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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十三回:三生善饮谈风月,一妓能歌献富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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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三生善饮谈风月,一妓能歌献富豪

丁溪道:“邹氏府邸据说在城北处。他一家被杀的事,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虽然我出门不多,但顾玥常常把外面发生的事告诉我。据她说邹将军是举家迁往塞外戍边,京城的家宅已无人居住。不过他的地方倒是没人敢去偷东西,说是里面有鬼。曾经有几个小贼潜入他家里偷东西,结果第二天就被发现暴尸在街头。所以现在连从他府邸门口走过的人都没有。”

唐瑀愤然道:“这个皇帝真是个糊涂透顶的人,一位赫赫有名的将军莫名奇妙地消失了一年多,竟然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不用说,讹传邹将军举家戍边的人,必定又是王振了。”

“王振?司礼监王公公?”丁溪惊奇地问道。

“这件事与他甚有干系,只是真相如何,我目前还不清楚。溪儿,你知道他的事情吗?”

“嗯!”丁溪点点头,“鞑靼人每年都来大明这儿进贡。我爹一向是和他们做毛皮生意的,每次鞑靼人前来,都会带些塞外的珍稀毛皮来,与我爹交易。王振经常借机派他的手下勒索我爹钱财。我爹知道王振得罪不了,只好每次都送些给他作礼物,久而久之,我爹和他联络上关系。这样一来,尽管我爹在京城没有一官半职,可达官贵人对他却是毕恭毕敬的,算是给个面子王振吧。”

听完她的话,唐瑀暗想:看来京城已经是王振的天下。能把京城内外所有事情操控在股掌之间,这是何等翻云覆雨的境界!

回头说说京城里的事。自从不见了女儿丁溪,丁长风心急如焚,茶饭不思。想起自己当年和妻子一起逃亡时,几经艰辛才把女儿的性命保住。如今掌上明珠不知去向,这梦萦魂牵之苦,可想而知。他常常到女儿的闺房,拿起各种女儿的饰物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了就老泪纵横。久而久之,便因思虑成疾,卧床不起。妻弟郑安四处找寻大夫给丁长风看病,可大夫开了药,丁长风死也不肯吃。

一时束手无策的郑安,却意外地在街上碰见秦铁心。尽管已经二十多年没见,可两个一碰面,都能同时认出对方。郑安像遇到救星一样,带着秦铁心到丁府。还没到丁长风的房间,就已经大声喊道:“姐夫,你看我带了谁来看你?”

房中的丁长风在痴痴地想着女儿,郑安的喊声全然没有在意。房门被推开了,响起了一个人的话音:“丁兄,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吧?”

丁长风很迟缓地转过脸,眼前这个人像是哪里见过,但又叫不出名字。

“这位仁兄,老夫糊涂,不记得你大名,请问你是……”

“二十二年前,你和尊夫人举家逃难,途中尊夫人临盆在即,有一位大夫为她接生,于是你喜添了一位千金。我就是当年那个大夫秦铁心。”

丁长风终于记起来,连忙招呼秦铁心坐下。他感慨万分,与秦铁心一叙各自的境况。交谈中,丁长风知道秦铁心的夫人也于早年去世,和自己一样,与女儿相依为命;而秦铁心也获悉丁溪失踪一事。

丁长风一说起女儿,又不禁失声痛哭。秦铁心从他的哭声中,听到他气息不接,有咳喘之症,便说道:“令千金一定会平安无事,丁兄切莫伤心过度,坏了身子。我刚才听郑安说你思虑成疾,可否让我为你把一下脉?”

丁长风允之。秦铁心切其脉后,谓丁长风道:“丁兄肺气不足,宣降有损,招致咳逆气喘;另外你已久病,又粒米不进,故元气亦有所亏损。不过你可以放心,这病不难治。但若要根治,则要请你放下思虑,安心养病,不要再受令千金的事烦扰。你也不希望她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卧倒在病榻上起不了身的爹吧。”

丁长风只是含着泪,没有说话。秦铁心写了药方,亲自煎了端给丁长风服。丁长风服了一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秦铁心,道:“秦兄,这里头是些什么药材?”

