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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二十四回:唐瑀离魂销异地,丁溪泣血逝胡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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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唐瑀离魂销异地,丁溪泣血逝胡疆

荣百韬和丁溪逃了好一段路,直到走不动了,才于路旁歇息。此地已离开京城约数里。他看看怀里的紫荇,还在安稳地睡着。

丁溪问道:“荣赖子,你怎么知道我在曹吉祥手上?”

荣百韬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无赖的气息。他把紫荇交回丁溪手中,自己从怀里取出一只耳环,呈到她面前。丁溪十分惊讶,道:“你认得出这耳环是我的?”

荣百韬微微一笑,深情地说道:“你身上还有哪件饰物我是不留意、不记挂的?”

丁溪低下头沉默不语。

“那天,曹吉祥购得一把用上等布料做的扇子,想请人在上面题诗,于是找到了我。在曹府,我意外地发现案几底下有一只你的耳环,上面还沾有血迹,当时便料到你出事了。虽然我想不通你和曹吉祥有什么瓜葛,但我相信你一定来过这里。我经常去帮曹吉祥题诗作画,他的家我还算熟悉。我偷偷摸进曹府好几次,又借和曹钦饮酒作乐的方便暗中查探,都找不了什么线索。幸好我没有死心,今天终于让我发现曹吉祥的地牢,并找到了你。曹钦这家伙也真够狠的,想打你主意。敲他一棍算是便宜他了。”

荣百韬说着说着,发现丁溪嘴边有一些白色的粉末,便问道:“丁溪,你嘴边的是什么东西?”

丁溪心头一震,急忙用手将嘴擦了几下,又想起之前曹钦强迫自己服下□□,便惊恐地搂住女儿跑开几步,颤抖着说道:“荣赖子,你……你别过来,别过来!”她害怕身体一旦温热起来,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苟且之事。

荣百韬一脸茫然。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丁溪的话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痛楚——事已至此,她还是那样时刻防备着自己。

“丁溪,我不会伤害你的。”他想向前走近一步,可丁溪的第一反应还是后退一步。

“你不要过来!”

“我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想保护你们母女俩。请你相信我!”

丁溪流下眼泪,道:“荣……百韬,我没说你会伤害我,只是……你不要过来就行了!”

“丁溪,我承认自己一直都对你念念不忘。可是,你可以不喜欢我,却不能阻止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但是刚才曹钦那禽兽逼我服下□□,所以你不能靠近我。我已嫁为人妻,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没有什么比贞节更重要。荣百韬,请你答应我,不要过来好吗?”丁溪知道不能再隐瞒他,干脆把真相说出来。

荣百韬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曹钦你这混球,老子他日一定宰了你喂狗!”

丁溪道:“荣百韬,你我往日的过节,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放在心上。今天我母女俩得以逃出生天,全靠的是你,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荣百韬长叹一声,道:“今天我们能逃出来,不得不说是一次侥幸。如果曹钦他们追来,我们未必能逃得过第二次。”

“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俩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呆着,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山洞之类的,过了今晚再说吧!”说完,荣百韬头也不回地走了。丁溪明白到,自己刚才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伤了他的自尊——因为他离去的背影明显地带着愤恨与不甘。

却说曹吉祥歇了一阵,胸口没那么痛了,便下了床再到地牢去看看。发现不见了丁溪母女,而曹钦却死死地趴在地上,旁边丢放着一只药瓶。曹吉祥气得火冒三丈,上前狠狠踢了曹钦几脚。曹钦苏醒过来,揉了揉眼,见是曹吉祥,当即吓得面如土色。

“你这兔崽仔,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叔……叔父,我……”

“她人呢?”

“我……”曹钦用手摸了摸后脑揉着痛处。

曹吉祥拾起地上的药瓶,指着曹钦骂道:“谁叫你自作主张杀那娘们?”

曹钦委屈道:“叔父,我没打算杀她呀。”

曹吉祥一个巴掌朝他脸上打去,接着把药瓶往他身上一摔,痛斥道:“你睁大狗眼看看这瓶是什么东西?”

曹钦抓起来一看,原来这瓶不是□□,而是□□!他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哀求道:“叔父,我……只是一念之差,才拿错了药。我该死!我该死!”说着,一个接一个巴掌往自己脸上掴。

“你小子的脑袋真是装屎了,意敢打那娘们的主意。如果她死了,玛瑙项链还叫谁去拿?”

曹钦战战兢兢道:“叔父不必担心,侄儿现在就去找那娘们回来。”

曹吉祥又恼又怕。他害怕丁溪逃了,既丢了玛瑙项链的线索,又担心她会找于谦告发自己。

荣百韬果然在附近找到一个山洞,还逮了一只野兔,烧了个火正烤着。丁溪感觉刚才身子热了一阵,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以为□□的药力消失了。其实这是她的错觉而已,先前身上的热根本就是逃跑时散出来的,与□□无关。野兔慢慢被烤成金黄色,她肚子又开始饿了,连连咽了几口口水。紫荇已经睡醒,坐在母亲旁边看着荣百韬烤兔子,专注得连眼珠子也没动一下。瞧这样子她也是肚子饿了。荣百韬把烤好的兔子扯下一块腿肉递给丁溪。丁溪将它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和紫荇分着吃。荣百韬在想:这个吃惯山珍海味的富家小姐,现在要吃平日不值一提的兔肉,不知道感觉如何。然而看着她们母女二人狼吞虎咽的模样,就料得不习惯也得习惯。

丁溪吃了一些,倒见荣百韬坐着不动,问道:“为什么你不吃一点?”

