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临患(1 / 1)
董额的话一直缭绕在我耳边,我该做何打算?如果我同意,董额或许会实现承诺照顾、保护好阿玛,如果我不同意,那董额会不会追查到底?阿玛究竟在筹谋些什么,我必须马上弄清楚这些事情,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在尚书府的一间偏房里我见到了被宋瑾看守着的阿玛,他苍老的脸颊越发的憔悴了,神情哀伤颓废,我轻轻的唤了声:“阿玛。”
他抬头看了眼我,空洞的眼神终于闪出一些温度,柔声道:“矜儿,你怎么来了?”
“阿玛出了这么大的事,女儿怎能不来。请阿玛不要再瞒我,女儿想知道你在底在筹谋些什么?尚书大人和将军现在都在怀疑阿玛,阿玛和我上次的谈话,让女儿明白阿玛的心仍系着南明,只是让我不解的是,既然阿玛心在南明,为什么当初要出卖马贤达大人呢?”
他迟疑不决的看着我,开口道:“阿玛一直不告诉你们真相,就是怕把你们也连累了,现在事已至此,怕是想瞒也瞒不住你了。当年马贤达大人的女儿容慧在将军府偷绘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军粮采运图,偷偷带出将军府以便我们沿途伏击清军的采运粮车。然而,我们在马府商量议事之时却发现已被清兵监视和包围,为了能把军粮采运图顺利传递到府外的线人手里,马贤远大人私下把我叫到书房,他让我假装告密,偷偷将图纸藏在身上带出马府,我本是全然反对,但他却非要我做回“帅”,自己做回“卒”,为了大局设想,我最终只好无奈同意了。我带着路线图假借去尚书府告密的同时,把军粮路线图给了尚书府里的线人,由他把采运路线图传递出去,并快速的劫走了7000余万公斤的粮草,只是马贤达大人一家却……。”
我不禁感叹道:“好一个丢卒保帅!马贤达大人,临患不忘旧国,得确忠也!只是苦了他一家百口。”又看着阿玛道:“这些个日日夜夜,阿玛藏着这个秘密,背了这么个出卖同僚的黑锅,心里一定很苦吧?”
“和马贤达大人比起来,阿玛经受的这些又算什么?只是连累了你们。连个安安心心的平凡日子也给不了两个女儿,反而害得你们为阿玛担心受怕。矜儿,你能原谅阿玛吗?”
我只感觉心里像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全都泛到喉咙口,喃喃道:“以前阿玛跟我们说,当初是出卖了同僚才保全了咱们全家的性命,当时就很诧异阿玛这样一个见贤思齐的人怎么也学会了顺应时局?虽有几分失望,但又自私想到,阿玛若以飞灰之力来邦复旧国,又岂能全身而退,我心里只想着阿玛也能安康,心情也就释然了。今天阿玛再告诉我这些,马贤远大人忠烈傲然,舍生取义,着实让女儿汗颜,我知阿玛亦是想追随大人的情怀,女儿虽明白这是大义,却舍不得阿玛你!”
“阿玛也舍不得你们,只是这条路我却非要走下去不可。这次额亦隆负责的军粮采运工程浩大,南明又急缺粮草,我只要和上次一样拿到军粮采运图,劫了清军的粮食,南明的胜算就能更添一成。”
“所以阿玛才派人去将军府偷袭将军,盗取采运粮草图?只是女儿不解,这军粮采运的图是将军和阿玛一起商议绘制的,阿玛又何需盗取呢?而那黑衣刺客刺向我的那一剑是致命的,阿玛难道就没事先跟他们关照过女儿也在将军府吗?”
“这去将军府偷袭的人并不是阿玛派去的,至于是何人所为,阿玛也正在暗中调查。那天我听说在刺客的铁铺搜查到刻有“朝天阙”三个字的残剑时也觉得很奇怪,当年马贤远大人遇害后,我们这些人死得死、走得走,彼此之间已经没有再联系,“朝天阙”这个组织也在当时解散了。我在想,要么是有人借着这个名号反清复明,要么就是当初组织里的人又重新聚首,再谋大事,只是他们把我当成叛徒,没有联系我罢了。至于你说军粮采运的图的事,表面上看图确实是将军和我一起商议绘制,实则却是个幌子,这张图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路线图,只是额亦隆用来钩鱼的鱼饵。他只是想用这张假图来试一下,身边是否和当年一样潜伏了南明的叛逆,他应该早就怀疑我了,不然又怎会处心积虑的在我身上花了这么多时间。”
“那他娶我也是设的局吗?只是为了寻找机会接近、试探阿玛吗?想不到计中有计,我一直还以为他是真心想帮我,现在想来,那三个如此简单的理由又怎么可能就轻易的打动了他,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计划。那阿玛,你接下打算怎么办?”
