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东风(1 / 1)
我踏步在东院的长廊,昨晚湘婉的话时时缭绕在我耳边,什么是痴爱,那就是眼里为他流尽了泪,心里却依旧会为他撑着伞!苏雅、沁馨这些怀着美好的女子,却最终一个个飞蛾扑火似的去了,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爱里却无因果可寻。
这条长廊,曾经我和宋瑾也在此处话别过,长廊柱根上那句“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依旧如昔,不禁叹息着那句让我心心念念的“珍重”何时才能如愿?今日却是起风了,衣角临临飘于东面,原是东风!我嘴角微泛笑意,只道这东风刮的及时。
前行,脚底却如释重负,淡黄色的围墙,嫡夫人的佛堂,却又是到了走廊的尽头。
我没有丝毫迟缓,走上前去轻扣门环。
“子矜小姐,是你呀?快快进来吧!”门应声而开,依旧是那张稚气的脸。
“宝络,嫡夫人可在?”
“子矜小姐好记性,竟能记得奴婢的名字,夫人这会正在里屋诵经礼佛,小姐随我去便是。”
我随着她往里屋去了,暗暗寻思着,记得你的名字并不是记性好,而是你是宝福的亲妹妹。在将军府里宝福不此一次提到过你,尚书大人拿着你的性命威胁你哥哥,让他把将军府的消息传递出去,你可知他是活得多么不易和两难。
“子矜小姐,到了。”
我理了理打断的思绪,佛堂内嫡夫人博尔济吉正诵着经,见我来了依旧一副温和模样,只道:“你来了。”
我谦谨的应着,凝神的看着她腕间的一串苦褐色佛珠问道:“怕是叨扰了嫡夫人,只是心绪纷乱,走着走着不由就到了夫人这处。还记得上次夫人跟我说,子矜犯了知障,总是凭借自己过去所学、所感来认知,除了眼睛和理智,也要学会用心去感悟,经历了太多物是人非,越发雾里看花,辨不明道不清了,还请夫人指点。”
“日月无声,水过无痕,所谓难者,无非都是一点痴念!子矜,聪慧如你,若能放下心中痴念,一切都可拨开云雾。”
“夫人,何谓痴念?”
嫡夫人看了我一眼,问道:“子矜来时可看到长廊柱根上那句“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可知是谁的字迹。”
“那行诗子矜早就见过,虽一直不解为何刻于廊柱,但刻字之人却是尚书大人无疑。”
“你确是好眼力!当年我嫁给爷时也曾为他一手丹青而倾心相许,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枉我待他万般体贴换来的也只是冷冷淡淡。直到有一天,我在东院的廊柱看到了这行字方才明白过来。”她悠悠的叹了口气。
“将军莫非早就心有所属?”
“你得确聪慧。不错,爷确是心有所属。我日日在东院候着,只盼着能看到让爷眷念的人到底长什么样?终于,让我等到了那一天,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兰嫣。”
“兰嫣?”我想起来了,是那块玉上刻着的名字,初见那块晶莹剔透、雕着流云百福的挂坠,我就知道它有不一样的故事,这个兰嫣到底是何人呢?
“只是那样一个普通的女子,还是爷阿玛的待妾,可偏偏就成了他今生挚爱。只因她,爷竟连基本的伦常都忘了,常常借故把兰嫣唤来尚书府,只说是为了教下人们刺绣,实则却是一解相思之情。我虽贵为尚书府的嫡夫人,却从未见他欢颜,而兰嫣!他阿玛的待妾,那样一个不堪的人却轻易获得了他的真心,我觉得很不甘心。”她平静的叙述着,停顿了一下看着我:“因为这点痴念,我做了一件事?让我一生都后悔的事。”
“夫人做了什么?”
“那天起了很大的风,整个屋里都能听到窗棂拍打的声响,窗外桃花树上的花瓣刮的满屋都是,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去找了阿玛和额娘,把事情告诉了他们。果然,阿玛气得不轻,马上赶来了府里,只说出了这种事真是家门不幸,若不惩冶了兰嫣,传了出去还有什么颜面!我只当不过是仗罚罢了,并不上心,只想着日后她若走了就能和爷好好度日,心里还有几分高兴。”
“兰嫣姑娘既能赢得尚书大人的心,想来是有些过人的心性,莫非她不甘这命运?”
嫡夫人看着我,眼里含着泪:“那夜下起了大雨,爷被阿玛关了起来,我虽怨恨兰嫣,却没有要她性命之心,我拿着伤药偷偷跑去柴房看看兰嫣伤的如何。到了柴房,我把药递给她,她却不接,只递来一封书信让我转给爷,还说知道是我去告的密却无怨恨之心,只说她爱上了爷那是她的劫难,跟别人无关,日后让我好好照顾爷。”
“难怪尚书大人会眷恋她,这样的胸襟又有几人能有?”我不禁生起几分敬意。
“我并未留意她话里的意思,却不料她一副轻薄的身子,却盛着绝世的清傲。当夜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柴房里翻了一地的朱砂,她竟悬梁而去了。”
“朱砂?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原来东院那只放着朱砂的金缕扁盒是尚书大人给兰嫣的。”我恍然大悟。
“都说朱砂避邪,爷给了她,却不想她分外珍惜,连死都带在身边。我把信给了爷,爷并不知是我去告的密,只拉着我哭道,信上说兰嫣死时用朱砂在右臂画了块梅花形状的印记,只说今生缘分不续,来生以此梅花印为记,让爷一定要去找她。”
“梅花印?”我抻手摸向右臂,难怪当日他见我手上印记脸色难看,原来世事竟这般凑巧,莫非他把我当成了兰嫣的来世。
“子矜,一念执着,万般苦难;一念放下,万般自在,所有的事,都是越单纯越幸福。我的罪孽又怎是一生能赎还的,夜夜梦迴,但知自己罪孽深重,岂不是一时痴念害人害已?却未想,如此巧合,我听爷说你的右臂上正好有块梅花印。”
“夫人!”我不知如何安慰于她,只感叹世间之事无常,原本进佛堂的本义只是为了宝络,却不想引出了这样一段故事。难怪嫡夫人这般亲近于我,想必也是因为我右手上的这块梅花印。
我虽感触嫡夫人这段推心置腹之言,但先前生下的念头却未断,只道:“嫡夫人,你切莫在伤感了。其实子矜今日来一为问惑,二来还有一事相求,过几天五圣祠有个祭拜之礼,今年姐姐刚卒,阿玛又出了事,我也想去求个平安,只是身边丫环手拙没个称心的。我上次见宝络机灵精干,常年伴着夫人又熟悉祭拜所备事物,故斗胆问夫人借个应事的人,不知夫人可愿赏个薄面?”
“子矜既开了口,我又哪有不愿意的,过几日你来领去就是。”
“多谢嫡夫人。”我未想嫡夫人竟一口允下,见事情办得顺利又平添了几分安稳,眼下只要再去将军府一趟了,是成是败在此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