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26.舞殇(1 / 1)
第二天明汐又是很早就起床了,她发现,她的睡眠时间好像变得越来越短了,没办法,她几乎没有一刻敢放松下来,神经时刻都处在紧绷状态,怎么能睡个好觉。
除了在明暮身边。
她去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她要和平时一模一样,即便,西暮璟可能已经抓住了夏舞,又或者此刻她的房门外就有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在瞄准她,她也要一如平常。
唯一担心的……就是明暮。
宿夜来了,面色平常,带来了一本书,西点书。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一个传递信息的方式,在危急时刻,这西宅里到处都充满耳目,他们不能直接交谈复仇的内容,就要通过一些别的方式。比如,这本她托他买的西点书,作者是美国CIA的一名教授,这上面的某些地方就会有她想要的答案。她目光示意他,问的不是任务成功与否,而是明暮的安全,他微不可见地轻点头,表示让她放心。
她心里松口气,示意他出去。吩咐佣人送上早餐后,她悠闲地翻开那本书,通透的眸子随意地浏览着书的内容……顺便寻找答案。
端起果汁,一边喝,一边缓缓翻书,突然,目光凝在了一页上,再移不开。
第四页,第七页,第二十三页,第五十四页。
所有的信息连在一起:下毒成功,夏舞被识破身份,已枪毙,尸体昨夜就被夜影处理了。
手在缓缓用力,那整洁的纸页上渐渐出现了折痕,僵硬地合上书,状似悠然地拿起面包涂上黄油,轻咬一口。这面包酥软香甜,非常可口,她却忍不住想要……呕吐。
胃里一阵阵痉挛似的抽痛,嘴唇渐渐失去血色,她咬了咬唇,拿面包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面包已经完全变形。
这算不算她杀的……第一个人?
可是,她该高兴,无论如何,药只要成功下在西暮璟身上,这个任务就算成功,虽然死去了一个人,死去了一个无辜的人。她安静地咬着变形的面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嘴唇苍白地像两张菲薄的纸片,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但她仍然坚持把它全部吃完,连果汁都喝干净了。
下在西暮璟身上的药叫:phantom(幻影)。这□□的可怕就在于它有着极强的繁殖能力,如病毒般不断分裂繁殖吞噬中毒者的脑部细胞,破坏其神经系统,中毒者起初并没有什么症状,到后期就会有类似严重精神分裂症的症状,他会产生强烈的妄想,幻觉,还会出现情感障碍和一定的行为障碍。可这些并不全是当初她选它的原因,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这药是独一无二的,发明这药的人已经死去,连解药都只有一份,本打算留着给夏舞的。
如今,也用不到了。想必宿夜已经处理掉了。
她擦擦嘴,准备起身去找西辰,可刚一站起,脚下一软,又重重坐回椅子上。她怔怔地眨了眨眼,好像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感觉到了什么异样,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白皙纤美,此刻却在剧烈颤抖……怎么也止不住,仿佛不受大脑的控制。她面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切,双眸渐渐空洞,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
…………
“你怎么保证我的安全?你知道西暮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那男人的力道几乎能把你的腰掐断。
“大致……知道”她轻点头,目光流露出一丝冰冷的嘲讽,七年前她就领教了,“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夏舞像听到了最大的笑话,“我可能会死,你知道吗?”
“是的。如果你露出马脚被西暮璟识破你的身份,你还不至于死,但如果你血里的药被他知晓,那你必死无疑。”
“……”
“可是,夏舞。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带夏静逃走,一个是选择去。”明汐坦然道。
夏舞只静静地听她冷静到近乎残忍地分析完,扯了扯嘴角,却有些僵硬,“如果我两样都不选呢?如果我就选择让夏静去呢?”让那个年仅十七岁的高二女生去呢?去那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的床上,受他□□,失去贞洁,然后让她拖着那副肮脏的身体再坐进教室?
明汐想了下,片刻后,淡淡道,“那我就看错你了。”
…………
可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夏舞和夏静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她们彼此相依为命,都深知对方对自己是多么重要,一旦失去,这个世界会变得多么孤寂。第一次看见夏舞,她就发现那女人有着和自己相同的眼神,波光流转的美眸因为常年的放纵生活变得迷离魅惑,但那深处,却隐含着一片纯净坦然。那是不容任何人触犯的禁区,为守护那片纯洁,她会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包括……生命。
*...*...*
西辰正在练枪,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防弹背心,勾勒出他挺拔的腰线,脸上没有带护目镜,阳光中,他微微眯起眼,目光聚焦住前方的目标,正准备射击,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昨晚听到的枪声不会是你练枪发出的吧?”
“不是。”他将防弹衣脱下和枪一起,交给身边的佣人。
“那怎么回事?”明汐从佣人手里拿过毛巾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薄汗。
“父亲杀了一个女人。”他淡淡道。
明汐心里微寒,凉凉一笑,“可你说的好像不是一个女人。”
“嗯?”
