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专业（1 / 1）
光葵二十一年。
暮夏。
“青葵青葵青葵，你在哪里，有没有空，过来玩过来玩！”
暑假将尽，身在印川边协核心办事处的辞凉往青葵的宿舍打了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听见青葵的声音，辞凉就这么熟络地嚷嚷开了。
辞凉早晨上完了早班，在分组里吃过了午饭。暑假居然就快结束了，辞凉怎么都感觉短暂的暑假就这么倏忽一下子溜掉了。不是说大学的假期都很长的吗！辞凉这时才觉得一定是被骗了——文科生的大学也许是这样，嗯，理科生的大学也许差不多也勉强是这样……可她是倒霉的医学院的学生！没人告诉过她医学院会开学早，放假晚啊……若她是医学生也就罢了，可她偏偏不是呢！作为一名医学院里非医学专业的学生——好吧，近医学专业的学生，辞凉不想陪着那些医科的孩子早开学，晚放假啊……
唉，不过也没办法了，这条贼船她都已经上了一年了，还能说啥呢？只能说……作为一个课紧的医学院学生，还要兼任边协的职务，实在是让她忙得连玩的时间都快要挤不出来了呀！
“有空啊，今天周日不是么。”电话那头的青葵用肩膀夹着话筒，“你这不废话吗，你把电话打到我宿舍，然后问我我在哪里……我在你家啊！”
辞凉在那边咯咯直笑，青葵可一点也不想笑。她一手捏着油瓶，另一手拿着筷子，刚刚她正在用电磁炉给自己下面条，大功即将告成的时候，电话响了——
“吃饭了没有？”辞凉问。
“就快熟了，马上就吃！”青葵一边嚷着一边遥遥地监视着自己的炉子，生怕它出啥不该出的状况……貌似锅里的那些面条开始“跳”了，水又沸了，青葵真想赶紧过去搅它一搅……
“你吃完饭过来玩！”
青葵叫道：“你在哪？在学校吗？你们开学了？”辞凉的学校在荆涯，青葵这么想还是比较靠谱的……
“没有！我们马上就开学了……我在印川啊！”
“印川！”青葵怪叫一声，“你让我过去？这么远！”
“是呀！”辞凉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她听出了电话那头的青葵笑嘻嘻地正在打算开她的玩笑，“你不要装！你这个奇迹似的家伙可以一秒钟就来到这里！快点来啦！青葵我来诱惑你一下吧——我带你出去逛街怎么样？”
青葵无奈地笑出来：“是你拖着我陪你一起去逛街吧？好好好，我去啦！你等我吃完饭哈！”
“嗯啊嗯啊，到我家去哈！我爸妈上班不在，你直接到那里，很安全的。我这就回家！”
“啊！原来你现在不在家？那你在……”青葵还没来得及问她到底在哪，辞凉便听得青葵尖叫一声：“哎呀！溢出来啦！先拜拜了！”
然后啪嚓一声重重地挂了电话。
……溢出来了？什么玩意儿？
青葵吃完饭，果然出现在了辞凉家里。辞凉家里青葵也来过几次，让黑铃带她来，黑铃还不至于迷路——起码，准确度还是挺高的。
辞凉正在客厅里沙发上坐着，青葵恶作剧地让黑铃把自己放到辞凉身边，然后……发现自己真的做了一件错事！
辞凉先是尖叫了一声差点把青葵的耳膜震破，紧接着抡起拳头把青葵给好好地砸了一顿，青葵不得不连连求饶……
好不容易辞凉才打算言归正传了，青葵却赖在沙发上，说她午饭吃太饱了暂时动不了……辞凉听了头一昏，举双手投降，只好也赖在沙发上跟她聊起天来……
“诶，你们什么时候开学。”辞凉很快又扯到这上面去了。
青葵倒在沙发上恼火地看着她说：“大姐！我告诉你好多遍了，我、上、高、三，我们已经开学快一个月了！”
“噢，对了。”辞凉终于开心地笑起来，总算抓到一个比她还要倒霉的孩子啦！不过这个孩子很厉害呀，已经考上大学将近一年了，根本不用操心明年那次纠结的高考呀……她的高三过得可真安全！
青葵一翻白眼开着玩笑抢白道：“你是不是以刺激我为乐啊！”
“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辞凉一本正经地举起右手，随后又放下手说：“哎……青葵，告诉你哦，你如果不想老受刺激的话……以后可别进医学院哦，这放假时间可真是短得不行啊……”
青葵嗤嗤地笑起来，一推辞凉的脑袋，“凉，我们的家规说，作为督道，不管离职没有，我们都不可以去当医生的……”
“我没说让你去当医生嘛！我是说医学院啊！我是说我这个在医学院里的破专业啊……”
青葵一歪脑袋，微笑道：“我本来还想就跟你学个一样的专业算了。起码学不会还有个人可以问问。”
辞凉瞬间坐直了身子，“什么？我这个专业听上去好有深度，可是在目前的大环境下根本没法儿就业！国外倒发展得挺成熟，可我又不想往国外发展，但是这在国内才刚起步！——若不是边协需要……”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青葵也知道大概是什么。