荣百韬道:“我不饿,你们吃着吧。”

丁溪的双眼噙着感激的泪花,正如她之前所言,过去被荣百韬戏弄的尴尬事早就烟消云散了。

“你们母女俩有什么打算?”

“我的家没有了,丈夫又不知所踪。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打算!”

“曹吉祥两叔侄为什么要抓你们两个?”

丁溪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如果你不想说,那我不问了。你一个弱女子带着女儿无处可投,我倒可以介绍你一个好去处。”

“去哪儿?”

“我有一个好朋友叫张瑜杰,住在京城以北的密云县。他家虽然不算非常富有,可也有点家财,住的地方绝对不成问题。我可以跟他商量一下,让你们先到那儿避些日子,免得曹吉祥叔侄找到你们。”

丁溪已经走投无路,对于荣百韬的建议,除了接受,还有什么选择?

回头说说蒙古瓦剌。也先败归,方悔先前鲁莽侵明,自此愈加礼待英宗。也先有一幼妹,乃父亲脱懽的妾侍所生,年方十九,仅比自己的女儿尼雅兀木古娜大不足两岁。也先想将她许配于英宗,遭到英宗严辞拒绝。也先心愈敬之。北方天气寒冷,也先怕英宗不习惯这里的气候,将妻子御寒之用的“铁脚皮”让出给他享用。英宗纳之,问也先道:“你把朕抓住,视为奇货可居,何故如此厚待?”也先答道:“视君为奇货,为何不能礼待?”英宗无言以对,心中对也先的憎恨有所减退。

也先败兵后,渐有与大明议和之意。赫宁进言道:“于谦顽强难敌,我军输了士气,已无法与之相拒。其次,脱脱不花与阿剌知院深畏明军,从摆在面前的形势来看,也不由我们不议和。”也先点头称是,决定派回回人皮儿马黑麻充当使者前往大明议和。又放心不下,命哈图一同随行。

唐瑀获悉哈图出使一事,心中大喜,想借助他给丁溪捎个口信,让她知道自己平安活着。他想提笔写信,但手伤未愈,不能执笔。秦筱露见状,提议由他口述,自己执笔代他写。唐瑀允之,遂直抒胸臆,把满怀思念之情倾吐而出。其辞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秦筱露听了不禁满面潸然,泪水一直滴到墨砚里,使得墨汁越来越稀,墨色越来越淡。不知不觉,所书之信已有十数页纸,唐瑀仍觉余兴未了。秦筱露心中暗自慨叹,如果自己能得到唐大哥这般深切关爱,则虽死亦无余憾。有诗云:

怅望军营守卫严,千行锦字待深缄。

身遗塞外心应苦,泪到唇边味竟咸。

良夜未消人落寞,前园尽是燕呢喃。

思归最恨无沧海,枉有长风不挂帆。

唐瑀找来哈图,言明所求,并把写好的书信交给他。又取出怀中的金蝴蝶钗,道:“麻烦哈图兄保管此物,他日见到我妻子时,可教她辨认此物,便知道我活着。”

哈图道:“你们夫妻情深,让我深受感动。这件事我一定为你办妥。只不过单凭一件信物寻人,恐怕是大海捞针。不如我请画师前来,你详细描述唐夫人的长相,让画师画下交我带上,这样就容易多了。”

唐瑀恍然大悟,连忙多谢哈图。

却说皮儿马黑麻和哈图来到北京,见过景泰帝,具言瓦剌诚心言和,恢复进贡及奉还英宗等事。景泰帝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先让他们下榻歇息,自己就召集大臣们商议此事。于谦道:“议和可也,进贡亦无碍。”

石亨不满道:“先前瓦剌乞和,于大人断言拒绝。何故现在又接受他们的要求?”

于谦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之前瓦剌败了几阵,心有不甘,仍想卷土重来。他们遣使言和,其实是想引诱我们出迎,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形势大有不同。也先所依靠的喜宁已被我擒杀,他们也就失去掌握我方军情的间谍,想再度出兵犯境,基本上不可能。再者,脱脱不花、阿剌知院对也先一直心怀鬼胎。前番他俩同意出兵,是以为打败我们后可以分一杯羹。现在他们都吃了我们的败仗,心中自然会对也先有所不满。如果也先仍死心不息,执意侵我大明,脱脱和阿剌一定会动用武力阻止他,到时也先就成了涸辙之鲋,自身难保。因此,议和对于也先而言是势在必行的事。我们不必担心其中有诈。”

石亨知道自己辩不过于谦,便不敢再吱声。景泰帝虽也认同于谦的看法,但却皱起眉来低头不语。徐珵是个善于捕捉皇帝心思的人,连忙道:“瓦剌若然奉还太上皇,那么皇上天位如何?”

大臣杨善正色道:“天位已定,哪能随意变更?仍奉为太上皇即可。”

于谦亦奏道:“杨大人之言甚是。皇上仍为皇上,毋须变更。”这样景泰帝才舒展了愁容。

经过商议,景泰帝同意了瓦剌的议和请求。皮儿马黑麻又提议,现在北方天气寒冷,不是恭送太上皇回明的时候,可推迟到来年春天再作定夺。景泰帝觉得没有问题,便赏赐了瓦剌使者们许多礼物。

