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生离死别(上)(1 / 1)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至今都以为是做了一个冗长而奇怪的梦,她还在他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楚无尘侧过脸,在月光洒进来的窗户下,静静看她的睡颜。恬淡的月光下,她是人间的精灵,一点一滴的呼吸都可以牵动他的心。
忆年没有说为什么会走,他便不问。就当是一场梦吧,她毕竟是回来了。
那时,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院中,把手放在他的手中。他感到自己眼眶中有热热的泪,是酒喝太多了吧,竟觉得如此真实,她手上的温度。
“忆年,忆年……”一个白衣男子喊着她的名字过来,见到她的手放在他手中,脸色一滞。他这才惊醒,并不是酒醉后的幻觉,一切都是真的,他的忆年,真的回来了。
“向晚。”她笑,手仍紧紧握着他的手,转过身对向晚说道,“谢谢你一路来的照顾,我找到他了。”
向晚轻轻一笑,“原来这就是楚大侠么?在下向晚,久仰楚大侠威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了却了夙愿。”他虽心有不甘,可仍不愿放下,唯想放手一搏,追随忆年而来,不过是想见见这个让她朝思暮想的男子。
今日傍晚到了月落城,向晚听从了明光走时留下的话,要带忆年去医馆。没想到她却是倔强地摇头,定要先去见楚无尘。
“忆年,若我是楚无尘,定是想见到一个完好的你。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一点生气也没有。”向晚劝她,其实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多一点时间。他甚至想,若大夫查出她有什么病症才好,那么他就更有借口让她留下养病,直到好了再去见楚无尘也不迟。
“好吧,谢谢。”忆年认真道,神色庄重。
“那走吧。”
向晚陪忆年坐在车中,街道上很是喧闹,行人的说笑声传入车中,却仍驱不散她脸上凝重的愁云。她心内是十分害怕的,这些天来,精神确是一直不好,总会很累,甚至一闭眼就会睡着。有时腹部会一阵痉挛,她不敢向晚和明光面前表现出来,一人时忍不住干呕,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她不敢想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越是晚知道越好,上次雨寒月下的蛊让她对医馆有十分严重的惧怕感,只怕又会给楚无尘惹下什么麻烦,这样的事情,自是不知道最好。只是如今,若见了楚郎还是这般模样,只怕他会责怪他自己又没有照看她,又是一阵难受。倒不如自己先去看看,见了楚郎也好有个应对。
只是,大夫竟说出了一个谁也没料到的结果。
医馆中,忆年怯怯地躺在一间单独的房中,大夫号完脉后,捋了捋胡子,又号一遍,向晚在一旁看得又急又喜。是有机会了吧,也许真是什么严重的病症,但愿千秋能治好,那么他就可以将她再带去临朝城。
没想到,大夫面带喜色,转身便对向晚说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夫人这是有喜了!”
忆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在床上,没有理会大夫把她和向晚两人误会成夫妻
“什么?”向晚脑中“轰”的一声,那些刚刚搭建起来的计划全部倒塌,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疑惑地看着大夫,“请您再说一遍。”
大夫只当他是高兴得昏了头,没有听清,又说了一遍:“恭喜公子,夫人有喜了!”
“有劳了。”
“不谢不谢。”
这次向晚是听得清清楚楚,强压着内心的愤怒,将半袋诊金放到大夫手中,大夫一掂量,分量不轻,喜笑颜开地走了。向晚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明光肯定是早就知道了,才会在离开时那么说,他是想断了他的所有念想啊,要他亲耳听到这样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哼,不错,他现在心如死灰,只想把所能见到的一切东西全部撕成碎片!
忆年愣了半晌,笑意渐渐浮上眉梢。刚才那个大夫是说,这里,有一个生命么?她愣着傻傻轻轻抚了抚小腹,那里有一个生命在跳动着,那时属于她和楚无尘的。
哈,要让他马上知道!忆年顾不上对面前的向晚说一句话,套上鞋,衣冠不整地跑出了医馆。
“忆年!”向晚在后面叫她,她却什么也听不见。
街上行人如织,伊人少年,携手同游,笑语吟吟。向晚追出医馆,忆年的身影却已融入拥挤的人群中。终于追上她时,她却已经站在楚无尘面前,手也放在楚无尘手中。
“公子过奖,楚无尘如今已算是朝廷走狗,江湖败类,为天下人所不齿。公子若不想招惹上麻烦,还是趁早离我远些罢。”楚无尘说的是实情,被李暮延在玉成山庄如此一搅合,江湖中谁还不知道他是九月教教主,只是委屈了忆年,明夏城中竟被那样的羞辱。
“向晚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麻烦。”向晚笑道,“也请楚大侠不要怕麻烦,照顾好忆年姑娘,既然姑娘已经到了,那在下也就告辞了。”他怕再多看那双紧握在一起的手一眼,他就会发疯,会伸出尖牙向眼前这个男子的脖颈咬去。
“向晚,”忆年叫住已转身离去的向晚,“谢谢!”
