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回家(1 / 1)
我们在最末排混到两个位置,首发站还是有好处的。开动以后过了几站进入通州区了,人开始渐渐多起来。我发现他脸一直朝我这边偏,顺着他那一侧望去,原来有个样子挺邋遢的人挤在他座位一侧,估计把他熏着了。
我们两个本来就挨的很紧,他这一偏头,鼻子几乎要碰到我的脸和头发。
虽然我平日里一副无所谓的派头,被帅哥贴这么近,还是不禁心猿意马。还好他看不见我脸上的红晕,真是庆幸。转念一想,这么帅的男人居然目不能视,心里又没来由的有点惋惜。
“您看我在哪里能打到车我就可以下了。”
“哦。”我反应过来。想想他的难受劲儿,好吧,送佛送到西。看看窗外,繁华的街道已经映入眼帘,我赶紧拨开人缝,领着他下去。
安顿他在安全区域站好了,我一个人跑到马路边招手打车。只能说,我对拦抢出租车这方面的经验太少了,这会儿属于狼多肉少的阶段,好几次都被人提前拦截。
如此几番,我的好脾气终于被耗干殆尽。看看手机,我们两个已经在冷空气中站了半个小时,虽然帅哥脸色平静如常,但我却感觉自己无比挫败。
心急如焚的等了几分钟,终于,远处有辆出租车闪着小红灯开了过来。身边一个也在等车的中年男子竟然随手把我一下子拨开,迈步就往前走。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愤至极激发了我的小宇宙,我一咬牙一闭眼,几乎是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轮胎擦着地面发出巨大而刺耳的刹车声,我一把打开车门,司机大叔怒吼的唾沫差点喷到我脸上:“我说你打车不要命啊!”
顾不得说什么,我先把自己的包甩进去占住地儿然后赶紧往回跑。
“师傅您等等啊……”
我冲回去拉住帅哥。他踉踉跄跄的跟着我,狼狈万分。
安顿他在车里坐好,我把自己的包拿回来,师傅急得大喊:“他要去哪儿啊,你不跟着去啊!”
估计是从动作上看出他眼睛不方便了,我只好说:“师傅我朋友眼睛不太好,麻烦您把他送到他要去的地儿,车钱他会多付给您的。”
我估计他不会介意,也就大胆的替他做这个主了。
谁知道司机大叔死活不愿意:“不行不行,这活儿我拉不了,负不起这责任!“居然作势要开门把他拉出去。
我只好抢先一步坐进了车里。
“我去,我跟着去还不行吗?”
师傅嘟囔了两句,不情不愿的把车发动了。
“去哪儿?”
他报了个地址,我是路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反正是上贼船了,下也下不去,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我们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谁也不说话。北京号称“首堵”,车行驶得极其缓慢。窗外暮/色/降/临,我又养成了上公交就睡觉的习惯,居然就在这停停走走间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窗外大街上斑斓的夜灯,第二秒就发现自己歪在人家肩上。
真丢人!我赶快竖起身子。
“不好意思。”
“没事。”他友善的笑笑,侧面的阴影浮现好看的轮廓。
我问师傅:“还没到吗?”
“快了。”师傅这会儿语气很愉快,大概是觉得拉了一单好活儿。我看看打表器,好家伙,已经二百多了。
车子七拐八绕,在一个装修非常华丽的小区大门前停下。门口的小广场上,几根花岗岩罗马柱环抱着带彩灯的喷泉,灯光的映射下,能看见小区里扶疏的花木和树影。
北京的高档房子不少,不过我还从没遇见过住得起这样房子的人。他是第一个。看来我的层次还是不够啊!
“行了下车吧,”师傅开始掉头:“小区不让出租车进。”
他又掏出钱包付钱。我怕他把别人吓着,只好再次接过钱包。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有心想再搭师傅的车,但看看这车费,估计还得二百。不坐吧,又不知道怎么回去。唉,这年头做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看来我还是打听打听哪里有公交站,自己慢慢倒车回家吧。
我引着他下车,他个子比我高一个头,我只好仰着脑袋:“您自己能从小区门口走到家吗?”
