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小雅的幸福呢（1 / 1）
三十二
清晨，吴悠醒来，身边的小雅已经不见了。餐桌上有为他准备好的早餐，只有一个人的分量，只有一副碗筷显得那样的孤单。吴悠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小雅的身影。昨晚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醒来了却全都消失了。吴悠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给了小雅打电话，提示已关机。他出门开车去了小雅宿舍，敲了半天门，小雅的一个同事睡眼惺忪地告诉吴悠，早上小雅回来过，拿着前一天收拾好的行李走了。
吴悠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关门声把他惊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忘记问小雅去哪了。吴悠又赶紧敲门，小雅的同事告诉他，谁都不知道，昨天小雅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她们曾经问过，小雅只是说她辞职了，别的什么都没说。
吴悠用颤抖的手拨通了严衡的电话，严衡睡得正熟，被电话铃声吵醒，很长时间才接起来：“怎么了，一大清早的？”
吴悠着急地问：“小雅昨天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她辞职了是怎么回事？”
严衡一下清醒了，赶忙坐了起来，说：“辞职？她没有跟我说她要辞职啊？”
吴悠慌乱的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只好说：“你赶紧过来吧，我在你店里。”
严衡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他仔细回想着，小雅的确没有跟他说辞职的事。昨天下午的时候师强又打过一次电话，告诉小雅婚礼定在一个星期后，回老家办。从那以后小雅就一直失魂落魄的，做事情完全不在状态，犯了好几次错。严衡见她那样挺不忍心的，就让她回去休息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严衡一直觉得小雅和师强回老家结婚只是回去办个婚礼，请个几天的假也就回来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辞职。但现在想想很有可能，小雅既然选择了师强，就很难再面对吴悠了，如果以后还继续在这里上班，那岂不是更痛苦？严衡叹着气，手握紧了方向盘。他开始内疚起来，自己这样瞒着吴悠到底对不起。看得出来，吴悠非常爱小雅，他是一个非常内敛的人，尽管不善于表达，但是从他的一言一行哪怕是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看得出来。吴悠真的忍心放手么？严衡不知道，想必小雅也不知道，所以才会逃开吧。
严衡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门口不断打着电话的吴悠，就在那一刻他依然还在犹豫是否该告诉他。停好车，严衡拉着吴悠直奔他的办公室。果然，在下边的门缝里，严衡发现了一封信。
吴悠一把抢了过来，打开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一封是交给他的。吴悠三下两下地拆开了，洁白的信纸只有一行娟秀的字：
如果当时有什么还没有说，其实我也早已明白了所有。已错过的永远美丽而执着，总算我们也狠狠爱过。纸飞机给了我们勇气去作梦，就算没有一起到最后。
这是一段歌词，吴悠最爱听的，也是小雅最爱唱的。吴悠颓然坐在了沙发上把纸狠狠地揉作了一团。
严衡看着吴悠痛苦的样子心里实在不忍，坐在他身边说：“也许是你们真的没有缘分，不要再想了。”
吴悠的眼眶红了，低着头说：“知道么，昨晚我们在一起了。”
严衡愣愣地看着吴悠，突然愤怒地说：“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警告过你，如果不打算和小雅在一起，就不要做出格的事。她不是社会上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女人，你觉得你承受得起么？”
吴悠猛地站了起来，俯视着严衡瞪着血红的眼睛说：“是，你是说过，可是就在昨晚，不对，就在她决定和师强分开的那天，我就决定要和她在一起了。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还是事事听家人的安排，为什么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保护？而且，昨晚，我对小雅说了，我爱她。知道说出那句话之后的感觉么？除了幸福还是幸福，从没体会过的幸福。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说出这句话，这样，我的生活中就不只有无奈了！”
严衡也站了起来，看着吴悠，不知道该为他高兴还是难过。高兴，是因为他终于也为自己做了一把主，这是他一直看不惯吴悠的地方，事事都要听父母的，他也不止一次地挖苦过他，讽刺过他，可他只是笑笑。现在他决定为小雅做一回自己了，小雅却又离开了。而严衡的难过除了这一点，还有从他这些年陪吴悠走来，他知道吴悠的无奈，如果他真的决定这样做了，那他前面的路将是荆棘满地，会非常艰难。严衡拍拍吴悠，让他坐下了，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告诉小雅？她也许是因为不想拖累你才离开的。”