之所以选择目前的这个专业，辞凉是听从了她身边大多数人的建议，包括谭序、徐百夫以及印川分组……辞凉将来当然是为边协工作的，可青葵早已明确表示不进边协，可她却打算学这个专业，辞凉真担心她将来的出路……
“我还是觉得你目前的方向比较好吧，联大不是跟你签了化学系么……”辞凉谨慎地说。
“无所谓咯。学个有趣的或者擅长的就行了……什么都好，管它怎么就业呢，有学可上就行了嘛。”青葵漫不经心地说着，将双臂枕在了脑后。她丝毫不以为意，而在她的右边，辞凉有些不以为然。
“这样不好吧……你就没有啥人生追求……？”辞凉倒是不想把话说得太伤人了。
“有啊！”青葵猛然坐直大声答道，“那就是我的人生追求啊！好不容易老大放了我，我当然要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啊！”
“那你又说……”辞凉犹犹豫豫。
“那就是我的追求啊！只要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青葵垂眼一笑，“以那么牛叉的一种方式考上大学，不过是为了笑给我生父母看，只要我愿意，那个傻逼炼青葵也有打破你们的眼镜扬眉吐气的一天呐！但是念不念那个大学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开出租车在街上晃荡也很不错啊，我能养活我自己，没事就拉着死党一起玩，哪天要收身养性了就改邪归正，多棒！反正这些事我早就已经做得到了。那是我的人生啊，我喜欢就好了嘛。”
她开怀地笑着，显然想象中的场景诱人地美好，而且因为她不是普通人，其实也能做得到。辞凉望着她的侧脸，想象着她描述的景象，忽然也心生羡慕。
青葵的性子底里还是有点野啊，那是她辞凉再怎么也不会相像的，辞凉觉得自己是个家养的乖乖女，因为从来不缺爱。但青葵是野生的，她的日子，需要自己不断出猎觅食，不然就会死。
辞凉笑，青葵是个偶尔会发疯的人呐。
“喂，怎么不说话，发表一下意见哪！是骂是夸？”青葵表情夸张地逗辞凉。
辞凉笑嘻嘻不说话，一巴掌干脆地乎到青葵脑袋上。
青葵样子乖乖地揉脑袋，傻兮兮地笑。
她的人生，不要一直在那些太宏大的使命中度过，反正最后一定不会是病死或老死，至于是什么夸张的死法，青葵不知道，但知道自己一定会有。所以……中间的这些日子，就尽情地平凡卑微一把啦！
“好了好了，”辞凉忽然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拽起青葵的手，“走吧！我看你肚子一点也不撑了！”
“还很撑！”青葵使劲地试图赖在沙发上。
“撑个鬼！撑就出去散步消化消化，走！”
青葵终于可怜兮兮地被辞凉给拉到街上去了，辞凉说要去取钱，青葵便跟着她进了银行，走到了空无一人的自动柜员机前。反正也是被辞凉拉出来的而已，青葵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辞凉拉她到哪里就是哪里了……
辞凉在查账，青葵背对着她在原地晃来晃去，抬头寻找银行里空调的出风口，然后走过去对着吹……整个人的举动像个小孩一样，辞凉弄完回身，发现青葵动作怪异，原地站着打量了她片刻才算明白她在做什么，不觉很无语地笑了出来。
茫然至极地回过头，青葵根本不知道辞凉在笑什么。问她也不说，青葵耸耸肩，“你弄完了？那我也顺便取点钱出来好了。”
她纯粹是一时兴起，弄得辞凉怪叫：“那你刚才为啥不一起同时？”
青葵装作没听见。辞凉也不是真抱怨，便像青葵一样，礼貌地转过了身去不看她。
青葵在界面上东点西按胡乱操作了半天，像个不会用柜员机的傻瓜似的，最后死瞪着柜员机上显示的余额数字，猛咳了一大声，差点被自己呛住。她把脸凑到荧幕前瞪大了眼睛，半晌，她用难以置信的轻声嘟哝道：“我的数学没事吧？数数都会数错？！”
“数什么？”正站在她身后的辞凉原本不打算去看青葵的隐私的，这会儿忍不住迷惑地凑过去望她，又望望荧幕，莫名其妙。
“这个余额的位数……不大对吧？我相信它原来倒真是有六位数的……如果加上小数点后两位的话。”青葵显然是被吓傻了，声音都是飘的。“这银行又抽什么风了？银行也这么容易抽风吗？”
辞凉也盯着荧幕研究了一会儿，愣了片刻后忽然明白了。她咧嘴一笑。
“这不是对的么？你数给我听？”辞凉逗她。
“我知道你数学很好……我知道你大学还辅修工科专业的双学位……可是也用不着这么鄙视我的数学吧？”青葵嘟哝道，真的用手指头很认真地点着那个数字，一位一位地数出来：“个、十、百、千、万……十万位……这不，疯了不是？”