从温暖的车厢里出来,我感觉身上有点冷,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哆嗦。
随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一眼,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现在已经是晚上8点多,加上坐公交的时间,回家估计也得半夜了。
“麻烦您送我回家可以吗?”他说。
我感觉有点意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不知怎么,推辞的话却说不出口。好吧,也不差这几分钟。我边想边再次任由他握住了我的胳膊。
一路走到了楼门里,电梯到了。我正准备礼貌的告辞,他却用身子挡住电梯门,说了句:“上来吧。”
他的语气很温和,但是又异常坚定,似乎用这样的方式下命令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本能或者习惯。面对这个男人强大的气场,我只好再一次放弃了抵抗,乖乖的走进了电梯。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卡片,一只手摸索到电梯控制面板的上方,然后把卡刷了一下。电梯开动了。
电梯门打开后,我才发现,我已经直接来到了他家里。
原来是一梯一户。
屋里很温暖,我感觉舒服多了。
很明显,到了自己家,他非常自在。站在在门厅里,他很熟练的换了鞋,又脱下大衣挂在了衣帽架上,然后很随意的说:“进来坐坐。”
我只好把大衣也脱了,进到屋里去。
客厅非常大,采光的那面墙做成了一面极其巨大的的落地窗,视野好得让人恨不得跳下去。环顾四周,我发现他的家陈设很简单,沙发,茶几和地毯,没有太多家具。虽然我不懂,但看得出应该价格不菲。
最让我惊异的是,通常作为电视墙的那一面,居然做成了一整条带玻璃门的嵌入式酒柜。透过玻璃门能看见柜子被划成了一个个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是斜斜卧放着的葡萄酒瓶。我注意到,在酒柜正中还安装着一个小型的电脑控制面板,上面有几个数字一直幽幽的放着蓝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恒温恒湿控制器?我不由得有些好奇。
“想喝点什么?茶,咖啡,牛奶,还是……葡萄酒?”身后有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我回头看他,他穿着一件立领的深灰色羊毛衫,手插在口袋里,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洒脱。
“葡萄酒吧。”我猜他一定有很不错的藏品。
他脸上有惊讶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嘴角一个上扬的弧度:“你喜欢喝葡萄酒吗?”
“完全不懂。”我笑笑,“不过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他脸上的弧度加深了,多了点欣赏的意味。“你坐。我去拿点东西。”
我看着他转身走开,发现他行动很自如,完全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伸长了手臂去摸索哪儿。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两只倒拎着的高脚酒杯和一个大盘子。眼看着他端着这么多东西向茶几走过来,我不由得替他捏了把汗,情不自禁的从沙发站起来就想迎上去。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还没等我伸出手,他已经准确的在茶几前停下了脚步,稳稳当当的把盘子和酒杯都摆在了桌面上。
我脑子里一霎间居然晃出种错觉,几乎要以为他根本就是看得见的。摄定心神往茶几上看一眼,我发现那大盘子里盛着许多切成小块三角形的白面包片,盘子的一角堆着些烟熏三文鱼肉,培根,还有几颗橄榄和几片干酪。
我的胃一下子不受控制的敲起鼓起来。
食材很新鲜,应该是现做的,他也就花了几分钟的功夫。
我对会做美食的男人向来很欣赏。
他走到酒柜前打开了玻璃门,伸手触到第一个格子,然后竖着往下,再往左,从里面拿出了一瓶酒。
我想这倒真是个好办法,数格子就行了。不过,要记住每个格子里都是什么酒,想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来尝尝。”他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一支起酒器,划开瓶盖上的锡箔,撕开,然后准确无误的将螺纹形的尖嘴旋进橡木塞里,不过是几下的功夫,随着“砰”的一声脆响,橡木塞就被完整的拔/了出来。
他一手摸到酒杯,用手指探着杯子的边缘,另一手执着酒瓶慢慢往里倒了小半杯葡萄酒递给我。我接过来对着光看了一眼,只觉得那酒液泛着淡淡的浅黄色,好像刚成熟的柠檬一样清新。端起杯子小啜一口,滋味甘甜口感滑腻,有很浓郁的果香。
“挺好喝的。”我赞道。
“这是甜白葡萄酒,甜味和香味都比较重,女性一般都爱喝。”他很满意我的反应。“记得吃点面包。家里没有别的东西,随便吃点垫垫肚子。空腹喝酒容易醉。”
我不再客气,真的很饿了。反正他也看不见,我就直接把面包块塞嘴里。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我感觉自己很放松,好像一点也没有压力。看来和盲人相处也是很有好处的。
一口面包一口酒,我心满意足的眯起了眼睛。这种生活真叫享受啊——我居然莫名其妙的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惬意和自在起来。
他很随意的坐到我旁边,伸手拿起片面包。“您贵姓?”
“免贵姓林。我叫林木木。树林的林,木头的木。”
“林木木……”他低声重复一遍,脸上浮现一个浅笑。他笑起来的样子还蛮好看的,竟然让我有一点微醺的醉意。
呵呵,还真的喝多了。我在心里自嘲一声。
“我是韩力。”
他伸手摸到茶几下面的一个抽屉,打开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名片很特别,“韩力”两个字大大的印在右边,左边密密麻麻印着各种公司和协会名称以及头衔,深深浅浅,字体各异,排列得也很杂乱,可是整体看上去却很协调,很有味道。
那些个公司和协会我一个也不认识,只是看出来都和葡萄酒有关,而且很多都来自法国。
原来是做这个行业的,难怪家里有那么多酒。
我端详着名片,发现这个叫韩力的人还有品酒师的头衔。一个盲人,失去了视觉,那么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更加敏锐。做个品酒师倒是不错的职业。
而名片的设计是不是想表达,无论他有多少头衔和身份,他还是他自己?
韩力坐在我旁边,手里捻着块面包打电话。
“嗯,已经回来了。”
“有人送我回来的。”
“你还有多久到?”
