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祸从天降（1 / 1）

有笑的，就有哭的，这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存在对立的一面。就像阴与阳；美与丑；善与恶；爱与恨。

有这样一句名言：“世界上没有比爱情的惩罚更痛苦的，也没有比服侍它更快乐的事了”。如果说，以前的方志坚是生活在天堂，，那么，现在的方志坚肯定是生活在地狱了。

欢笑没有了，幸福消失了，他的世界只是一片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谁能体会到失去爱情的滋味？只有失去过爱情的人。没有失去过爱的切身体验，就绝对体会不到那种痛苦。那种血淋淋的痛苦只有失恋的人才有，而又让看着他痛苦的人更有一种揪心的痛苦。

方志坚体验到了这种痛苦。方志坚已不是方志坚。方志坚已忘了他曾是方志坚。

整整一星期了，方志坚头不洗，夜不眠。他天一亮就出去，天晚了才回家。他不停地寻找、寻找。经常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笑脸。他的人迅速地消瘦，他的神情愁苦的让人深感压抑，他的身体疲惫的摇摇欲倒，他的举动让人深感恐慌。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他的仇敌，他的克星，他要与他厌烦的一切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方奎元叶子文夫妇真是担心极了，揪心极了，他们真害怕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他们的儿子看来和疯子差不多。他面白如纸，双眼深陷，神情痴呆，智慧已经远离他。除了寻找，他已不会做任何事。仿佛，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寻找，不停地寻找。寻找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寻找可以支持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方志坚恨不得杀了自己，以此向深爱的人儿谢罪。他太可恨，太可耻，太无知。他怎么可以骂她如此之狠，怎么可以打她如此之狠，他爱她，他怎么忍心做下那些事。他诅咒自己，恶劣地不停地诅咒。如果她肯回来，肯原谅他，如果以死能挽回以前可爱的一切，他会毫不犹豫的死掉，哪怕死到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哪怕变成一颗孤魂遍野游荡。只要她别逃避，别隐藏起来。她太狠心，太狠心，她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让思成带她走。思成带着她，那个混蛋他竟然抱着她走了。她跟着他方思成走了。她撇下他方志坚走了。他不能接受，不能承受，更不能忍受。她消失了，方思成也消失了，他们一起躲起来了。他们一起！方志坚咬牙切齿，方志坚痛恨莫名，方志坚心神俱碎。亲爱的人，你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方志坚喊了，喊了一千遍，一万变，回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恼人的回音。

他开始一天天呆在魏颀桐的家里等待。躺在她睡过的床上，坐在她坐过的沙发上，抚摸一切她抚摸过的东西。房间里摆设依然，人去屋空，物是人非。造化弄人，谁能永远把握住拥有？谁能有幸永远拥有幸福？往日的一切如行云流水，不可追回。情伤怀，意缱绻，惆怅百折，伊人在哪里？

厚厚的一本“情人录”影集放在方志坚面前的写字台上，他一张一张地翻看着。这里面放着他和颀桐恋爱以来的全部合影，每一张合影都记载了他和她共同拥有的灿烂辉煌。所有的甜蜜都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成为刻骨铭心的记忆。看吧，他和她紧紧依偎在一起，手儿牵着手儿，脸儿贴着脸儿，或坐、或卧、或躺，高高兴兴，亲亲蜜蜜。看着看着，方志坚突然抱头痛哭。亲爱的人儿，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志坚，我爱你，好爱好爱的。”

哦，桐桐，是你在对我说吗？我听见了，是你，是你。我已感觉到你柔滑的手正勾着我的脖子，已感觉到你热热的气息吹到我的脸上，已感觉到你柔软的嘴唇碰到我的嘴唇上。你正躺在我的怀里，你脉脉含情地看着我，柔声柔气地说：“志坚，我要做你可爱的小妻子，我多想做你可爱的小妻子啊！”亲爱的人儿，做我的妻子吧，做我永远的妻子吧，做我永远的小妻子。我不能没有你，不能失去你，你说了，你说了哦，桐桐。