哈图没有忘记唐瑀的托付,四处打听丁溪的下落,可惜毫无音信。他十分失望,觉得有负唐瑀所托。

却说荣百韬与丁溪找了个山洞过了一夜,第二天,便一起去投靠张瑜杰。张瑜杰为人疏爽,答应给地方丁溪母女俩住,暂时避避风头。张瑜杰的父母起先见儿子带了个漂亮女人回家,甚是欢喜。当时丁溪觉得身体不适,紫荇由荣百韬抱住。后来他俩知道那小女孩是丁溪的女儿,就十分不高兴,不过就没有明言。但张瑜杰的长兄张琨杰及长嫂雷氏就诸多怨言。时间长了,丁溪觉得很不惬意,几度想不辞而别,均被张瑜杰劝住。

这张琨杰见弟弟不肯赶走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便将满腹怨言,到处与人讲起。这样一来,丁溪母女的下落最终还是让曹吉祥知道了。他命令曹钦马上带人亲自抓她回来。曹钦带了手下十数人来势汹汹赶往密云县的张氏家中。途中让荣百韬见到,吓得他急忙赶回张府,通知丁溪母女离开。张瑜杰道:“膳房附近有后门,可以从那儿逃走。”便领着荣百韬和丁溪母女到后门去。

大厅那边,曹钦带人硬闯进来,正好碰见张琨杰夫妻二人。张琨杰认识曹钦,知道他是个恶霸,心里害怕得不得了。曹钦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张琨杰立即转忧为喜,告诉曹钦丁溪母女就住在府上,还亲自带路去找。众人来到丁溪母女住的房间,其时人已不在。张琨杰道:“今早一直不见那母女俩露面,想必是从后门逃了。”结果到了后门,刚好看见丁溪三人逃了出去。张瑜杰见曹钦面目凶恶,知道大事不妙,连忙上前阻拦。曹钦见到丁溪,眼睛早发了红,还哪管得了那么多,手起一剑将张瑜杰砍倒,与众手下夺门追去。

丁溪连日来感觉腹部不适,食量也日益减少,没跑了几步,便头晕目眩起来。

荣百韬见状,深知再这样逃下去最终还是会落入曹钦手上,于是将紫荇递给丁溪,道:“咱们一起逃肯定逃不掉的。我回去拖住他们。”

丁溪道:“那你怎么办?”

荣百韬竟然冷不防将脸迎了上来,在丁溪脸上亲了一下,道:“我一直都想得到你,可惜今生有缘无份。无论如何,你要照顾好自己和紫荇,日后与唐瑀相见。”

丁溪被眼前这个一直令自己讨厌的无赖亲了一下,不但没有厌恶的感觉,反而激动得说不话出来。荣百韬见她还呆呆地站那儿,猛喝道:“还不赶快带紫荇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丁溪顿时醒悟过来,深情地看了荣百韬一眼,便抱起紫荇走了。

曹钦从后面赶来,被荣百韬伸开双臂拦住去路。

“曹兄,怎么今天这么匆忙,想到哪儿去呢?”

曹钦破口大骂:“我呸!你以为我刚才在后门没看见你吗?哦,我知道了。那天在地牢里敲我一棍的人就是你!”

荣百韬笑道:“丁溪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女,你抓了她,也该告诉兄弟我一声,好让咱们一同分享才是嘛!”

“你滚开!本来我想跟你算算那天的帐,不过现在我要抓人,暂时先留着你的脑袋。你要是再敢拦住我,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曹钦把手一挥,手下的人立刻继续追赶,他自己也一手推开荣百韬奋起直追。荣百韬趁曹钦不为意,朝他背后一跃,双手套住他脖子。曹钦失去重心跌倒地上。荣百韬眼快,夺过他手中的剑,架在他颈上,对前面的人喝道:“你们全部给我回来,否则我干掉你们的主子。”

曹钦的手下个个止住脚步,回头看看怎么回事。曹钦骂道:“荣百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刚刚不是说过吗?抓来丁溪都不和兄弟我一同分享,你也太不够义气了。”

“哼,你认为那娘们能逃得了么?你看看前面!”

荣百韬骇然,朝前面一看。怎料这是曹钦施的诡计。他乘机用手肘出力往后一撞,正中荣百韬侧肋处,突然而来的痛楚使荣百韬失落手中的剑,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曹钦已经拾起地上的剑,朝他胸腹连刺三剑。荣百韬惨叫一声,双膝一屈跪在地上。曹钦把先前的恼火全部集中到剑上,对着他乱砍一通。转瞬间,荣百韬倒在血泊之中。曹钦手段之凶残,让他的手下们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曹钦回头斥道:“看什么看,还不赶快追那娘们去?”手下们这才追赶而去。

丁溪抱着紫荇头也不敢回地往前奔跑,可越想跑得快,头就越感到昏胀,腹部也越觉得绞痛,跑动的时候身体左摇右晃,好像快要栽倒下来似的。她看见前面有几个身穿奇异服饰的人走来,便大声呼喊救命。这几个人正是皮儿马黑麻、哈图以及随行的侍卫。他们本想在北京城附近逛一圈,怎料歪打正着,遇到疲于奔命的丁溪,而她的后面,赶来一伙来势汹汹的人。

一个弱质女流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孩子,正被人紧紧追杀,而这些人看样子像是来要人命的,哈图看不过眼,拔出剑想救人。皮儿马黑麻止之道:“哈图,这里是大明的国境,我们还是少管闲事好一点。”

哈图不服道:“如果再不出手,那女人和小孩子肯定没命,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救人要紧!”这时,丁溪已经跑不动了,摔倒在哈图跟前,紫荇的头也擦破了皮。哈图吩咐侍卫将她母女二人带走,自己和皮儿马黑麻站在路中央守着。

曹钦等人追上来,见皮儿马黑麻和哈图一身蒙古装束,料到是瓦剌最近派来议和的使者,不敢轻易得罪,欠身道:“两位朋友有否见到一个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小孩,刚才从这里路过?”