“不必,你一路说的已经够多了,只怕再加这一句,向晚也承受不起。”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枯叶寺,也不知是哪儿冒出的无名怒气,只想抓住明光骂一顿,甚至打一顿,说不定能解了心头的愤恨。
“忆年,他是从哪里跟着你来的?”慕容碧凝总算过足了眼瘾,眯着眼靠过来醉醺醺地问道。要说向晚一身白衣,风度翩翩,若不是方才只顾着说话,顾不上任何仪态,倒是一个真正的“才子”,只是他与楚无尘说话时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几分戾气暴露了一切。三人中,或许只有忆年没有感觉到吧。
“你也感觉到了?”楚无尘问慕容碧凝道,牵着忆年走入院中,问道,“忆年,你可知道他不是人?”
忆年想了想飘棂峰上执法使一直叫向晚“妖孽”,轻轻对楚无尘点点头,她知道向晚是妖,只是从来没有在意过。而且,向晚将自己隐藏得很好,身上嗅不出丝毫戾气。“我在飘棂峰上遇见他的。”忆年转头与跟过来的慕容碧凝说道。
“嗝……”慕容碧凝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一脸迷茫,“飘棂峰?”脑中一时反应不过来那时哪里。
“飘棂峰!”楚无尘多想听忆年继续说下去,飘棂峰上尘封着两千年前那些最远古的记忆,她去飘棂峰去做什么?可忆年躲开他的目光,没有解释下去。
“碧凝,你醉了,回房去吧。”忆年劝道还在抱着酒坛的慕容碧凝。
“回房?休息?哈哈哈……”慕容碧凝着实醉的不轻,傻笑几声,竟在院中大声喊道,“丹元,滚出来,老娘要睡啦!呵呵……”安静的寺中回荡着她的声音。楚无尘自是明白她是要丹元出来给她安排住处,可如她这般喊叫,谁知寺中的小和尚会如何想,急忙捂住她的嘴,扶到石桌旁坐下。慕容碧凝却是变乖了,伏在石桌上,抱着酒坛便睡着了。
“唉……”楚无尘无奈地摇摇头,忆年却在旁边看着他发笑。丹元这时才急匆匆地从院外跑进来,满头的汗,看来着实被慕容碧凝那几声叫喊吓得不轻。
“教主,这是怎么了?她这般大喊大叫的。”丹元抹了抹光头上的汗。
“碧凝喝醉了。”楚无尘无奈耸耸肩,对忆年说道,“枯叶寺方丈,丹元大师。”又对丹元介绍道,“忆年,我的……”
“哈哈,教主夫人!”丹元不再去管沉睡的慕容碧凝,打量起楚无尘身旁这个小人儿,在月光下站在楚无尘身旁,灵动而不失娇媚,身上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喜悦气息。
“忆年见过大师。”忆年听他一说,脸色绯红,刚要躬身行礼,丹元却扶过来。
“不敢当,不敢当。”边说着边看向楚无尘,“教主能不能先将朱雀使扶去房中?”
“好。”楚无尘安顿忆年坐下,“忆年先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嗯。”
楚无尘扶起慕容碧凝跟在丹元身后走去,心想,丹元向来恪守清规,今日一见慕容碧凝抱来两坛酒便躲得没了踪影,如今被碧凝那一声咆哮,清誉不知毁了多少……唉,真是一对冤家。
忆年坐在院中抬眼望去,天上月牙弯弯,也不知今日又有多少男女被月老牵上红线?她与楚郎那根线是连在一起的吧?呵呵,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有一个生命在她身上,一想起来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反复那个孩子就在眼前,有着一张和楚无尘一样的笑脸。
“忆年,”楚无尘走过来,方才走到门边,见到忆年一人坐在这里,从眼角到眉梢全是欢喜。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吧,他都快忘记了,她笑起来世界竟是这样美好。
“楚郎。”她仍是笑,这样的事,是一辈子也高兴不完的,“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难道她又要走么?“我不许你走!”他一把抱住她。
“我,我不走。”她一时语塞,想不到她的离开让他这般难受,“我再也不走,再也不走了!”她在他耳边笃定地说。
“真的。”他放开她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你跟我来,我要你写下来,说的不算。”
楚无尘握着她的手,走出枯叶寺,走到车水马龙的街上,与来来往往的人群擦肩而过。忆年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茫然地跟在他身后。穿过两条街,来到城中湖边的槐树下。湖中明明暗暗闪着许多盏河灯,一串串,漂在湖中。
“忆年,”楚无尘仰头,槐树上挂满了香包,全是今天乞巧的姑娘们写下的愿望。“写下来,放在这里,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不用那个写。”忆年仰头看看那些挂着的香包,“那个终有一日会掉下来吧,忆年想让楚郎能一直一直看到我不会离开。”说完她抽出手中的剑一跃而起,在树端枝丫间的主干上刻下:“忆年不会再离开楚郎”。忆年不会再离开了,就算是被天庭追杀至死,也不会再离开楚郎。
楚无尘在树下紧紧握着她的手。
“楚郎。”忆年把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浅笑,眼睛弯弯,“这里,有我们的孩子。”
一湖河灯荡漾,月光如水水如天。
忆年,楚无尘在心中轻喊一声,她仍在安静地沉睡,如同整个沉浸在月光中的月落城。楚无尘轻轻地坐起,耳朵隔着被子贴在忆年的小腹上。
孩子,谢谢你,能让她如此高兴。
月光中忆年扬起嘴角,眼眶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