秦铁心一怔,心想:怎么丁长风会突然这样问起?他迟疑了一下才答道:“呃——不过是一些止咳平喘、润肺温里的药。”

“具体有些什么药材呢?”

秦铁心越发不明白,这丁长风对药不甚了解,为何今天要问长问短的?

“哦——,有紫菀、杏仁、五味子等几味。未知丁兄还想了解些什么?”

丁长风苦笑了一下,道:“这些药我都不认得味道。但是你开的药当中,有一味我一定认得,可秦兄你却没有说出来。”

秦铁心顿时心虚起来,手掌心冒出一把汗。

“秦兄,二十多年前你救了我妻子和女儿,现在又忍痛割爱,你对我的恩情,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报答你。你不用瞒我了,这药里放进了高丽人参,是吧?”丁长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丁长风不愁吃穿,还有什么补品没吃过的?难道这高丽人参的味道就尝不出来?秦兄把这次来京城的目的告诉郑安了吧。现在来大明做买卖的朝鲜商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从他们手上买到高丽人参更加是机会难得。秦兄把这么珍贵的一枝高丽人参也送我吃了,这份情谊,让我如何过意得去?”

秦铁心见丁长风已经知道真相,只好道:“丁兄此言差矣。正所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二十多年前我们相遇了,今天又能再度重逢,说明我俩有缘分。客气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丁长风道:“秦兄来到京城,人生路不熟。与其住客栈,不如委身到我府上住,一起叙叙旧情,岂不更好?”

秦铁心想:反正自己不急着回山西老家,在这里陪陪故友,让他不要再为女儿的事操心,也不失为一件善事。于是,他答应了。

却说李凡身体恢复了一些,在京城到处走走,想找个酒肆喝酒。见到有一家招牌写道“不自醉”的,便走进去坐了下来。对面桌子上有两个文人打扮的人,一个看上去有点贵气,另一个则衣着普通一点,可酒都喝得很凶。仔细再看看,原来两人在行酒令,规则是:两人轮流说一句诗,要求这两句诗必须成为对句,但不能出自同一首诗,答不出者罚饮酒。

先是那衣着普通的人出句:“露从今夜白。”——此句乃出自杜甫《月夜忆舍弟》诗。

那衣着贵气的人略思片刻,立即对道:“君自故乡来。”——此乃王维无题杂诗中的句子。

李凡虽不懂酒令,但两人的出句对句倒是听得明白,心里暗暗赞好。

轮到衣着贵气的人出句,道:“劝君更尽一杯酒。”——此句乃出自王维《送二元使安西》诗。

衣着普通的人不假思索,马上应道:“与尔同消万古愁。”——此乃李白名篇《将进酒》中最为豪气的一句。

如此一个回合,更觉两人有惺惺相惜之意。这时,小二给李凡送来了酒。他倒下一碗,大口喝下,便继续观看两人精彩的酒令。

一人以李白诗《月下独酌》取一句出曰:“举杯邀明月。”

另一个立即以王昌龄诗《赵十四兄见访》中一句对曰:“开阁延清风。”

一人以李白诗《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出句:“侧足履半月。”

另一人马上笑道:“就取你刚才那李太白的《月下独酌》中一句——对影成三人。”

这一来一回对了十数次,最后李凡忍不住拍起手叫了一声“好”。两人望向李凡,有种如遇知音的感觉。其中一人道:“这位兄台,你也过来一起玩吧。”

李凡拱手道:“在下没怎么读过书,二位高雅的嗜好,在下一点都不懂。只是见二位实在对得精彩,才发出感叹。”

那个衣着普通的人起立欠身道:“在下荣百韬!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李凡应道:“在下李凡!有幸结识二位。”

另外一人也道:“在下张瑜杰。如果兄台不介意的话,我们不如同坐一桌,一齐谈天说地。”

李凡却之不恭,遂与二人同坐。张瑜杰道:“我俩今天心情不畅,想讨些酒喝,图个欢快。”

李凡道:“张兄、荣兄何事惆怅,要借酒避事?”