哈图摇头称否。曹钦一名手下指着哈图道:“你撒谎,这里就一条路,那娘们不从这儿逃,还有哪条路可去?”

哈图厉声道:“我俩乃瓦剌使臣,这次是奉太师淮王之命,前来修复瓦剌和大明的邦交!贵国天子尚且以礼相待,奈何你们一众居然如此无礼?”哈图身材高大,威武过人,一瞪大眼,朝曹钦等人射去两道锐利的光芒。曹钦心怯,连声责备刚才说话的人,又向哈图二人赔罪,领着手下屁滚尿流而去。

哈图救了丁溪,丁溪感激无尽。两人对望之间,哈图觉得她长相眼熟,急忙取出画卷一看,叫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丁溪对他的举动十分诧然。哈图拿出唐瑀交给他的金蝴蝶钗,呈到丁溪眼前。丁溪大惊,道:“恩公何人,为何有我饰物?”

哈图知道自己真是找对人了,便将自己的来历及唐瑀的境况一一告之。丁溪听罢,双手合起,仰首含泣道:“感谢老天爷保住瑀哥的性命!”

哈图道:“这里还有他给你的一封信。”丁溪取来阅毕,立即跪下哀求道:“恩公请带我去蒙古,好让我夫妻二人相见。”

哈图面有难色,道:“在下这次前来大明,是肩负出使的职责。唐夫人的要求,在下恐难成全。”

丁溪见哈图不肯帮自己,连连在地上一边磕着头一边哭道:“恩公若肯帮我,丁溪可以为你磕一千个一万个头。”她磕头的声音很响,哈图怕她情绪过激,还是伸出手扶住了她,道:“好了,好了。你先起来。带你到蒙古的事,我会想办法的。”这样,丁溪才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

哈图将丁溪母女偷偷安置在他们的住处。皮儿马黑麻极为不满,谓哈图道:“这个陌生的汉族女人,这么哀求几句,就答应带她回蒙古。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哈图反驳道:“你没看见她母女俩很可怜么?况且她的丈夫现在就在我们那儿。你也为人丈夫,可以想象得到夫妻分隔两地的痛苦。既然能成人之美,何以不为?”

皮儿马黑麻心中叹服,不过还是拍拍哈图肩膀道:“哈图,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不是不想帮那女子,只是我们肩负着出使大任,尽量不要节外生枝。”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那女子倒好办,咱们可以找一套衣服给她换上,就可以蒙混过关。问题就是那个小孩。”

“这个也不难。大明天子赐了咱们那么多箱宝物,咱们空置一只箱子,把小孩装进去不就行了吗?”

哈图喜上眉梢,一拍额头叫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就这样,几天后,瓦剌使团携着受赏的财物,徐徐离开北京回瓦剌去。

路上,丁溪感觉腹部不适,一直用手捂着。中途歇息时,让哈图发现了,问她哪里不舒服。丁溪也难以名状,只说是肚子饿了。哈图便让人取来一些东西给她吃了,又问她之前为何遭人追杀,丁溪没有回答。谁知吃完东西刚一上路,丁溪觉得腹部的痛越来越厉害。但她努力撑着,一想起快要与唐瑀相见,就什么痛楚都可以不当一回事。

皮儿马黑麻和哈图回到瓦剌,也先派尼雅兀木古娜迎接。她看见哈图带回来一个陌生的汉族女子,不禁打趣地问道:“她是谁?是你捎来的媳妇?”

哈图道:“公主莫开玩笑,这是唐瑀在大明的妻子。我特意带她来与唐瑀相见。”

尼雅兀木古娜一听,心窝里马上打翻了一个大醋坛子,妒忌使她的脸顿时涨红起来,道:“你带她来干什么?”

哈图感到莫名其妙,道:“她是唐瑀的妻子呀,刚才不是说了么?”

尼雅兀木古娜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你们赶了几天的路,应该很累了。先去歇一会,然后再去我爹那里覆命。唐瑀的妻子就交给我吧,我会给她安排住处,以及让她与唐瑀相见。”说完,她带着丁溪母女到自己营帐里去。

由于是陌生的地方,母女俩总是一言不发。尼雅兀木古娜仔细打量丁溪,发现她仪容憔悴,风尘满面,便叫索乃依打来一盆水让她梳洗一下。谁知梳洗完毕,尼雅兀木古娜就后悔不已。原来眼前的女子比自己漂亮多了。尽管她不知什么原因,总是紧皱眉头,但眉宇间的一蹙一颦,都极有韵致,突显出来的不是一般的雍雅,而是过人的靓丽。尼雅兀木古娜深深不忿,忖道:唐瑀啊唐瑀,为何天下女子中倾国倾城的、推心置腹的,都对你不离不弃?

丁溪见尼雅兀木古娜好久也不说一句话,自己心里开始着急了,道:“姑娘,我丈夫叫唐瑀,他就在你们这里。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他?我和女儿惦念了他好一段日子。这次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他一面。烦请姑娘代为引见。”

尼雅兀木古娜感叹道:“你真不不起,孤身带着一个小孩,吃了那么多苦头,来到这里与丈夫团聚。唐瑀,这是你几生修道!”

丁溪一听乐了,道:“姑娘,你认识我丈夫唐瑀?”

“当然认识。我就是这里的公主,太师淮王的女儿尼雅兀木古娜。唐瑀的确在我们这里!”

“那太好了,你可以马上带我去见他么?求求你了!”

“我看你没必要去见他。他已经变了心,和另一位女子相好了。”

丁溪的头像被人重重地砸了一下,自语道:“你……你说什么?不会的……不会的。你在骗我!”