阿玛肃着脸道:“伺机而动,我会看准时机拿到那张军粮采运图。矜儿,阿玛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姐姐。”
“那阿玛觉得成功的机会有几分?且不说你根本出不了尚书府,就算你真的出去了,将军府把守森严,额亦隆也不会给你可乘之机,你势单力薄,不过是以卵击石。”
“不管怎样,阿玛都要全力一试。”他的口气坚定不移。
“这次是否不管女儿怎么劝说,你都不会听了,对吗?”我看着他问道。
“是的,阿玛心意已决。那额亦隆也太小看我了,以为那样一张假图就能骗过我,当年我在南明当总兵的时候,各地的路线早就熟记在心,只要有一处不对,我都能马上查觉。我又怎么可能为了一张假图涉险,不过军粮采运图这样重要的东西他也不可能放在别处,一定还在将军府,我一定要找机会再进将军府查看。”
我看着他一脸的执着,脑海里又浮现出董额的那些话,只要我答应日后永远留在他身边,他就会帮我照顾、守护姐姐和阿玛,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事情,他都不会让他们有事!如果用我有生的几年生命能换来阿玛、姐姐的平安,这个交易,还真的有点让我动心!阿玛,不要怪我自私,女儿岂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明明知道前路凶险却不去阻拦呢!
我若有所思的走进董额的书房,他正在临摹一本诗集,头也不抬的问道:“子矜,找我可有事?”
我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看着宣纸上遒劲有力,离而不绝的几个大字道:“第一次见尚书大人写字的时候,我就知道大人的心思深不可测。子矜来是想请尚书大人帮我个忙,这事若办成了,子矜以后就会永远留在大人身边。”
他写着字的手忽然停顿下来,静静道:“为什么不叫姐夫,却叫大人?你来是想让我帮你阿玛做什么事吗?”
我道:“吏部掌管全国官员的任免、升降、调动等事务,我想请吏部尚书大人你把我阿玛调到洋县去当个普通职务,没有调令永远不允许回京都。”
“也好,把你阿玛调到洋县,就算他真想有什么动作也鞭长末及。不过,光调动过去可不行,我正好有个部下在洋县当差,到时候我会吩咐他细心照顾好姚大人,把姚大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们通报,我保证姚大人会在洋县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没有任何人会打扰到他。”
“很好,希望姐夫说到做到!”我的嘴角泛上淡淡的笑意,这样的交易做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容易很多。
“我也希望你说到做到!”他停顿的笔轻轻勾起,一笔一划力透纸背,朝我问道:“这字写的怎么样?你阿玛明天我就会让宋瑾送他去洋县,免得日长梦多,有些事就跟练字一样,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就会生变。”
我点头道:“字好、道理也好,我想明天给阿玛送行。这些事请姐夫瞒着我姐姐,子矜不想她知道。”
“这是自然,事情办妥后,将军府那边的事我自会帮你解决,你把心放宽些。”
“不用了,当初我进府将军就答应过,只要我想走,他会随时放我出府。”我神气黯然道,在额亦隆的心里我只是一块小小的阴影,偶尔会投影在他的湖心,但却不是整个湖面。
我转头看向窗外,天色灰蒙蒙的下起雨来,一点一滴的水珠敲打下来,狠狠的砸向我凌乱的心情,一层层泛开、荡去。我幽幽的叹息,转头时却发现董额已站至身旁,他俊美宁人的面孔泛着淡淡的笑意,出乎意外的倾斜到我的眉眼,慌乱中我习惯性的后退,一只手轻轻搂过我腰际,耳朵边是他的低语:“这一次,你依旧无路可退。”
我的眼神不在倔强,只有雾蒙蒙的迷茫,究竟你是什么样的人?许久,许久,我只是这样看着他,窗外的雨越来越大,落在屋檐上发出阵阵声响,屋内的两个人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