张瑜杰道:“荣兄的心上人近日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在下的父亲官场不亨,近遭贬谪。我们两人乃是‘同是天涯沦落人’,除了借酒销愁,也就别无生趣了。说实在,我们对酒令的心情都是挤出来的。反正愁也一天,乐也一天,还不如以酒图乐,乐以忘愁。”

这两人的遭遇,让李凡更加感伤。自己还不和他俩一样,有气无力,想做的事情做不到。他倒了一碗酒,自己喝下,接着又倒一碗。荣百韬见他有点不对劲,连忙按住李凡的手,道:“李兄是不是也有惆怅之事?若有,也可以说与我俩听听,大家彼此分忧吧!”

李凡一时感慨万千,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荣百韬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今日我们三人各有各的烦恼事,现在大家都说了出来,就不要再烦恼了。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我们一起痛饮三碗,待会儿再去富乐院走走。今日只能开心,不能伤心!”说完,自己举碗先喝,接着,张瑜杰也捧起酒碗一饮而尽。虽知酒入愁肠愁更愁,可李凡觉得自己现在毫无作为,如果还要强迫自己搁杯,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他将酒碗端过额头,行完敬酒之礼,也跟着喝个一滴不漏。

却说三人喝完酒,付了酒钱,便向着京城最大的妓院——富乐院蹒跚走去。这富乐院可是太有来头的。□□洪武年间,曾颁下禁令:一切官员不许宿妓,违者治罪,罪亚杀人一等。这是因为,□□朱元璋深知前朝官员腐败,归因无不在女色,所以要使国家官员不走向腐败,禁止官员宿妓是一项有效的举措。故此,他才颁下重令。实际上曾经真有犯禁的官员,遭到□□严惩这样的例子。宿妓虽然禁绝于官员,却总不能禁于其他百姓。由此,朱元璋在京城,也就是当时的南京,开设了一间官办妓院,名为“富乐院”,供普通百姓或过往商贾玩乐之用。及□□亡后,“官员严禁宿妓”这一禁条似乎逐渐放松。成祖朱棣北迁后,也在现在的京城重设“富乐院”,但没有明文规定官员不得进出。不过慑于□□的先威,官员们还是不太敢张扬进出妓院。然而成祖之后,禁令已经变得名存实亡,官员集体嫖妓之事屡见不鲜。时至今日,京城 “富乐院” 的主要娱乐对象,竟然已为朝廷大官要员们所取代。

来到这赫赫有名的京城大妓院,李凡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他先前从未出入过烟花之地,在他的道德标准看来,出入这些地方的人,绝对非君子非淑女也。可是今天喝了酒,倒是想好好放逐一下自己,看看为什么那么多男人可以在这种地方醉生梦死。

门外走进来一位男子,皮肤白皙,长相风流,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别的来富乐院的男人,都是笑□□淫地看着这里的姑娘,唯独这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来寻欢作乐的。李凡仔细看了这人几眼,顿时大吃一惊——这人哪是男子,正是当日于谦被捕时与他交过手的王璇玑。就算她这样女扮男装,李凡也敢肯定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那天与她交手打得难分难解,好不痛快,李凡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摸腰间佩剑,欲与她再分高下。可事实上自己根本没有带剑。即使有,如今手脚无力可使,能打得过人家么?他唯有沉下气,暗自思索道:她来这么干什么?一个女子来男人玩乐的地方,被人识穿了怎么办?

王璇玑大声对鸨母嚷道:“今天的歌舞什么时候开始?”

鸨母见王璇玑说话态度凶狠,有点害怕,赔着笑说道:“这位客官,快开始啦,快开始啦!”

李凡问荣百韬:“今天有什么歌舞来着?”

荣百韬愕然,答道:“哦?李兄看来对这里不是太了解吧。”

李凡笑道:“我是个乡巴佬,真没见过这种场面。荣兄可否为我讲解一下?”