“我没骗你。和他相好的那位姑娘也是你们汉人。”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丁溪捂住双耳大声叫嚷着。

“我劝你还是接受现实吧!”

“不,你带我去见他,我不相信你的鬼话。”

“哼,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对他死心不息?他有什么好?我不许你这样对他好!”

丁溪满面泪痕,抽噎着说道:“公主,请你不要再戏弄我,可以么?自从他离开京城后,我天天都在思念的煎熬中过日子。一天的时间变得像一年那样长。当我知道他还活着,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到这里来与他相见,不管路途是多么的艰辛。只要能和他相聚,我可以承受任何的痛苦,甚至可以为他死!”

尼雅兀木古娜被她一番发自肺腑的话深深打动了。

“好!我们瓦剌这里有一种烈酒,叫冬哥尔,味道奇辛无比。一般是给男子喝的。谁能一口将它喝下,他就是一等一的勇士。整个瓦剌部,女子当中就我一个人敢喝这种酒。如果你敢喝一杯,且不皱一下眉头,我马上就带你去见唐瑀。”

丁溪只听得自己可以见到唐瑀,当下就答应了。尼雅兀木古娜唤来索乃依,叫她马上去倒一杯冬哥尔酒。索乃依大惊。她知道冬哥尔酒极伤肠胃,一般人是受不住的,连她自己也不敢喝。她生怕会伤着丁溪,连忙规劝尼雅兀木古娜不要给丁溪喝这酒。尼雅兀木古娜喝道:“不是我逼她喝,是她自己坚持要喝。你是下人,多管什么闲事?还不快快取来!”

索乃依无奈,只好照办。她偷偷把那杯冬哥尔酒倒掉一半,然后掺进一半的水,再拿给丁溪。丁溪毫不顾忌,将那杯冬哥尔酒一饮而尽,且不皱一下眉头。尼雅兀木古娜当场惊得呆若木鸡。

丁溪道:“公主现在可否兑现你的诺言,带我去见唐瑀?”

尼雅兀木古娜无奈,只好叫苏答古娜带丁溪母女前往唐瑀所住的营帐。

“不可能的!”这母女两人一走,尼雅兀木古娜那股深深不忿的情绪又从心底涌起。她拿起丁溪喝过的杯子,用手指蘸了一下杯谷,放进嘴里一舐,马上厉声道:“索乃依,你背叛我?”

索乃依吓得魂飞魄散,整个身子在发抖。尼雅兀木古娜拔出剑喝斥道:“跪下!”

索乃依自知理亏,不敢不从。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公主,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唐瑀日思夜想的人是她妻子,而她妻子日思夜想的人也正是唐瑀。夫妻分隔两地有多痛苦,不止他们清楚,索乃依是局外人也能感受到。唐夫人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目的就是与丈夫相见。恕索乃依直言,公主不但不立即让他们相聚,还要用烈酒去毒害唐夫人。索乃依都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你……你说什么?” 尼雅兀木古娜牙齿咬得“咯咯”地响,“她如果连喝一杯冬哥尔酒的勇气都没有,还谈得上是对唐瑀死心塌地么?你为什么要坏我的事?”她愤怒地将剑刺进索乃依的胸膛,顿时鲜血从伤口喷射而出。

索乃依道:“公主,如果世上有一男子能对我如此情深,我也愿意为他喝下一杯冬哥尔。”

尼雅兀木古娜听了更加恼怒,道:“你这是教训我是吧?”说罢,将剑猛然抽出。索乃依痛苦不堪,伏在地上。

“如果唐瑀的妻子真有能耐,面不改容地喝下一杯冬哥尔,那我就真的心服口服。现在你从中作梗,叫我怎么心服!叫我怎么心服!” 尼雅兀木古娜的眼睛布满血丝,眼角上下抽动,面上露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青筋。她朝索乃依后背狂踩数十脚。索乃依心肺遭受地动山摇般的猛烈撞击,当场吐了一摊血,慢慢合拢双眼寂然不动。尼雅兀木古娜像发了疯似的,直到脚累了,才知道脚下的索乃依已经奄奄一息,可尼雅兀木古娜嘴里还在骂着:“贱人,活该!贱人,活该!”她大吼一声,扔掉手中的剑,飞也似的冲出营帐。

苏答古娜带着丁溪母女来到唐瑀住的营帐,指着里头道:“唐夫人,唐大哥就在里面。你快去见见他吧。”

丁溪已经兴奋得不能自已,直奔营帐里去。其时唐瑀正在看着医藉,突然间,一个纤柔的身影闪现眼前,那份惊诧使他手中的书顿然脱落。

“溪儿——”他如箭一般奔至丁溪跟前,还剩下两三步的距离,却停了下来。

“是你吗?真是你吗?”

丁溪噙着泪水点点头,不过头一点,就教前襟都湿透了。两夫妻久别重逢,相互拥抱着对方,一抱就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唐瑀感觉有人在拉他的衣服,往下一看,原来是一个精灵可爱的小姑娘,这正是自己的女儿唐紫荇。人们都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唐瑀随英宗亲征之前,紫荇还只是个小毛头,现在头发已经可以梳成好几根小辫子了。他俯下身抱起紫荇亲了又亲。

丁溪拭了一下眼泪,笑着说道:“荇儿,见了爹还不叫一声。”紫荇连忙叫了唐瑀一声“爹”,乐得唐瑀好久也合不拢嘴。

“溪儿,这半年多以来真是发生好多事。幸好,我们还能在一起,看来上天已经待我们不薄了。”

丁溪刚想开口,腹部的剧痛又开始发作了。唐瑀面容紧张起来,道:“溪儿,你怎么啦?”

