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妖精难做(1 / 1)
一连多日沈璧嘉都躲在山洞里不露脸,沈璧严几次要往里硬闯,都被朱砂和百灵劝住了,她们说璧嘉练得是曲径之留下来的独门秘籍,必须不着片屡的独自在极幽静之处独自修炼,否则一旦走火入魔,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至于什么时候练成出关嘛,就只有璧嘉自己知道了。
尽管深度怀疑璧嘉的丫鬟嘴里没有真话,但“不着片屡”“走火入魔”之类的字眼让沈璧严着实为难,尽管是亲兄妹,这男女大防还是不可逾越的。
不能亲自进去抓人,里面的那位又打定主意死扛到底,朱砂和百灵每天让餐桌上除了青菜就是稀粥,沈强出山一趟,仅带回些米面布匹,还推说骡子太瘦,不能负重,一连几日没见过荤腥,着实苦了沈璧严和龙天肇两人,无奈顶着赫赫大名,又有下人同在,沈璧严和龙天肇也拉不下脸来自己在山中捉些野味。
沈璧严几次和龙天肇商议,想出山自己采买些酒肉回来,留下龙天肇看守璧嘉,又担心着小妖女是存心如此对付他二人,自己这一离开,难保这妖精又是出什么花招,龙天肇不惯用毒,地势又不熟悉,难免吃亏。思前想后,两个大男人只有日日面对着清粥小菜,不敢轻举妄动。
俗话说狗急跳墙,又一顿青菜稀粥之后,沈璧严恶向胆边生,决定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留给龙天肇独自消受。
“妹夫啊,你看我们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不能离开沈家太久,想必隐龙庄内也是事务繁忙,不如为兄先走一步,反正璧嘉也已经出门,横竖是你龙家的人了,我在这里,你多少也顾及我的面子,我先行一步,你也好彻底拿出你的夫威来,进洞去把那妖精就地正法了,你看这个法子怎么样?”
龙天肇端着一只细瓷杯子,听沈璧严如是说,更觉得这树叶子似的茶叶冲出来的茶汤不是个滋味。“不瞒沈兄,小弟也早有此意,可是若是璧嘉修炼奇功之事属实,我冒然进入……”
龙天肇虽然觉得沈璧严这主意不算太馊,但动机却不怎么纯良:沈璧严想溜之大吉,璧嘉若被龙天肇收服了,皆大欢喜,那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璧嘉有个三长两短,难道你沈璧严能不管龙家要人么?再说那溶洞龙天肇从未进去过,又不明白璧嘉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就这么冒冒失失进去了,掉进那妖女的陷阱,这笔账又找谁来算呢?这么高风险的买卖,龙天肇自然要慎重一些。
“以妹夫的武功修为,进洞一看自然能有应对之策,再说就算她不着片屡,你们是夫妻,也就没有什么忌讳得了,直接在这儿入了洞房,我看也未尝不可!”沈璧严眯着眸子使劲撺掇龙天肇,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那走火入魔之说……万一确有其事……”龙天肇看着好友那难得一见的奸诈什么,心下更是狐疑。
“这个容易,我把沈强夫妇一并带走,到了送饭的时候,你绑了朱砂,自己进去,这个时间璧嘉知道会有人进洞送饭,就不会受到惊扰而走火入魔了!”沈璧严伸了伸脖子,活动了几下肩膀,将这威胁之事说的轻松至极。
见龙天肇还有些犹豫,沈璧严探过身去,拍拍龙天肇的肩膀,长叹一声,正色道:“妹夫啊,我这个妹子就交给你了,当日在姑苏城内,可是你亲口对家严说非璧嘉不娶的!”
见沈璧严神情如此凝重,语气如此恳切,龙天肇也长叹一声,这山芋是烫是凉,看样子都只能自己来接着了,谁让自己一心想做这收妖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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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沈璧严逃难似的带着沈强夫妇离开了静心谷,把妖女留给龙天肇自己对付。
再说龙天肇这边,冒然进洞拿人是下下策,所以只是让朱砂给璧嘉带去个拜帖儿,只求能正式和这未过门的小妻子见上一面。
朱砂把龙天肇的拜帖儿送到璧嘉手上,这回可轮到璧嘉傻眼了——知道自己那个倒霉哥哥要撤兵的时候,璧嘉想过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无数种情况——无外乎龙天肇用各种各样或粗暴、或阴险的法子逼自己出去,然后再继续用各种阴招、损招、奇招、怪招把自己弄回隐龙庄和他拜堂成亲,可无论璧嘉的想象力多么天马行空,她都没想到龙天肇居然会按着礼数,送上拜帖,请她一见。
这么一来,璧嘉本来准备接招的种种机关都白费了心思,璧嘉一面吩咐朱砂快快收拾了设在入洞之路上的各种下三滥的机关暗箭,一面自己也动手收拾自己连日来在洞中翻看的师傅留下的孤本残书。
“小姐啊小姐,我要被你这些机关要了命了!”朱砂拆卸一个吊环机关时差点自己着了道,惊出了一身冷汗,不顾尊卑有别,转过头想璧嘉高声抱怨起来。
璧嘉看着朱砂又惊又气的小脸,又在心间设想了下若是此吊环机关能擒住龙天肇,该是所么滑稽的场面,想到此处,不由噗嗤一笑,“你自己留心一些嘛,我也是万不得已才设下机关,以求自保啊!”