荣百韬把身子移近李凡,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笑眯眯地说道:“这富乐院之所以出名,不仅仅因为它是京城里最大的妓院,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位色艺出众的花魁小姐,人称‘百花萎谢辞色去,一曲消融送春来’的名歌妓刘燕栖姑娘。长得国色天香自不消说,歌、舞、琵琶亦冠绝京城。京城几多达官贵人想娶她作妻妾,可她是卖艺不卖身,就谁也占不了便宜。就算来富乐院这里一睹她芳容的,或者欣赏她才艺的,也得凑凑日子。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她才会出现,为前来的人献技。所以每逢这两天,富乐院都挤满了人。我们今天来得还算早,否则这里站满人的时候,你连脚丫子都没地方放。”

诚如荣百韬所言,这富乐院内外逐渐地来了很多人。从衣着来看,没有哪个是服饰平庸的,可见都是些有头有面的人。不难想象,今天刘燕栖的献技,几乎把京城中的名流都引到这里来。有些人等了很久,酒喝多了有点内急,都不敢离开自己的位置,否则只要屁股一离开座位,马上就有人挤过来。王璇玑嫌旁边的人挤着她,拿出一堆银子给坐在这张桌子上的其他客人,道:“你们不要打扰本公子的雅兴,这桌子我全包了,到别的桌子去坐。”虽说这一堆银子也有一百几十两,可同桌的人也是有钱人,这区区些许银子吓唬不了人。王璇玑见这些人不走,又从身上拿出一把银票,“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喝道:“你们分了这些银子,然后坐一边去。不许坐这里!”

有个人不屑一顾地说道:“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刘姑娘又不是你的,你有什么能耐在这里叫东骂西的?”

王璇玑将身上带的剑在桌子上一放,道:“你们走还是不走?”在场的人一片哗声。站着的人当中有几个因为害怕而向后退却,但后面已经水泄不通,于是便站不住脚,滑倒在地。李凡暗骂道:这臭婆娘仗着父亲的权位当众为所欲为,若非我中了毒,一定教训教训她。

同桌的人看见王璇玑不是好惹的,只好站起来,哆嗦着身子走到一边去。鸨母吓得面无血色,担心这里一旦闹出事来,不仅富乐院的名声被搞坏了,而且这黑压压的人群里不知会有多少个被踩死,此等邪门儿的事叫这里以后怎么做生意?

王璇玑赶跑了同桌的客人,自己斟着酒喝起来,并没有理会旁边的人在议论纷纷。她不说话自己喝酒,倒是缓解了周围紧张的气氛。不一会儿,人们又回复先前那种翘首以待的状态。

终于,鸨母在楼上喊破喉咙道:“来啦,来啦!燕栖姑娘来啦!”只见一位身披浅红色薄纱衣的女子,从楼上踱着秀步走下来。她向在场的人欠身问好。李凡叹道:好一个气质高雅的姑娘啊!只可惜沦落烟花之地。

鸨母道:“今日燕栖姑娘会先为各位客官来两首琵琶曲,希望大家多多捧场!”在场的人立刻报以热烈的欢呼声。刘燕栖端坐在交椅上,将琵琶揽入怀中摆正,轻轻以指尖挑捻琴弦,开始进入乐曲的序章。曲声或幽或怨,凄苦撩人,把所有人的心牵进一个哀愁的意境中去。她徐徐唱道:

临镜试香罗,伤情怨发皤。

登楼望汉月,堕泪忆秦娥。

华帐中兴乐,征人子夜歌。

年年吹柳絮,何日定风波?

此曲唱罢,琴声一转,紧接第二首曲更加凄苦:

关山岁月了无穷,归意难期懒画弓。闻乎塞外声声慢,料得闺中夜夜空。清水畔,问梧桐。征夫月夜最思侬。铁衣暗掩荷包信,竹枕中藏玉帛封。

剪下愁肠寄汉中,达时早已石榴红。或借绸纱缝菡萏,更将缟绢绣芙蓉。缘浅薄,薄几重?悠悠生死两迷蒙。由来只有相逢误,我却偏言误相逢。

早在三十多年前,也就是永乐七年,鞑靼首领阿鲁台杀死明朝使臣郭骥,明朝遂发十万精骑前往讨伐。虽说精骑,实质上是从各处强行征召而来充军的壮丁。不少人离乡背井,舍妻弃儿,远赴前线上阵杀敌。但是由于未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这些部队作战能力差,指挥的将官又失误连连,最终明军遭阿鲁台所败,五位督战将军皆战死沙场。不过在永乐皇帝——即成祖眼中,可歌可泣的只有这五位将军。那些冲锋陷阵最后抛尸野外的无名士卒,连让人收拾骸骨的机会都没有。而这些为国损躯的死难者中,很多都有妻室。朝廷派人安抚他们的家属,但只字未提他们阵亡的事,只说边塞战事紧张,需要更多士兵戍守,暂时未能返乡;一待战事缓和,立刻遣回。可惜直到永乐二十一年,成祖第五次亲征,及次年病逝于榆木川为止,许多士兵的妻子还是没有等到丈夫的归来。她们已经两鬓斑白,唯有夜夜痴想着自己丈夫戎马边关时的高大身影,藉此聊以□□。这些冷酷的事实,早在唐人的诗句中,已经能找到这样撕心裂肺的一幕——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在场听乐者,虽然大多数都没有这样的亲身经历,但仍能被刘燕栖的唱词所打动。或有悲恸之情溢于脸上;或有感触之泪盈于眼中;或有闭目静思者,或有低头沉吟者。但见桌上竹箸不前,酒觞不酌,仅有歌声和琵琶声最扣人心。正是:

摇曳香肩三尺绫,新妆淡抹素如冰。

师师眉俗今奚在?盼盼才疏已弗能!

宛转琵琶怀玉石,悠扬宫角悦宾朋。

若然再唱清平调,顿觉名花乃自膺。

听罢二曲,众人仍觉得余兴未尽,但刘燕栖收起琵琶,向众人举杯祝酒,这才使众人不得不罢休。饮过一杯酒,有人说道:“素闻刘燕栖姑娘不仅美貌出众,而且才学过人。在下有联一副,敢请刘姑娘应对。”说罢,命人取来笔墨,信手写下上联,曰:红娘子用情过深,因此徒成湘妃怨。

在场的文人雅士议论纷纷。荣百韬谓张瑜杰道:“这种嵌名联虽讲求工巧,但绝对难不倒刘姑娘。”

刘燕栖略思片刻,也取来笔墨写出下联,曰:丑奴儿祈福不达,怎能不怪菩萨蛮?

众人视之,都不约而同大声叫好。上下两联,刚好嵌入了四个词牌名:红娘子、湘妃怨、丑奴儿和菩萨蛮。

“小女子向各位客官献丑了。”刘燕栖对在场的人请礼。

张瑜杰心生一联,高声说道:“在下张瑜杰,也有一联,敢请刘姑娘对。”说罢,取纸写道:玉女摇仙佩。

刘燕栖当下写出下联,道:金童捧露盘。上下联都是词牌名,对仗极为工整。顿时全场艳羡的目光一致投向刘燕栖。

张瑜杰道:“刘姑娘博闻强记,应对泰然若定,张某拜服不已。”

刘燕栖连忙自谦道:“张公子客气。要使得珠联璧合,上、下两联缺一不可。公子上联能与燕栖下联应合,本身就是一种缘分。”

张瑜杰被刘燕栖的风韵所折服,坐下来谓荣百韬道:“刘姑娘与你的心上人犹为相似,都是才貌相全的可人儿啊!”

坐在一旁的荣百韬听了心想:刘燕栖的才学和丁姑娘相比差远了。他是一个看不惯别人比自己好的人,现在张瑜杰这样作比较,他的心里愣是不舒服,便站起来道:“刘姑娘美而美矣,可惜只卖艺不卖身,真苦煞天下男儿咯。”

刘燕栖虽见他出言调戏,蓄意留难,但仍不紧不慢说道:“小女子身为艺妓,自是卖艺不卖身。”

荣百韬哈哈大笑起来,道:“刘姑娘既然是‘妓’,那就不分什么艺妓、肉妓了。在下有一联,不知身为名妓的刘姑娘敢对不敢对?”

刘燕栖心想:此人来者不善,但如不答允,恐怕招来在场的人一席讥笑,坏了富乐院的名声。于是她硬着头皮回话道:“公子但说无妨!”

荣百韬拿起笔,手腕使转几下,便写好上联。众人一看,尽皆哗然。没过多久,一部分人发出刺耳的耻笑声,但这笑声却是冲着刘燕栖而来,而非荣百韬。李凡也吃了一惊,谓张瑜杰道:“张兄,荣兄他……怎么……”

张瑜杰道:“李兄弟可有所不知,我们这位荣百韬荣大爷,可是京城里第一下贱无耻不风流不倜傥大学士。他连吟诗作对,都会让你觉得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李凡听后摇头苦笑。

原来荣百韬那联写道:问床上圣姑,茎头如何中□□?