丁溪嫣然一笑,道:“不,没什么的。”

唐瑀发现她的嘴唇干裂,又略带点绛紫色,道:“这里的天气十分干燥,你要多喝点水才行。”说完,他唤苏答古娜入帐,要她送点羊奶进来。

唐瑀看着她消瘦的脸庞,心不禁隐隐作痛。

“溪儿,我让你和荇儿受苦了!”

“瑀哥,能见到你,这些苦不算什么。你看,我们现在一家三口聚在一块儿,多幸福啊!”

紫荇见母亲笑了,自己也跟着“格格格”地笑起来。唐瑀摸着紫荇的头,感叹道:“溪儿,你瞧我们的女儿长得多么水灵!”说完,又想去亲紫荇的额头。

这回紫荇用小手推开他,娇嗔地说道:“爹爹亲人好痛啊!”

丁溪道:“瞧你这人,胡子都不刮一下,扎到荇儿脸都花了。”

唐瑀摸着下巴傻笑道:“是哦,好像已经几天没刮了。好,现在就去刮!”

这时,苏答古娜端来两碗羊奶。唐瑀不好意思地说道:“苏答古娜姑娘,可能要再麻烦你一次,替我找一把小刀刮刮胡子。”

苏答古娜一听,捂嘴一笑,道:“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拿,你们夫妻俩再好好聚一下吧!”

唐瑀双手端起羊奶高过额头,递到丁溪面前,道:“溪儿,这叫举碗齐眉!”

丁溪甜甜一笑,带着一点京城的口音说道:“好哇,妾身就此谢过夫君!”她接过碗,饶有滋味地喝着。间或眉心一皱,唐瑀以为她喝得太急呛着了,伸手扶住碗边,道:“别急,口渴也慢着点!”

丁溪喝完,唐瑀将碗拿下一看,顿然惊得两眼发直,面无表情。碗底竟然淌着血丝!他失声叫道:“溪儿,你怎么啦?”

只见丁溪面目呆滞,眼神冷涩。唐瑀一把抓住她胳膊道:“溪儿,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吓我!”她被唐瑀摇晃了一下,腰身再也挺不直了,缓缓挨倒在唐瑀身上,嘴角慢慢流出血来。紫荇见母亲突然吐血,亦在旁大声呼着:“娘,娘!”

唐瑀按住丁溪的关口,一探脉象,愤然道:“是谁下的毒?”

丁溪有气无力,道:“不……不……知道。”她刚说完,腹中感觉有股热气往上冲,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是谁这么狠心,对你下此毒手?是谁——”唐瑀大吼一声。苏答古娜恰好从外面进来,见丁溪衣服上沾满鲜血,大惊失色,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的?”

唐瑀急道:“苏答古娜,快叫秦筱露来,药囊在她那儿。”苏答古娜迅速奔出营外。

唐瑀抱起丁溪失声痛哭。

“溪儿,你要撑着,很快就没事了。”

丁溪勉强睁开眼缝,声音已经变得极度微弱。唐瑀见她有话想说,便把耳朵贴在她嘴边。

“瑀哥,你托我把玛瑙项链交给于大人,我已经办妥了。而我,今天能见到你,而且知道还依然深爱着我一个,心愿也就了了。”在她想来,唐瑀那情深款款的眼神,早就将尼雅兀木古娜的谎言拆穿了。

“溪儿,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其实,我知道是谁下的毒,可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冤冤相报何时了?大明与瓦剌以暴易暴,最终导致两国开战,百姓生灵涂炭,你和我也成了牺牲品,过着分飞两地的日子。我很珍惜今天这段美好的时光,因为,我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不再分开了。所以,你要珍惜自己,好好活着,照顾好荇儿长大成人,不许你为我报仇!”

“不行,我一定要找出害你的人,亲手杀了他!”

“瑀哥,呃——”,丁溪嘴里又吐出血来。

“溪儿,你别说话了,歇一会吧!”

“不,我要说!不许你为我报仇。只有你答应我这件事,我身上的痛苦才能消除。瑀哥,溪儿求你了,答应我,好么?”

唐瑀悲愤交加,却望见丁溪那双充满惆怅和冀待的眼睛,又变得于心不忍,只好点了点头。丁溪马上露出舒坦的笑容,好像腹中的痛楚真的完全消失了。她抬起手,想去摸一下唐瑀的脸。可刚刚抬了一半,就永远地沉了下来。

“溪儿——”

这一声吼直把营帐撕裂开来,径直冲上云霄。秦筱露赶到营中,目睹此情此景,整个人僵直地站在门口。

天空飘起雪花片片。丁溪的身体和营外的天气一样,渐渐变得冰冷起来。唐瑀抱着她,和紫荇一同泣不成声。塞外的寒风不同于中原,一刮起来,往往如猛兽怒吼一般。可今天,风虽然依旧刮着,但脚步显然放慢了,好像它们经过唐瑀的营帐时,都会略作停留,肃然瞻仰一下此处埋葬着的那份悲情。萧煞的声响,吟成这样一篇令人肝肠寸断的祭文: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哈图、秦筱露和苏答古娜一同将丁溪的尸首葬下,并立了一个墓碑。唐瑀父女到墓前拜祭,双双抱头痛哭,其声悲恸撩人,穿骨过髓。秦筱露亦看得心酸难当。这对苦命鸳鸯,本来就聚少离多。即使是相聚的日子,也是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可怜丁溪死的时候,才只有二十六岁,而仅仅两岁大的紫荇,从此就失去了母亲。秦筱露还记得当初唐瑀遭遇伏击,丁溪伤痛欲绝时,为他写下的那首诗。最后两句说道:虽知饮鸩难存命,咽下回魂更痛悲。哪知道后来真的兑现了——丁溪中了不亚于鸩羽的□□,而活在世上的唐瑀,俨如服下回魂草,往日的记忆教他哀痛摧剥。