“小姐!”朱砂见沈璧嘉那副悠然带笑的神色,心道迟早有一天得被自家小姐给折腾得没了命,扔下手中的绳扣,嘟着嘴跑到圆台边冲璧嘉嚷嚷:“你一口一个自保,我怎么没看见少主和龙爷哪里要为难你了?你逃婚,人家千里迢迢追到这里,要换做是我,早进洞来把你提溜出去狠狠教训一顿了!人家龙爷非但没有这么做,还叫我送拜帖给你……你也不觉得臊的慌!”
“这叫防患于未然,懂不懂!”璧嘉把一摞用油纸包好的医术交到朱砂手上,眉目间皆是一副自恃有理的模样,龙天肇与她不过两面之缘,就定了婚事,无非是图与沈家联姻之利,他求亲是为了自己利益,她逃婚亦是为了自己利益,这事情本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哪来的愧疚羞臊之意,“难道你觉得龙天肇冲进洞来把我地提溜出去狠狠教训一顿你脸上比较有光?你这丫头这么向着人家说话,是不是收了那姓龙的什么好处?”
朱砂跟随璧嘉多年,凡事皆是一心一意为璧嘉考虑,此番不过是说句公道话而已,却被璧嘉如此调侃,顿时气的小脸上快要冒出烟来,“小姐!人家一心一意跟着你,跟你说正经话呢……”
璧嘉从圆台上下来,微笑着拍拍朱砂的肩膀,安慰道:“知道你一心一意跟着我!我来拆机关,你来收拾这些书吧!”
待到主仆二人把洞内收拾停当,已经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朱砂匆匆出来准备晚饭,沈璧嘉这妖精则继续在洞里装大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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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姑娘坐下一同吃饭吧。”龙天肇见到桌上的烤鱼,心情大好,对待朱砂的态度也和善了不少。
朱砂微微一福身子,低着头轻声道:“奴婢不敢!再说奴婢还要给小姐送饭去呢!”在璧嘉面前她虽然随便,但外人面前,大户人家的规矩是万万不能丢的。
“璧嘉小姐可见了拜帖?怎么回话?”龙天肇这才把注意力从烤鱼上转开,想起中午叫朱砂送拜帖的事情。他对这妖精以礼相待,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她沈璧嘉再怎么胡闹,也不至于这么不识好歹吧。
其实朱砂对龙天肇很有好感,相貌堂堂不说,他身上不时流露出的内敛的霸气英气,沉稳随和的态度,都让朱砂觉得和自家小姐是很登对的一双,无论哪里也不像小姐口中形容的“暴虐成性”“粗俗不堪”。真不明白小姐这么费力的逃婚是为了哪般。“小姐看了拜帖,但没回话,一会儿我进去了,再问问小姐。”
溶洞内,璧嘉对着饭菜,觉得今天胃口格外不好,龙天肇的一张拜帖递到眼前,她确实措手不及,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自己理亏在先,璧嘉虽然自诩妖女,现在这个情况人家还对她以礼相待,突然叫她对龙天肇生出了那么一点点愧疚之情。
“小姐?”朱砂看璧嘉拿着筷子长吁短叹,心里也明白璧嘉现在在烦心什么。“我看龙爷挺好的,不如咱们大大方方出去,然后跟他回邺城……”
“那不行!”璧嘉烦躁的巴拉这米饭,口气斩钉截铁。
朱砂同沈璧嘉一处长大,记忆中也不曾见过沈璧嘉如此烦躁的模样,不由小声咕哝道:“真不明白小姐你这是为什么啊!做女孩的,早晚都有出格的一天,龙爷也没有哪里配不上小姐的,何苦这样折腾呢?”
