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番外之穆子楚（1 / 1）

旖旎晕倒了，在我怀里晕倒了，我抱着她的时候，似乎就知道，她的灵魂已经跟着那倒下的躯体一起抽离了，她从我被关进拘留所那一天开始，就一直支撑着自己，我帮不了她，也没有谁可以帮她，她对我永远都是笑着的，可能的话，我倒希望她对我哭，打心底信任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对我坦诚，可是她做不到，她一直尽量的在我眼前保持微笑，维系着我们之间久违的关系，她已经支撑得很累很累了。

现在江南走了，她心底最亲近的人就不在了，她有理由坍塌，有理由晕倒，甚至有理由在病床上一直昏睡下去。

背对着这个被我爱了将近十年的人，我的无力无法挽救她的内心，我也不知道她醒来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如今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她伤心的同时会注意到我的落寞，等待她有一天可以看到我身上的悲伤，我知道这样并不光明磊落，可我没有办法，对她彻底放手，又或是对她没有期望。

江南没有在北方举行葬礼，旖旎也依旧在病床上昏睡，外婆却意外的没有病倒，老人家抱着孙子的骨灰，执拗的前往江南生前心心念念的地方——西塘，一路上，外婆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我代替旖旎，亲眼见证了那个时刻，没有纷繁的外人，只有简单的几口家里人，每个人都很痛苦，可是他们都不哭，外婆用颤抖的双手亲自把江南的骨灰埋好，然后站在他的墓碑前看着孙子年轻的嘴脸，微微的笑了一下，她说，江南，你不想让旖旎知道你在哪儿，是因为不想她放不下你，那么，外婆尊重你的意愿，把你的骨灰埋在静谧安逸的西塘，让江南的水，江南的情一点点的陪伴着你，让你来生幸福，来生继续做外婆的孙儿。

我和唐思彤搀扶着外婆，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我的余光就看到了旖旎的身影，她穿着一身肃静的黑色，脸颊凹陷，肤色白的慎人，我从没见过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她的美丽好似下一秒就会不存在一样，眼神飘渺的没有什么焦距，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站在江南的墓碑前，看着他微笑，我看着那执拗的小身影，突然懂得一些东西，旖旎的世界里除了江南就没有人能够进去，她以前所有的脆弱都习惯性的暴露给江南，江南不在了，她就没有理由再脆弱下去，她面对我的时候，不能够表现出脆弱，因为她怕我失望，怕我内疚的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我的这种爱，于她而言，是一种无形中默默的压力。

下山的时候，旖旎挽着我的手臂问，子楚，我们在西塘住上一段时间，好不好？

我侧脸看着她，她竟然笑了出来，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好。我既然给不了她安稳踏实的感觉，那么只能尽力的纵容她，好的，坏的，只要她想要，我都会亲手奉上，哪怕我的心会疼，也一样甘之如饴。

旖旎轻轻的靠在我的肩膀上说，谢谢。我只是想再陪陪江南，最后陪他一段时间，我也需要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态，你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王帆不在了，若言整天失魂落魄的，如今江南也不在了，我没有把握，我可以再承受些什么，我需要停下来，调整自己。

我把旖旎搂紧，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说，一切有我，我陪你住在西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认为，对我来说给她再多东西，也不如静静的陪伴她来得及时，我的旖旎，如今脆弱的不堪一击。

后来，在西塘一住就是两年，每周我和旖旎都会上山去看江南，带上一束山里的野花，陪他说一会儿话，有时也会拿一些江南生前爱吃的东西上去，旖旎再也没有哭过，我们每晚枕着流水声相拥而眠，只拥抱，我却从未动过旖旎，我知道她心里苦，心里内疚，我又如何忍心看她难过呢，有次我无意中的听到旖旎提起，她跟江南以前有关一盒叫Marlboro的烟的故事，她那天穿着白色的拖地长裙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头上是清晰明媚的漫天繁星，她轻轻柔柔的对我说，江南交给她一盒烟，叫她保管好，说等到自己滥情的时候，叫她拿出来提醒自己。

旖旎说，她是在不久前才知道那个完整的故事的，关于John和Sudan的故事，做烟草的John从一个怀才不遇的穷小子，变成了富翁，最终和出身豪门的Sudan在缠绵一夜后自杀的故事，那个故事里，两个人因为Sudan家里人的反对，错过了在一起的时机，即便彼此心中都有自己，可依旧没有办法挽回那种遗憾，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旖旎靠着摇椅一点一点的荡，她的裙角在地上不断的拖拉，我就坐在她的身边，搂着她，随着摇椅的幅度陪着她一起荡漾，旖旎枕着我的手臂说，我想江南是怕错过我，才叫我保存那盒烟的，而我因为自尊心，始终没有拿出来给他看，我自己把那盒烟都吸掉了，我是带着绝望，再见的心情了结我和江南之间的瓜葛，而江南却连个预兆都没有，就已然离席，这对他来说很不公平，也很伤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拉紧了旖旎身上的毯子，轻轻的圈着她的身体，让她把全部的重量放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等待她再一次在摇椅上睡着。

宋宸和陶茜来看过我们，那时候陶茜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在我家里一住便是两个月，宋宸也撇下了公司的事情来陪我们，每天过着自食其力日子，我和宋宸在一楼的院子里开了一家茶馆，沿着涓涓的溪流，日落时分，旖旎和陶茜总是坐在茶馆里最好的位置晒太阳，我和宋宸就站在远一点的吧台上，看着夕阳照射下的两个女人怔怔愣神，宋宸问我，子楚，你有没有后悔喜欢旖旎，喜欢的这么疲惫，如果换做其他人，你也许现在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爸爸了。

我转头看宋宸，轻声问，那你有后悔喜欢陶茜吗？

宋宸拍着我的肩膀说，如果陶茜的情况像旖旎一样，我没有把握还会现在这样喜欢她。

我看着他的眼神笑了起来，我说宋宸，陶茜是个难得叫人省心的女孩，所以，你对她好，就要好一辈子，我说过，我一辈子都会养着她们俩，护着她们俩，旖旎如果是我的妻子的话，陶茜就是我的亲妹妹，你…大概只算个妹夫吧…

宋宸看着我笑了起来，他说，穆子楚，你活该被姜旖旎折磨致死，你犯/贱啊你。

我深吸了口气说，犯贱，是个多么幸福的词汇啊，人生难得遇到一个你愿意付出，她又愿意接受的人，即便是犯贱，只对她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宋宸手里忙着冲茶，微笑的挽着袖子说，我只是心疼你，不知道你还有等多久，不知道旖旎什么时候会彻底醒悟过来，逝者已矣，珍惜眼前人…

我低头看着茶叶在开水的冲泡下一点点的荡开说，其实她都懂，她什么都懂，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罢了，我对她的感情就像是山间的茶叶一样，可总要经过开水灼烫才会慢慢挥发出自然的味道，我不急，我还年轻。

宋宸笑了一下，把手里的茶壶推给我说，三号桌的‘青山绿水’，去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