为了博取更多人的支持,荣百韬还拉开嗓门,对着在场所有人大声地把这副上联宣读一遍,而且故意把速度放慢,一边读,一边能听到周围不绝于耳的笑声。读完之后,他自己也跟着哈笑起来,声音大得快要盖住其他人的笑声。谁知道还没笑得了几下,刘燕栖立即对道:回座前嫖客,根本就是下流人。

这一答,让荣百韬面上洋洋得意的表情戛然而止。这下联字句对得极为工整,平仄交映相晖。如此一来,所有人立即把耻笑声悉数投向荣百韬。荣百韬不得不行一个拱手礼,悄然坐下。张瑜杰趁机讥笑道:“我说荣兄啊,你一见到漂亮的女子就说下流话,怪不得你的心上人看不上你啦!”荣百韬被张瑜杰这话说得无地自容。

“呸!什么卖艺不卖身?都是些骗小孩子的话。本公子有的是钱,我倒想看看刘姑娘你会不会改变主意?”人们朝着话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说话的人原来是王璇玑。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票全部拿出来往桌上一放,道:“这里全部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千两。本公子只要求刘姑娘陪我一晚,未知姑娘决意如何?”

刘燕栖莞尔一笑,道:“五千两不说别的,就连整个富乐院都可以买下来。不知道公子这样做,是想哄抬小女子的身价,还是想在大家面前炫耀财富?”

“这个你管不着,你陪我一晚就行了!”

“对不起,公子。就算这五千两能够将我变成一个富人,那又如何?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名节更重要。所以公子的要求,小女子是决不会答应。希望收回成命!”

“哼,你竟然敬酒不喝喝罚酒?”王璇玑的话让整个场面变得紧张起来,俨然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就在此时,李凡忍不住高叫道:“这位公子怎么这么面熟?与王公公侄女倒有几分相似哦?”

王璇玑一看,原来是曾经和自己交过手的李凡。她轻蔑地看着李凡,说道:“原来是你!既然你已认出我,那也无妨。”她用手拨开头上的发髻,一把长头发飘然而下。

“不是吧,原来是个女的?”人们纷纷惊呼道。可这些人一想起刚刚李凡所说,这个人是王公公的亲属,便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话。

“今天谁也别想阻拦我!” 王璇玑说完,一个箭步纵身跃到刘燕栖跟前,以剑尖指着她的咽喉。张瑜杰低声谓李凡道:“这丫头想讨死呢!”

“张兄此话何解?”

“京城土豪恶霸那么多,没有一个敢动刘姑娘一根头发。坊间传刘姑娘是‘京城八大盗’头头凌恃武的媳妇儿。这‘京城八大盗’可是让官府闻风丧胆的一伙贼寇,谁还敢老虎头上钉虱子,难道嫌自己多长了几颗脑袋?”

“京城八大盗”这个名字,李凡忽然觉得以前听说过。早些年长江闹水灾,京城派出车队运送粮食到受灾地区,中途被洗劫一空。劫官粮的这伙强盗,据说外号就叫做“京城八大盗”。

“杀人啦!杀人啦。”不知是谁在起哄,场面顿时乱了起来。围在最里面的人最先开始骚动,急着转身逃跑。而靠外面的人,有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有些知道的又一时反应不过来,两边一挤,好多人摔倒在地上。霎时,人的呼救声、桌椅的撞击声、杯碗掉在地上的碎裂声,通通混成一团。有些人好不容易才逃出大门,立刻朝四方八面作鸟兽散,那狼狈的样子,活像一群被老虎穷追不舍的梅花鹿。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逃!”荣百韬示意李、张二人和他一起挤出人群逃跑。李凡心想:若要救人,自己纵然有心无力;然而要见死不救,又实在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遂对荣、张二人道:“现在这里这么乱,逃跑的话会更危险。可能没出门就已经被人踩死了。况且现在明摆着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欺负一个弱质女流,我压根儿看不过眼。二位如果真的想走,那小弟不跟从你们了。你们要小心!”