一连数日,唐瑀精神不振,粒米不进,连话也不说一句。秦筱露怕他的情绪会影响紫荇,特意将她接到自己营帐里住,不时哄着她玩。秦筱露告诉她,娘要暂时离开一下,如果她以后乖一点,娘马上回来看她。紫荇听了煞是高兴,嚷道:“我会乖的,我会乖的,”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苏答古娜煮了一碗面条,送到唐瑀营里。其时,唐瑀手里拿着丁溪的画像,已经看了一遍又一遍。当日哈图命画师画了两幅像,一幅哈图带在身上,另一幅唐瑀自己留着,日夜端详,以慰寂寥。他没想到,与丁溪仅仅见上一面,便从此阴阳永隔,日后也只能凭着画像追思前事。这是何等的伤痛!

苏答古娜道:“唐大哥,你吃点东西吧。”

唐瑀回过神,缓缓地放下画卷,接过那碗面条。那股浓浓的茴香味扑鼻而来,其后直入肠胃。他把面条搁在一旁,拿起案上的笔,在丁溪的画像旁边徐徐题道:

落魄枕边郎,飘摇陌上桑。

离魂销异地,泣血逝胡疆。

酒薄忧遗梦,缘稠接断肠。

茴香舒胃脘,不可御悲凉。

苏答古娜看毕,连忙劝道:“唐大哥,节哀顺变吧。你的身体要紧,不能再不吃东西了。你也得为你女儿着想一下啊!”

唐瑀满脸泪水,抽噎着道:“谢谢你,苏答古娜姑娘,我一定会振作的。”他端起面条,和着泪水一同咽下肚子里去。

哈图向也先覆命完毕,前往探望唐瑀,得知丁溪猝死,大吃一惊。

唐瑀问道:“那天你是怎么遇到她的?”

哈图道:“当时尊夫人被一伙强盗追杀,正好我和皮儿马黑麻碰见,就顺便救了她。后来才认出是尊夫人。”

“是什么人要追杀她?”

“这个我不清楚。当时我是使者身份,不敢在大明境内随便行事,见尊夫人已找到,就没有再深入考究事情的来龙去脉。况且,我也问过尊夫人有否得罪过什么人,但她缄口不言。”

“那为什么她到了瓦剌之后,却是由苏答古娜送她来见我?”

“我们回来时,是公主亲自迎接的。她说让我回去休息,尊夫人由她接待。”

唐瑀失声叫道:“是公主下的毒?”刚好苏答古娜来送饭菜,听见唐瑀的话,吓得手中端盘“晃铛”一声掉到地上,饭菜洒了一地。

唐瑀质问道:“苏答古娜姑娘,我妻子的事你应该知道一些。快告诉我,是不是公主给她服了□□?”

苏答古娜惊慌失措,先说“不是”,后来又说“不知道”。唐瑀冲到她面前,厉声道:“苏答古娜,你告诉我,究竟是不是公主下的毒?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答古娜支支吾吾答道:“我不知道。可索乃依告诉我,公主让唐夫人喝下了冬哥尔。”

“冬哥尔?那是什么东西?”

哈图道:“冬哥尔是我们瓦剌部的人自行酿制的一种烈酒,味道极其辛辣,一旦入口,上至咽喉,下至肠胃,都会产生被猛火灼烧般的感觉,十分难受。这种酒一般用来考验瓦剌男子是否英勇果断。如果能够一口喝下而面不改容,他会立即被视为一等一的勇士。我曾经呷过一小口,马上就吐了出来。所以瓦剌这里的人老说我是胆小鬼。”

唐瑀道:“这酒有毒吗?”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的确有过一名男子,因为喝下冬哥尔,受不住肚子里的灼痛,撞到墙壁上死了。”

唐瑀谓苏答古娜道:“索乃依呢?带我去找她!”

苏答古娜立即哭了,道:“索乃依……她死了。”

“什么?死了?怎么死的?”

“她被公主活活打死的。”

“呸,又是那个恶魔公主!”

“当我回到公主营帐时,索乃依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她告诉我,公主逼唐夫人喝冬哥尔,唐夫人答应了。于是公主叫索乃依去拿酒。索乃依怕冬哥尔会伤着唐夫人,故意在酒里掺了一半水,结果公主后来发现了,一气之下,将她打死了。呜……”苏答古娜和索乃依情同姊妹,索乃依的死,给她带来彻骨的悲痛。她又道:“这酒实在太烈了,即使掺进一半水,一般人还是受不了的。”

“你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

“对不起,唐大哥。我怕你知道了,会找公主算帐。公主发起火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会没命的!”

唐瑀再也不能遏制心中的怒火,叫道:“尼雅兀木古娜,我跟你拼了!”他像一头疯牛似的夺门而出,哈图想拦住他也拦不了。

唐瑀奔至尼雅兀木古娜营前,大声怒吼:“尼雅兀木古娜,你给我滚出来,我唐瑀与你不共戴天!”

过了一会儿,尼雅兀木古娜从营里出来,看见唐瑀满脸通红,鼻子和嘴巴呼呼地喷着气,淡淡然说道:“唐瑀,你妻子胜之不武,她还不算真正勇敢的人!”