“我是说,你说这个话的时候让我感觉,你父亲杀的不像是一个人。”就像一只畜生,像你刚才练枪时用的靶子。
他眸光微动,抱住她,轻声道,“对不起,让你感到害怕了吗?”
明汐拿着毛巾,手指无形中用力,面上却无表情。
“明汐,我虽然不太了解父亲,但我知道,他杀人一定有他的原因。”他的声音低柔,在她听来却格外刺耳,像有东西在锯锉她的耳膜,让她厌恶得想立刻推开他,远离自己。
此刻,她感到恶心。
为他们明明漠视生命,却总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淡淡道,“哦。”
他松开她,认真注视她,“明汐,我知道你无法接受这一切。”
“……不,我能。”她缓缓摇头,却没看他。
他凝视她,半响,肯定地说了句,“你不能。”
“不能也要学会接受。”
他微微皱眉,看出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她勉强地笑了笑,目光移向他,“你的母亲曾问我爱你什么。”
他不说话,静等她的答案。
“我回答,我爱你的全部。”
落叶被风卷起,轻轻飘舞在空气中,如一只只哀伤的蝶,在萧索的秋意中舞尽最后的生命。
她幽幽补充,“爱你的全部,当然包括你身后的黑暗。”
“……”他低眸静听她的话,良久, “可你无法爱上,即便你努力。”他平静一笑,有一抹伤感,有一丝苦涩,“除了恶魔,任何人都无法爱上黑暗,即使他们出生在黑暗中,拼尽全力,也只是能够勉强适应。”
他缓缓诉说,声音低哀,飘散在空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哀戚无奈。
他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怔怔地看向他,此刻他天使般的面孔上竟有了一丝悲伤的气息。
她不禁心里一动,脱口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泰国?”
她的问让他一怔,转瞬微笑道,“今晚。”
“那我要回趟家。”
“嗯,你好像很急。那么想去吗?”
“当然,我还想着和你一起去看人妖呢。”她不热不冷地说着俏皮话,眼神却有些闪烁。
“……”
*...*...*
“西辰应该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他好像从佐镜的部下嘴里问出了什么。”
明汐勾起一抹冷笑,“我也这么想的。”只是他并没有动手,看样子自己的地位还是有限的嘛。无所谓,现在不急。如果说是莫漪要杀她,可泰国的事一出,莫漪的可能性就基本被排除了,至少在表面上,西辰不会去找自己母亲的麻烦了。因为此番去泰国,明汐预感到,西辰从老莲嘴里拷问出的,估计会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我不在的时候,你派人保护好明暮。那个医生治疗的时候,你要一直在边上。”
宿夜久久未接话,她疑问,“怎么了?”
只见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句,“你心情不好。”这是一个肯定句。
“……”
夏舞的死像一把薄刃轻轻割开了她的心口,起初并不怎么疼痛,但随着时间推移,鲜血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到最后血流成河……尽管是以复仇的名义,是以保护她妹妹的名义,她还是死了。
被自己害死的。
连尸体都找不回。
“宿夜,夜影是怎么……处理尸体的?”她的声音凌乱颤抖,几乎快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了。
他沉默一会,“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明汐觉得喉咙发紧,舔了舔嘴唇,“…能让人,消失吗?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宿夜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低眸一会,道,“这样的方法不计其数。”
明汐颤抖着闭上双眼,她想到了母亲。那个哀婉,温柔,又有些软弱的母亲。她的软弱体现在,她对爱情从不强求,面对爱人的离开,她从不会说一句挽留,这是她爱情的尊严还是别的什么,明汐不明白,但她想或许这就是她被两个男人抛弃的原因,即使她是那么优秀。
看着明汐的神色,宿夜把到口的一个问题咽了回去。
他想问明汐,如果那个医生说,明暮治不好,她会怎么办?即使把原来的心脏拿回来,如果明暮的身体已经油灯枯尽,到那个时候,她会怎么办……
明汐没有进家门,她只是远远地看着自家的窗户,看着明暮在窗前安静写着什么,他今年已经大三,该要筹备论文了吧。
那琉璃般的眸子,通透美好,此刻正散发着莹莹的暖光,宿夜静静地看着,却突然不受控制地一把抱住她。抱进怀里才觉察到她是那么冰冷,冷得像一具浸泡在海水里的浮尸,层层衣服都遮盖不住那股寒意。
那双眸子虽然美好却也那么脆弱,她们所有的维系都是那个病弱的少年。
“宿夜?”
“别怕,明汐。”
“……”
“你想得到的,我会帮你得到。你想守护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而你犯下的罪……”
她怔怔地抬头看他,“……”
他凝望她,黑眸里的光芒竟让她禁不住微微眯起了眼,“我们一起承担。”
——“死后也一起下地狱。”
泪水毫无征兆地流下,即便她将头仰起,仍是顺着眼角不争气地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