两人听了,觉得十分惭愧。张瑜杰道:“我们不会打斗,又怎么和那臭丫头周旋?”

“不用担心,她暂时也奈何不了刘姑娘的。”李凡说这句话时,丝毫没有慌张的神色。只见刘燕栖用手握住王璇玑的剑首,泰然道:“姑娘既是女儿身,何故说要我陪你过一晚?这样做既羞辱了我,也羞辱了姑娘自己。如果姑娘还是执意要那样做,那我宁死不从。”说完,握住剑的手突然收紧,鲜血从手指间汩汩流下。

李凡忍不住骂道:“丫头,你凭武力当众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到底还要不要脸?”

王璇玑冷笑道:“你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多管闲事了。我不会对你有太多的容忍,劝你放老实点,别再管本姑娘的私事。”

“呵!如果见人家恃强凌弱都可以装作看不见,那我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那好,我就看你怎么管得来!”王璇玑迅速上前一步,挥起另一只手一掌打在刘燕栖的额头上,立时将她击昏了;然后收起剑,抱起刘燕栖堂而皇之地朝大门方向走。李凡伸出手臂将她拦住,喝道:“你这个有娘生没爷教的臭丫头,赶快放下刘姑娘!”

“哼,我今天就是想尝尝做嫖客的滋味。我最后警告你,别拦着我,今天我不想和你打斗。我只想做我喜欢做的事情!”王璇玑的面部表情十分奇异,带着愤怒,带着无奈,又像带着抱怨和宣泄。她好像和先前很不一样,李凡多次阻拦她,原想会有一番恶斗,可这场架却迟迟没有打起来。

突然,李凡朝着王璇玑身后望去,失声叫道:“呵,你终于来了!”王璇玑直往后面看,并不知是诈,突然觉得膝盖被硬物击中,手中抱着的刘燕栖不自觉地跌落地上。原来李凡趁王璇玑不注意,用尽仅有的力气朝她踢去一张椅子。他见刘燕栖从王璇玑手中脱落,便将她抱起逃走。可他还哪有劲力,纵能将身轻如燕的刘燕栖抱了起来,也再没有力气向前迈进一步。再加上喝了点酒,眼前开始感觉模糊不清。

王璇玑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李凡痛苦的样子,心生奇怪。她拔剑骂道:“你想坏本姑娘的好事,问过我手中的剑没有?”她挥起剑向着李凡杀过来。李凡因为刚才用力过度,已经处于半醉半醒之中,手中抱着的刘燕栖再次跌落地上。在他神智昏昏沉沉的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一件奇怪的事,一个身影从王璇玑身后飞下来,一击将她打倒了;另外,自己身后传来两声尖叫,像是荣百韬和张瑜杰喊的;接着,自己的后脑勺被硬物撞了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李凡渐渐恢复了知觉,可发现自己的手脚被人绑着,动弹不得。原来自己被人捆在一根木桩上。再看看周围,王璇玑、荣百韬和张瑜杰三人也和自己一个样。他感到头很痛,是遭到猛烈撞击后所造成的。他向荣、张两人叫了几声,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仔细看看他们,胸口仍有起伏,便知道他们还活着。他们被关在一间木屋子里,绑着他们的正是这屋子的几根柱子。屋子里的摆设比较整齐,中间放着桌子和凳子,桌子上面摆有茶壶和茶杯;墙上挂有刀、剑、弓、箭等兵器,还有几件遮雨用的簑衣,几只舀水用的瓢,以及一些平常不过的物件。李凡心感奇怪:这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关押人的地方。

外面好像有人听见李凡刚才的叫喊声,一连串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有人正朝着屋子这边走来。李凡立即闭上眼睛装作还没醒来,暗地里却留着一条眼缝察看动静。

门开了,走进来了好多人。李凡细数一下,一共六个人。这些开始七嘴八舌说起话来。

“凌老大,就是这丫头打伤嫂子的。我亲眼看见的。”

“就是她?”

凌老大莫非就是张瑜杰所讲的大盗凌恃武?李凡这样想着。

一个中年男人走到王璇玑身前,用手捧起她的下巴看了几眼,然后用力将手甩开,愤怒使他声音颤抖地说道:“如果燕栖……有什么事,我……一定……不放过你!”