唐瑀见她还在辱骂丁溪,奋然不顾自己赤手空拳,向尼雅兀木古娜扑过来。尼雅兀木古娜侧身一闪,让他扑了个空。唐瑀一手抢过苏答古娜的佩剑,直刺尼雅兀木古娜而来。两人剑刃交锋,擦出阵阵火花。唐瑀每一剑都沾满愤怒,欲置尼雅兀木古娜于死地。论武斗,唐瑀是如何也胜不了尼雅兀木古娜的。打了十多个回合仍不分上下,乃是尼雅兀木古娜处处忍让于他。俗语有云,多虑必失。唐瑀的剑不经意削中尼雅兀木古娜的左边胳膊。尼雅兀木古娜见他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便拿出真功夫对付他。这样一来,唐瑀就尽占下风,很快就乱了阵脚。尼雅兀木古娜飞起一脚,将唐瑀踢倒在地。她杀得性起,完全失去理智,未等唐瑀有所反应,致命的一剑随即刺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间,苏答古娜奋起扑来,剑尖直穿她胸膛而过。

尼雅兀木古娜骂道:“苏答古娜,难道你也想背叛我?”

唐瑀定神一看,苏答古娜的身体挡在他和尼雅兀木古娜之间,背部穿透着尼雅兀木古娜的剑,剑尖正滴着鲜血。苏答古娜哀求道:“公主,不要伤害唐大哥。”

“你闭嘴,是不是你也喜欢上他了?” 尼雅兀木古娜使劲将剑抽了出来,苏答古娜的胸口顿时血如泉涌。

“公主,苏答古娜想都不敢想。我只希望公主不要……一错……再……错……”她身体一歪,咽气了。

唐瑀扶苏答古娜躺下,自己慢慢站起身来,怒不可遏的目光射向眼前这个毫无人性的杀人恶魔。

“你连两个忠心耿耿的婢女都能下得了毒手,你究竟还是不是人?”

“那好吧,唐瑀,本公主告诉你,我——不——是——人!而且我还要告诉你,谁要是对你有情,我就杀了谁。你妻子也是我害死的,那又怎么样?”

“尼雅兀木古娜,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唐瑀挥起剑要取尼雅兀木古娜性命。尼雅兀木古娜一转身躲过唐瑀的攻击,然后以速度极快的一剑砍中唐瑀背部。唐瑀应声倒下。尼雅兀木古娜上前踢起一脚,正中他的太阳穴,他当场昏死过去。但尼雅兀木古娜仍不罢休,欲置唐瑀死地。恰好哈图赶来,出剑拦住了她。

“哈图,你想干什么?”

“公主,我不许你杀唐瑀。”

“哼,你打得过我么?你这个胆小鬼,连冬哥尔都不敢喝,有什么资格来阻拦我?如果你不滚开,我要你和唐瑀一起陪葬。”

“公主,如果我敢喝下冬哥尔,你能不能放过唐瑀?”

尼雅兀木古娜一怔,轻蔑地说道:“哈图,你现在是来和我讨价还价是吗?”

“哈图不敢,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唐瑀都不是轻易屈服的人,即使以死来作要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主,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爱上了唐瑀,可你表达的方式完全错了,这样只会让他越来越憎恨你。”

“你胡说!我堂堂瓦剌太师淮王的千金,决不会喜欢一个弱不禁风的汉族小白脸!”

“公主,天下最可怜的事,莫过于自欺欺人。我与唐瑀相交有一段日子。我很了解他,他是一个非常执着的人。他一直对妻子念念不忘,就连那位姓秦的姑娘对他百般照料,他也毫不动心。公主自问可以比得上那位秦姑娘么?”

“你……”

“公主,以前你笑别人胆小,不敢一尝冬哥尔的滋味。可是到了现在,你必须承认事实。唐夫人为了求你让她与丈夫相见,可以对冬哥尔毫无惧色。我今天也想告诉你,为了不让公主你继续沉沦下去,我哈图也可以一口喝尽一杯冬哥尔。如果我今天的执着能令你有所触动,那我告诉你,唐瑀的执着会更甚于我!”

尼雅兀木古娜整颗心凉了一大截,过了半晌才说道:“好,哈图!我敬重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要是你能一连喝完三杯冬哥尔,那我以后就奉你为瓦剌部的真正勇士。唐瑀的性命我也不要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万望公主记住说过的话。”

尼雅兀木古娜用盘子端来三杯满满的冬哥尔,说道:“哈图,如果你皱一下眉头,我马上杀了唐瑀!”

哈图坦然一笑,夺过一杯冬哥尔。这种酒不要说喝,就是放在面前闻一下,那股辛辣之气就足可以穿人肺腑。他停了一下,伸出手把第二杯也取来,然后迅速地将两杯冬哥尔分别喝下。那股滋味,像是数千枝利箭插在五脏六腑,又像是用盐和着白醋浇在伤口之上。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把内里的痛楚溢出面上。他拿起第三杯冬哥尔,道:“公主,三杯过后,你就要兑现自己的承诺。”

尼雅兀木古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却在想:哈图,要是平常人,一杯冬哥尔就足以让他的肠胃灼痛两三天,你三杯一起来,我不相信你能顶得住!可这个时候,哈图已经将第三杯冬哥尔一饮而尽,杯中滴酒不遗。

尼雅兀木古娜彻底失望了。然而她这次没有发了疯地狂奔,而是静静地转过身向远处走去,步子走得那么的稳当。她的心湖,或许连偶尔掠过的微风都没有,水面平静得像一块镜子,不见得有半点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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