她冲辞凉表情滑稽地一笑，忙着要退卡，想把卡拿到银行里面去问一下，辞凉把她的手一下子打开了。“大姐，别乱摁！”
“拿进去找人问一下啊！这笔多出来的帐到底是怎么回事！”
“炼青葵。”辞凉猛地扳过青葵的身子，严肃地按住青葵的肩膀，格外认真地凝视着她，“青葵你不是在开玩笑？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多出来这笔账？”
青葵看着她不说话。可是辞凉的眼神那么紧紧地逼着她，她最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被辞凉吓着了。
“好啦。”辞凉只得放弃了，叹了口气摸摸青葵的头顶，像个慈爱的大姐姐。她不敢再逼青葵了，青葵想不起事情来会头疼的，她可不忍心害青葵又被她弄得头疼。
青葵被她摸得莫名其妙，同时紧张得要死。
“你去年年底跟我们合作过你还记得么？”
青葵点点头，“是你后来提醒我，我才想起来的。”青葵意识到要不是辞凉提醒，自己甚至不记得她了。
“你签过的合约你还记得么？”
“合约？嗯，想来我是会签那样的东西的。”
辞凉皱眉头，“想来？你又不记得了？”
“不要老是用谴责的语气嘛！又不是我想忘的！”青葵抱怨道，躲躲闪闪地被辞凉带得偏离了主题。“……我想想——貌似是有这件事吧。”
“你还记得内容么？”
“老大，没什么印象了，不过我推理一下大概也知道是些什么内容吧？”
辞凉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分外严肃，“青葵，里面有一条是工资，你跟我们一起出的那些有委托人的任务，他们支付的任务经费都会各有几个百分点的转入各位参与人的账户，每个人都这样的！而且没有委托人的那些任务……也是有任务经费的。”
青葵脸都绿了。“你还有那份协约吗？我想看看……”
“没有了，被组织归档封存了——你的咧？”
“我的……上交给上面了。我离职的时候把能交的东西几乎都上交了。现在……估计也是被封档了。”
“辞凉，我怎么会签那样的东西？真惊险啊！我那时莫不是疯了吧！”青葵看着荧幕上的那个数字，感觉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底，“天啊！见鬼！我真不该为了好玩总跟你们出去！涉及到报酬的事……上面居然放过我了？不可能他们没看见吧！难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啊真吓人啊……”青葵吓得一个劲地叫嚷。
辞凉笑了，“你没疯，是组长费了好大功夫把你给绕晕了，然后你才签的。组长绕人的功夫有时候蛮强的。”
“我的神哪，上头没把我杀了真是万幸……”青葵有点哆嗦地开始摁操作界面上的按键，“见鬼了……哎……得了，不管怎么样……反正我得先取、取、取一百……”
这次取钱的功夫花得比预计的时间要长得多，幸好她们后面没人排队。取完钱都走出好远了，青葵这才呀了一声：“那我该拿那些多出来的钱怎么办！”
辞凉皱着眉头脱口而出：“你不一直都经济危机中吗？用来上四年大学正好啊。”
“我不需要，四年生活有学校的全额奖学金啊，更何况我生父母发疯，现在又开始管起我来了！”
“青葵，你怎么这么啰嗦，那些是工资，劳动换取报酬天经地义，那才公平，现世不是下界，下界听你说得像是一个大同世界，可是现世根本没到那个水平，现实是很实际的！”辞凉安静地对她说。
青葵被辞凉一阵抢白弄得哑口无言，静了半天耸耸肩，“嗯……你说得有道理。真的。”
“是你太……”辞凉“太”了一阵子，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又用力地把嘴闭上了。
心想青葵果然还是有一部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奇人。
青葵说：“边协很讲信用。连我不知道的事情都一直那么认真。其实不支付我也是永远都不知道的。”
“可是我们知道。怎么能那么做呢。”
“……因为我被那样弄过无数次了。就连黑字白纸写清楚的东西都可以抵赖，我都懒得跟他们争了。忽然遇见在乎的人，我很惊讶。原来世界上还是有人像我一样觉得许诺必践的啊。”
“别这么拐弯抹角地夸你自己！”虽是这么打趣青葵，可辞凉笑了，转过头温柔地望了她片刻，突然毫无预兆地抱住了她。
青葵给她一撞，冷不丁吓了一跳，哀怨极了……
大姐哦！您老人家没事突然抱我干什么……这是在大街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