吴悠叹口气，靠在了沙发上说：“我以为我不用担心了，本来想着这几天就跟家里人说，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带小雅离开。你还记不记得我上研究生时候认识的那个留学生校友，在新加坡的那个？”
严衡不知道吴悠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了这个，说：“知道，怎么了？”
吴悠说：“他家有个很大的医院，一直想让我过去。我觉得父母年纪大了，离开他们也不放心。可最近因为小雅，我跟他联系过了，他非常欢迎我们去，他甚至连房子都给我们找好了。”
严衡盯着吴悠急了，说：“我说你这磨磨唧唧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现在怎么办，你安排得再好，小雅不见了，这都不是徒劳么？”
吴悠也着急地说：“找啊，要不然我叫你来干嘛？再说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犹豫么？”
“那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给我个痛快话，你真的决定和小雅在一起了么？”
吴悠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严衡说：“我决定了，为了小雅我什么都不顾了。父母总有一天会理解我的，就算他们不能理解我，那我也没办法。你帮我找找小雅吧，我都快急死了。”
“怎么找，我认识小雅还是因为你，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去找？”
吴悠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说：“童润？”
严衡心里纠结得要命，其实他明明知道小雅在哪里，可是却不敢确定自己该不该告诉他。一段不被家人承认的婚姻，吴悠和小雅真的就能坦然接受么？以他对小雅的理解，她把亲情看得比命还重要，怎么可能同意吴悠因为她而跟家人决裂？而吴悠这么孝顺，真的就忍心弃父母于不顾？等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所有激情都消褪了，那他们又怎么面对彼此？时间会冲淡一切，小雅既然决定离开了，吴悠在短暂的痛苦之后总有一天会释怀的，但冲不的淡却是亲情。严衡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说：“我也不知道童润的联系方式，要不你等我的消息，我问一下童果吧。”
吴悠刚刚要泄气，一下又来了精神，急切地说：“对，童果，说不定她知道小雅去哪了，就算她不知道，那她也可以帮忙问一下童润。”
严衡安抚着慌乱的吴悠说：“你先去上班吧，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一定要快！”吴悠叮嘱着离开了。
严衡在房间里一圈一圈地踱着步，想到就算自己不找童果，吴悠也回去找的。倒不如把童果叫来，跟她一起商量一下。打定主意严衡拨通了童果的电话。
中午时分，小雅到达了老家，回到家，打开门，一阵浓重的尘土味扑鼻而来。小雅环视着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拿起摆在桌上的全家福。看着依然美丽的妈妈，帅气狡黠的童润，禁不住泪如雨下。
“妈，你都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到你呢？我好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该怎么办，你能告诉我么？”泪水滴落在小雅手里的镜框上，妈妈的脸一下清晰了起来，她依然笑着，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小雅，像是在听她的诉说，又像是在给她勇气。小雅把相片拿了出来，放到包里，又留恋地看了房子一眼，拖着行李离开了。
探视时间，小雅和父亲隔着桌子坐在了彼此的对面。父亲的头发理得极短，瘦了很多，跟以前意气风发的他有很大的不一样。小雅的目光落在了父亲胳膊上疤痕上，呆呆地看着，内疚得说不出话来。
“闺女，你还好么？”父亲含着泪先开口了。
这一声久违的“闺女”让小雅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爸爸总是爱不释手地抱着她就这样叫她。可忽然有一天，爸爸和妈妈大吵了一架，从此再也不抱她也不这样叫她了。小雅哽咽着说：“爸，对不起。”
父亲叹息着，看着小雅，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问：“去见过妈妈了么？”
小雅摇摇头说：“怕错过了探视时间，想见过你以后再去。”
父亲点点头说：“替我跟你妈妈说，我对不起她。”
“爸，我要结婚了。”小雅低下了头，压抑着哭声说，“可是我不爱他，一点都不爱。”
父亲看着小雅的泪水，心里刀绞一样的疼，他急切地问：“为什么这样？”
小雅只是哭，说不出话来，父亲不断地问着，小雅只是摇头。等她哭够了，小雅平静了一下说：“爸，如果看到女儿这么痛苦，你是不是也会为我伤心呢？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再失去你。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你还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疼我，总是问我是爸爸好还是妈妈好呢？这么长时间了你都不想见我，我知道是我伤了你的心，可我真的不是成心的。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呢？”