璧嘉不应她,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除了师父之外,这世上没有别人知道她为何天赋异禀,如今师父辞世,这个秘密就只有璧嘉一个人知道了,她并不是想刻意隐瞒什么,只是觉得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当年师父发现她体内热毒还有此奇效时,也嘱咐过她,自己心里有数便好,没必要告诉别人。
更何况,她总是想不明白,为何娘亲那样出类拔萃的女子嫁作人妇亦是敛尽锋芒,在家相夫教子,嫂子那样尊贵的身份,嫁给了大哥之后亦是收心敛性,再少去碰那诗卷琴弦,反倒是日日看起账簿子来了。虽说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女子难道就只能嫁做他人的附庸么?
她玉剑妖精沈璧嘉可不会情愿如此度过一生!
“小姐那个理由不成立,我看龙爷挺好的,不想江湖传言那样暴虐不堪啊。”朱砂见她不应声,又想起她平日里常说龙天肇生性暴虐,断然不能托付终身,朱砂本不怀疑她所言说的理由,可与龙天肇几日相处下来,怎么看人家也不想是生性暴虐之人啊?
“哎!”璧嘉又一声长叹,龙天肇暴虐与否,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没有哪个男人会让自己的妻子一直保持完璧之身。一旦失了女儿身,那锦缎上记载的雪女之功,可就修炼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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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嘉还记得自己在谷内的一个古树树洞中发现那张锦缎和那本札记的时候,是多么的兴奋。
那锦缎上记载的功夫是那么神奇,不但能让女子青春不老,容颜永驻,还能开天眼,顺阴阳,让人体内小宇宙和世间大宇宙融为一体,能量绵绵不绝,生生不息,普天之下,再无敌手。
只是这修炼之法及其复杂繁琐,所需配合的药材又皆是十分稀少难寻之物,还要求修炼之人,须是完璧之身,所以若要练成此功,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本札记应当是锦缎主人修炼此功时的记录,字迹清秀,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对修炼时的种种细节也记述的非常详尽,可惜璧嘉还没有看完就来寻她师父找到,曲径之看过璧嘉发现的东西之后,神色大变,先是吃惊,再是黯然,然后当着璧嘉的面将那记载着雪女功的锦缎付之一炬,那本札记却被他收入怀中,不知踪迹了。
曲师傅当时还问过璧嘉是否看过那锦缎上所记述的内容,璧嘉虽然当时只有十岁,却已经初显妖精本性,见师父对这锦缎这般如临大敌,便撒谎说自己只看了那札记,还没看过锦缎所记的内容,曲径之这才放心烧毁那锦缎,从此不提这事。
后来,璧嘉凭借着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把那锦缎所记内容铭记于心,这些年来,雪女功常常勾起这妖女的兴趣和好奇,璧嘉也一直留心收集练功所需的各种药材,到出嫁之前,尚有几味药材未有着落,其中有些,比如白蛇看守的千年白芝,璧嘉觉得就算世上有,自己也极难寻到,只能依仗上苍所赐机缘了。
逃婚到静心谷之后,璧嘉一边仔细阅读师父留下的孤本医书,希望找到替代的办法,一边在师父的遗物中翻找,希望找到当年自己看到一半的那本札记,寄希望于札记中会记录下当年那个练功的女子是如何收集到这些罕有的药材的。
璧嘉相信,凭着自己过人的天赋,一定能够修炼雪女功,不过这修炼的时日,只怕没有个二三十年,是难有建树的。至于功成之后的事情,璧嘉倒是还未曾考虑过。但无论如何,嫁给龙天肇,恐怕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
这些年璧嘉四处闯荡,一方面是因为生性爱玩,一方面也是为了查访些古籍和收集奇药。她心里自然也明白,雪女功多少有点邪门歪道的意思,唯一不同的是,一般的邪门武功都会以伤害练功之人的身体或心智为代价,雪女功却没有这样的内容,所以璧嘉还是按捺不住想要修炼这门功夫的欲望。
当然这事情是决不能让旁人知道的,且不说江湖上的人若是知道了有此奇功传世将会作何反应,就是她那死爱面子的父亲,恐怕也不能放任她修炼这有些古怪的功夫,到时候说不定父兄会一气之下废了她的武功根基,把她彻底囚禁起来也未可知。
故而璧嘉不得已才给逃婚编了一个牵强的借口,准备在这静心谷内自编自演一出一场假死的戏码,骗过父兄也骗过龙天肇,才好彻底无牵无挂的修炼这雪女功。
可璧嘉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到了静心谷,却没能顺利找到那本札记,还没顾上安排假死的戏码,龙沈二人就已经追到谷内,自己好不容易把舞台搭了起来,不想主要观众之一沈璧严却又走了,眼下的局面是一步赶不上,步步来不及,越来越难控制了,叫璧嘉怎么不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