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至亲(1 / 1)
光葵十九年。
十二月二十二日夜。
灰桐。
生研所。
徐百夫与整个工作小组给辞凉做完了最后一次检查,工作小组的其他人都离开了辞凉的病房,让徐百夫留下来继续陪在辞凉身边。
他本来已经打算让辞凉当晚出院,但转念一想,还是再叫青葵过来看一下更加妥当。但现在已经是夜里了,打搅谭序让他通知青葵似乎很不合适,徐百夫不想再干一次半夜三更把青葵叫来的丢脸事,决定还是第二天一早再说。
他坐在辞凉身边,和蜷着身子侧卧在床上的辞凉闲聊,辞凉与他虽没有血缘关系,然而出于在隐世界中的特殊牵连,早已胜似血亲,向来都把对方当做家人,双方无一例外。
徐百夫自辞凉出事后青葵第一次来到这里起,已经思考了很久。终于,他要问她一个憋不住了的问题:“凉凉,你个人是怎么看炼顾问的?”
“嗯?”辞凉有些惊讶为什么他会问她这个问题。普通的人……是引不起他的兴趣的。辞凉裹着雪白松软的被子,认真地看着他:“……私心里,我还挺喜欢她的。”
“嗯,是吗?”徐百夫眨眨眼,“为什么?”
辞凉有些不确定他的态度,只好比较中立地说:“我觉得她挺可爱的……我觉得她人很好,只要不是原则问题……”
“‘可爱’?”徐百夫扮了个鬼脸,只有私底下徐百夫才会对孩子们偶尔搞怪,辞凉看了忍不住笑起来。他转了话题:“你真的相信她只有十八岁吗?”
“嗯。”辞凉肯定地点了点头,“只会更小,不会更大——你觉得呢?”
“是吗?”徐百夫没有马上直接回答,只道:“阿序说的正好相反,他说她绝不可能仅有这个岁数——他那天在给我的有关炼顾问的资料中注明了,虽说边协对炼顾问的背景做过彻查……至于我……我也说不好,即使是我们边协的少年……我也很少见过比她干净利索有魄力的……不是,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觉得的。”
“跟她出外勤的时候……我感觉,她对她那个世界的居民很温柔,但又很有权威……挺让人欣赏的。”辞凉望着自己的回忆,想起无数次工作中,青葵对待亡者的一举一动……
徐百夫若有所思地说:“可能你是对的,阿序说组里和她最熟的就是你了。”
辞凉一笑:“不是啊,和青葵最熟的是鸿杰,鸿杰还追她来着哩!”
徐百夫点点头:“哦,他们之间的事我也有一点了解……不过,我和宋先生不熟嘛。”
顿了顿,他说:“边协这次……真是请到一个令人吃惊的顾问。”
“嗯!她很神奇的。”
徐百夫听闻此言,眼神变得分外意味深长,他望着辞凉,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凉凉……你已经没事了……有些事情我想现在可以全部跟你说了。”
辞凉平静地点了一下头,“是这次的事?”
“嗯,这次的事。”
辞凉微微一笑,目光一闪。“现在可以说了?”
徐百夫长叹一声,懂得辞凉听明白了,也笑,“现在我才敢说了。”
这时,徐百夫才把所有真相告诉辞凉,包括他们的所有对策与所做,也包括他们从青葵哪儿得知的所有事件与青葵所说的话,当然也包括他们的商讨,更包括他们中途遇见冥界的使者……最后,徐百夫就要说完时,早已忍不住用双手紧紧地握住辞凉的双手……“其实,我觉得于私,我欠炼顾问一份情。”
辞凉听罢平静表象下的惊心动魄,许久没有出声。
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她是了解青葵的“能”与“不能”的,很清楚这样的事……明明属于青葵所“不能”的范畴。青葵自己说过的。可青葵竟然为了她破例?站出来柔韧却坚决地拦下冥界的工作人员,温和却又强行接管别人的工作……辞凉对冥界的运作情况一点也不了解,不由得对青葵的所作所为感到心惊,即使她是那里的工作人员……但是这样肯定也是严重违规的吧?毕竟……青葵凭借一己私力所阻挠的,是传说中那“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的冥界啊!
而且……她之前的感觉没有错,这次真的是那么严重?连那么疼她的伯伯都坦言束手无策……虽然自走入隐世界的那一天起便有随时可能不幸殉职的觉悟,但是真的站在离死亡那么近的地方……还是会本能地强烈眷恋着生命啊。
脑海中又浮现出青葵的样子了。那天在天桥上,她的样子。
无言沉默了很久,辞凉才微微一笑道:“如果……你和青葵都救不了我,我到了青葵那边,肯定会想办法留下做她的同事。”
“凉凉……”徐百夫忍不住俯下身搂紧她,半天都不想松开。“……不过,后来我彻底对炼顾问感到踏实的,是她说了那句话之后。”
“哪句?”
“她说,‘世事少有绝对,是人都有极限’……就是这句话,让我感觉,她的头脑非常清醒。”徐百夫停了停,“边协得到她的合作……真是万幸,该好好珍惜。……哎,对了,晋远说他等会儿要过来看你。”
辞凉吃了一惊:“什么?远哥哥?这都晚上七点多了!”
手机震动,徐百夫接起。
“嗯,小理,你带他进来。”徐百夫挂了电话,片刻之后,一高挑俊朗的青年披着白大褂悄悄地闪进来,见人先喊了一句:“爸!”又喊了一句:“凉凉!”几步飞快地走到她床边,一伸手就去捏她的脸:“小家伙大半年没见瘦了!”
“不准再叫我小家伙!”辞凉笑起来,轻轻地拨开他的手,“远哥哥,你怎么回国了?”
“笨啊,不是圣诞假期嘛!”徐晋远笑,“你这么迟钝!”
徐晋远是徐百夫的小儿子,比辞凉大七岁。辞凉幼时,徐百夫也经常帮忙碌的世弟一家带她,徐家都是边识,比辞凉家自由得多,晋远出国留学,其实也参与了国外的边协。他们家,包括两个儿子,都把辞凉当做自家的小女孩。大儿徐晋林又长晋远五岁,徐家夫妇是把自家的两个儿子都带大了,带过了一茬,又替世弟家带起了一个小女孩来。
晋远告诉辞凉一个消息:“凉凉,我之前去看过辞叔叔他们了!”
辞凉急切地问:“他们那边都还好吧?”自她受伤至今,她的父母仍一无所知,辞凉千叮万嘱不可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父母,眼下众人仍小心翼翼瞒着呢。
晋远明其意中所指,忙道:“叔婶都还好,没事!”
晋远呼辞凉父母为叔婶,正如辞凉呼他父母为伯伯,伯母一样。
辞凉刚要松口气,晋远又说:“不过……他们抱怨说你念大学太忙了,一个月都没回家一次,说,印川和荆涯又隔得不很远。”
话一出口晋远马上后悔了,望着辞凉感到非常抱歉……他不应该这个时候这么说的,即使辞凉再怎么坚强也好,提到她的父母,她也仍然是个孩子啊,更别说病中的人心理会格外脆弱,何况她甚至还没能有父母在身边陪伴……
害怕晋远的话会把她弄哭了,徐百夫见状连忙一手拉住她的手,一手抚摸她的后背安慰她:“凉凉这周末就回家,啊,明天让炼顾问看,如果她说没事的话凉凉马上就可以出院了,然后就回家,啊!”
紧紧地抓住徐百夫的大手,辞凉忍住泪水,轻轻缓缓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