……”颜介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你没有错。你只是粗心。”粗心到不能去发现并稍微重视一下别人寄托在你身上的情感。
“唉,不能拈花惹柳的日子肯定会很难过的,你看那些苦行僧哪个不面黄肌瘦的……不过面黄肌瘦也比被人下毒好啊,所以我还是安分点罢。”
是错觉麽,顾西樵瞥一眼埋在他怀里长吁短叹的颜介,觉得今晚的他特别孩子气,竟让他没来头地起了点怜惜。住了嘴的颜介突然收紧了环抱著顾西樵胸膛的手臂,长长地吸了口气再呼出,眯著眼似正在舒服地晒阳光的猫。
顾西樵却煞风景地陡然松开手。
“啊,混……你干嘛啊!”摔到地上的颜介正想骂人,想到人家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只好忍气吞声地呲牙咧嘴,拖著宽松的袖子捂著臀部,怒视那道居高临下的身影。
“手酸了。”顾西樵面无表情地说道。因刚才那个不伦不类的拥抱而起的悸动飞逝得太快,让人抓不住头绪。
“扶我起来。”颜少爷伸长手耍赖道。
“药效已经过了。再不回家天都亮了。”顾西樵撇下他走在前面。
“嗤,扶一下会少你块肉麽?”颜介不满地嘀咕著,眉眼却俱是笑意。
回家麽,那个人嘴里吐出的词,原来也能这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