“凌老大,这臭丫头让嫂子挨了苦,怎么说也不能饶了她。老大决定如何处置她?”

“别说了!燕栖一天没醒来,我都没有心情做任何事。对了,另外几个是什么人来着?”

“这几个不知道是什么人,反正一起抓来了再算。我们来到的时候,这几个人正在和那丫头闹起来。这汉子抱起嫂子又将她扔了下来,接着自己晕倒在地上,还磕破了头流了一摊血。另外两个是咱们兄弟打昏的。当时个个都争着逃跑,唯独这两个笨蛋站着不走,咱们就把他们打晕了。哪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的?抓了回来再算。”

凌老大看了李凡三人几眼,觉得其中两个是书生打扮,一个样子看上去也不像是凶狠之人,便说道:“把这几个男的解开绳子放了!我看他们不像是坏人,可这丫头就肯定不是好东西,她是司礼监王振的侄女,王摧的亲生女儿。待会儿好好给点颜色她看看。”

“凌老大,这个丫头咱们兄弟知道怎么办了她。可旁边这几条汉子,真的要……”

“放了他们吧!”

“凌老大,不如这样,咱们还是先不要放他们,等醒来问个明白再说吧。”

这时,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喊道:“凌老大,嫂子醒了,嫂子醒了。”凌老大一听,当下夺门而去,其他的人也跟着离开小屋子。这一来,李凡总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不过让他感到不惑不解的是,一个以打家劫舍为生的盗贼,竟然也害怕自己错怪好人。还有,刘燕栖既然是他的妻子,为什么又能容忍她抛身于烟花之地?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小屋子的门再次被人打开。这回是刘燕栖和凌老大等七个人一起进来。刘燕栖一见到李凡,即谓身旁的凌老大道:“凌大哥,这个不是坏人。先前我被那姑娘欺侮的时候,他挺身而出为我说过公道话。快把他放下来。”凌老大旋即亲自解开李凡的捆绑。李凡张开眼睛,凌恃武以为他刚醒来,连忙赔礼道:“这位兄弟,在下凌恃武,乃一介莽夫。不识得兄弟原来是个好人,还把你绑了回来。凌某人在此向你赔罪。”

李凡见这个让官府闻风丧胆的大盗,对自己如此下气,也连忙回道:“在下李凡,凌兄不必自责。所谓不知者不罪。况且刘姑娘那里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刘燕栖又指着张瑜杰和荣百韬两人道:“这位姓张的公子是个谦谦君子,不是欺侮我的人,快把他也放了。这位姓荣的公子,虽然言辞低俗,但我看他压根儿也不是坏人,都一起放了吧。”

凌恃武又给荣、张二人松绑。然而他们两人还没醒来,便叫旁边的人将他们抬到一张床上躺着。凌恃武指着王璇玑道:“这个臭丫头,咱们绝对不能饶恕她。”

“为什么不能呢?”刘燕栖的反问,让凌恃武感到愕然。

“她当众侮辱你,还打伤了你,你不是想把她也放了吧?”

“凌大哥,燕栖正有此意!”

“不行!”凌恃武斩钉截铁地说道:“她伯父、父亲都不是好人。这种人平日仗着权势到处欺压百姓,横行霸道,我得趁这个机会教训教训她。”

“凌大哥,这又何必呢?”刘燕栖拉起凌恃武的衣袖道:“她虽然打了我一掌,但我现在已经醒来,也就没事了。另外,你仔细想想看,她一个女子装扮成男人,来富乐院这种烟花之地流连,难道仅仅是为了来羞辱我吗?我猜她是另有苦衷的!待她醒来,我去问她个明白!”

“燕栖,那丫头这样对你,你反而……”

“凌大哥,俗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嘴巴上虽说饶不了她,但实际上你早已经饶过她了。”

凌恃武不明白刘燕栖的话是什么意思。刘燕栖补充道:“在我昏过去还没醒来的时候,我想你已经知道是她打伤我的。如果你不想饶恕她,可以马上对她进行报复,何必等到我醒来?其实你是想听听我的意见,看看如何处置她比较合适。现在我说放过她,不是正中你的原意吗?”

“燕栖,你……”凌恃武顿时喉咙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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