父亲也压抑地哭出来，摩挲着小雅的手替她擦着眼泪说：“是爸爸对不起你，不是我不想见你，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可是，小雅，既然你不爱他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他？是不是有人逼你？婚姻不是儿戏，你要想清楚。看看你妈妈，她就是因为嫁给了一个她不爱的人所以一辈子活得都这么痛苦，难道你想像你妈妈一样么？”
小雅抬头看着父亲只是说：“我没办法。”
父亲叹息着说：“像是一个轮回，你和你妈竟然同样的命运。这样不行，我不能看你这样。”父亲擦了擦泪，像是下定了决心说，“去找你的亲生父亲吧，尽管他当年做了错事，但是最起码以他的能力，会帮助你的。”
“爸？”小雅震惊地看着父亲。
父亲自嘲地笑了，告诉了小雅一个地址以后又说：“你妈嫁给我就是为了给你一个合法的身份，她瞒了你一辈子，临死的时候也求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你，因为她想在你心中的形象永远都是完美的。我想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吧，尽管你不是我亲生的，可是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女儿看。当然，我这个父亲不够格，在知道这件事以后就再也没有关心过你。可小雅，你相信么，爸爸很想关心你，可我拉不下那个脸，我以为我这个样子就是对你妈最大的报复，可没想到，报复的其实是我自己。我这种情况根本就没办法帮你，你去找他吧，他会有办法的。还有，别怨恨你妈妈，她也是无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一个人到底犯了什么罪是不可饶恕的，后来我想通了，不是你妈妈，而是我。如果我珍惜她了，珍惜你了，甚至珍惜童润，你们就都不会这么痛苦了。是我亲手把这个曾经幸福的家庭破坏了，是我对不起你们。我知道我对你不好，我也不求什么，只求你以后不要像你妈妈一样，我求你要幸福，这样我才安心… …”
父亲说不下去了，内疚的泪水一直流淌着。那一刻小雅终于理解了父亲，她拉着他的手说：“我就是你亲生的。以前是，以后也永远都是。”
离开父亲，也许是因为好奇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小雅按照地址来到了这个小城唯一的也是最豪华的小区。她站在那栋别墅的对面很长时间，终于，她看到了从高级轿车上下来的那个戴着眼镜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男人习惯性地扫了周围一眼，却无意中与小雅四目相接。他呆住了，因为小雅太像她的母亲了。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年轻的美丽的女子，远远地冲他微笑着。男人不由自主地移动了脚步，慢慢地朝小雅走来，上下打量着她，试探着问：“你是夏小雅么？”
“夏”是妈妈的姓，看来，妈妈曾经告诉过这个男人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女儿，还告诉了他她的名字。小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突然从别墅里走出来一个和小雅差不多大的男孩，远远地冲男人喊着：“爸，妈让你进来，客人都等急了。”
男人没有理会，依然一脸期待地看着小雅，询问着她。
小雅看了门口的男孩一眼，激动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淡淡地对男人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姓蒋。”说完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要离开。
男人迅速地想着，对，她嫁的那个男人就是姓蒋。而且，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她临死前寄给他的照片上的那个，跟她妈妈好像。她的容貌已经像烙印一样烙在了自己的脑子里，不可能认错的！男人紧跑几步拉住了小雅，看着她惊喜地说：“没错，我没有认错，就是你。”
小雅又看了一眼朝他们走来的男孩，抽出了手，说：“您的儿子在等你，再见。”
男人想着小雅红肿的眼睛，样子看上去很憔悴，看着她拖着的简单的行李，冲小雅背影喊：“你妈临走前给我寄来了你的照片，她说有一天你会需要帮助，希望我能帮帮你。孩子，你是遇到难事了吗？”
小雅没有回答他，一边擦着眼泪，疾步往前走着，跳上了一辆出租车。
“爸，她是谁啊？”男孩看着小雅离去的方向问。
男人叹口气说：“你姐姐。”
“就是她啊？你不是一直在找她，我妈也同意接纳她了，怎么让她走了？”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喃喃地说：“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怎么那么憔悴？”
“爸！”男孩大喊。
男人回过神来瞪着他说：“喊什么？”
“你还不去追？”
男人大喊一声“坏了”，回过神来，小雅所坐的出租车早就没有了踪影。男人叹口气说：“算了，她要是不想要我这个没负过一天责任父亲，我就算追上了也没用。”
妈妈的墓前，小雅站立了很长时间，看着妈妈的照片，说了很多心里话。最后，小雅说：“妈，你放心吧，你爱的那个人过得很幸福。妈，我也相信，吴哥也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