“一会儿见。”
看来他不是还有客人就是要出门。看看手机已经九点了,我得赶紧走了。
我向他抬眼望去。他已经吃完了手里的面包,左手手指不自在的动了动。我忽然想起他手上的伤来。
“您家有没有药箱什么的?我替您再把伤口处理一下。”
他沉吟一秒,没有再说客气的话。
“药箱就在抽屉里。”他顿了一顿,“不过我忘了在哪个抽屉了。”他指指茶几。
现在的茶几兼具储物功能,抽屉多一点也不奇怪。
我开了第二次就找到了药箱,打开酒精瓶子,用药棉蘸了点,把他受伤的左手托在我的左手心上握住,然后开始轻轻擦拭。
大概被刺激的疼,他皱着眉头。我只好放轻力度,边擦边对着他的手心轻轻吹气。“疼吗?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他脸上没有表情,脸却好像有点红。
我也有点紧张,暗骂自己,林木木啊林木木,不要表现得太暧昧,让人以为你是个花痴。
我尽量简洁迅速的结束战斗,给他撒上点云南白药,用纱布略包了一下。
“好了。”我放开他的手,“谢谢你的招待,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不要急,再坐一会儿。”他开口挽留道。
我以为他是客气,正要推辞,门口却响起悠扬的铃声。
他走到门边去,从我的角度看不大清,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有了交谈声,应该是有人来了。
那人走进客厅,一眼看见我,愣住了。
我心说,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让我一次遇见两个个帅哥。
帅哥怔住的功夫,韩力也走了过来,两个男人往那儿一站,一样的身姿挺拔,一样的潇洒随意,俨然就是一道令人惊艳的风景。
“这位是林木木小姐,是她把我送回来的。”他介绍:“这位是陆天宇。”
我站起来跟迎面向我走来的陆天宇握手。“你好。”
陆天宇漂亮的脸上全是笑,握着我的手,语气殷勤:“林小姐,幸会。今天谢谢你。”
这个男人有一双会放电的眼睛,嘴角笑起来很勾魂,却也带着点坏坏的邪气。
我直视他的眼睛淡然一笑:“小事情。”林木木我没什么特别的优点,就是很大方。
陆天宇冲我笑笑,伸手到盘子里捻块面包,转头对着韩力问:“怎么着?把我叫来有什么指示?”
“不早了,你帮我送林小姐回家吧。” 韩力的语气平静。
他侧过头对着我的方向:“林小姐,今天谢谢你。我还有点公事要处理,不能亲自送你了。请留个电话,改天我请你吃饭。”
我有些意外的看了看韩力。他是早就在心里安排好了吗?所以才会坚持让我把他送到到家里来?对了,还有这简单的晚餐——
体贴周到而不张扬,这才是真正的绅士风度。我对他的好感不由得又增加几分。
陆天宇含着一嘴面包嚷嚷:“合着大老远把我叫过来就是帮你当司机的啊。”
“怎么,不乐意?”
我很尴尬,陆天宇却狡黠的瞥我一眼,笑笑的说:“乐意,乐意至极。”
“记得把人给安全送到家再走。”
我跟韩力告别,上了陆天宇的车,已经是九点半了。
车行在北京的夜色中,我眼睛定定的看着窗外,一言不发。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太久没有出来过过夜生活,连北京的夜晚什么样儿都忘了。
“你是做什么的?”陆天宇突然发问,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出境旅游。”
“哦?都做哪些国家?”
“哪儿都做,主要是欧洲。”
“是吗?我做建筑工程的,说不定能跟你有合作的机会。”他偏头看我一眼,“你的电话是1XXXXXXXX,我没记错吧?”
我有点惊讶,刚才在韩力的坚持下,我给他留下了电话,没想到却被陆天宇听见而且记住了。
“别崇拜我,美女的电话,我听一遍就能记住。”他用右手指指自己的脑袋:“这是一种本能。”
我不禁哑然失笑。这个人自夸的本事一流。
“诶,问你个问题行吗?”
“你问。”
“你用的是什么香水?”他把鼻子往我这边一凑,夸张的吸气,“这么好闻,赶明儿我也买了去讨好我女朋友。”
我一乐,“我哪有用什么香水啊?”随即转念一想,“你说我身上这个味儿啊?是我自己做的手工皂味儿,杏仁油牛奶和蜂蜜,还有点香草。”
“你还有这本事?”他惊讶,“我说呢,这味儿闻着怎么让我这么饿呢。要不你卖两块给我吧?”
我笑了起来:“送给你好了,不过现在没新的,要等我有空做的时候。”
“不急,我会打电话跟你要的。”陆天宇脸皮厚得赛过城墙。
到了小区,他坚持送我上楼,一直送到门口。“韩力反复交代,我可不敢阳奉阴违,要是你出什么事儿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太夸张了,就这么几步,能有什么事儿啊。”
“那可不好说。”他摆摆手。“诶,你男朋友不会发现你夜归还有男人送,跳出来打我吧?”
我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说话间到了门口,我也不掏钥匙开门,面对着陆天宇笑着说:“谢谢你送我回家。”
“不准备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保持着微笑,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下次吧。”他给自己找台阶下。“别忘了要给我的东西啊。”
“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