墙上，魏颀桐母亲的遗照还高悬在那里，这个一生凄苦，一生破碎的女人，她正用一双恋爱的目光望着方志坚。方志坚的心哭泣了。

“阿姨，好阿姨，桐桐走了，她不要我了，阿姨，我不能完成您的心愿了。我伤了她，我对不起您，请您帮助我好不好？如果您在天有灵，请保佑我，请告诉她我的思念，我想她，我是多么想她！阿姨，如果您不走，该有多好，您会理解我的，阿姨，只有您了，只有您知道我爱的有多真，有多深。阿姨，帮帮我，帮帮我••••••”

方志坚跪对着遗像，不停地祈祷，不停地祈求。伤心，剥夺了他的理智和智慧，使他不由的把全部的希望寄托给并不存在的魂灵。直到不放心他的叶子文找到这里来，才停止了他这毫无意识的一切。

“儿啊，走吧，跟妈会家。”叶子文拉着方志坚的手，把他拉起来，伤心的泪水滚滚而下。

“妈，她不回来了，她不回来了。”

母子两个，泪眼相望，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走在大街上的方志坚，像一个醉汉，脚步不稳，东摇西晃，神志不清。连日来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已使他疲软无力到极点。一个肉体之身，怎能受得了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方志坚是白痴吗？他竟对自己如此刻薄无情！方志坚不是白痴，他的智商很高，发生这样的事，在常人看来也许不可思议，但是情为何物？一个人只要动了真情，是会与爱人同生共死的。“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这份刻骨的至死情怀不是演绎了绵绵不休的千古绝唱吗？

此时，正值下班时间，大街上人流如潮，大小车辆川流不息。方志坚如此失神地走路，让紧跟在他身后的叶子文担心不已。她害怕出什么事故，就紧走两步，拉住他的手。

“坚儿，注意点，这路上车太多。”叶子文叮嘱道。

“没事，妈妈，我自己走，您小心点就是了。”方志坚说完，很快地向前走去了。

叶子文没法，只好看着方志坚自己走。她本人的身体也十分虚弱，不长时间就有点力不从心了。又过了一会儿，举步艰难的她已被方志坚落了一段距离。

“坚儿，千万小心！”叶子文又不放心地叮嘱道。

这世间的事就是怪，越怕出事就越是出事。也就是叶子文话音刚落之际，从方志坚前面的拐角路口横穿过一辆小型轿车，眼看就要撞到方志坚身上。

“坚儿，有车！”

叶子文大惊之下冲口而出。但是，已经晚了。她眼看着方志坚倒了下去。

“儿啊！”叶子文顿觉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志坚！志坚！我的儿，你醒醒！醒醒！”叶子文惨叫着，悲伤的泪水糊了满脸。

在两个好心人的帮助下，危在旦夕的方志坚很快被送往医院。一路上，叶子文紧紧地抱住毫无意识的方志坚，发疯般地哭诉：

“我的儿！我的儿！我的苦命的儿啊！”

人们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看来一点不假。天上掉馅饼的事不多，祸从天上来的事却不少。方奎元怎么也想不到，他半生艰难，人到老年还是不得安生，他那一颗伤残的心已伤透了。

儿子，儿子，他方奎元的儿子，这已是第二次车祸了！是命中注定的吗？儿子越好，灾难和打击就越多。不久才从医院里出去了一个，马上又进来一个，他方家，犯了哪个煞星了？

坐在儿子的病床前，方奎元老泪纵横。方志坚一身缠满纱布绷带，鼻孔里插着氧气管，盐水瓶里的液体源源不断地输往他的静脉。他还在昏迷之中。一天都过去了，他始终没有醒来，看情景不是太乐观。医生说，生命没有问题，至于到底能恢复到什么样还不好说。他的腿部已受过一次伤，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方奎元当然不希望儿子落下后遗症，但是，只要能保住儿子的命，已是他求之不得的。这种情景之下，还有什么能比儿子的命更重要？哪怕是个残缺的儿子呢？

触景生情，方奎元不禁又联想到方志坚的亲生母亲，那个他爱入骨髓的女人，就是在一场意想不到的车祸中失去了生命。想想妻子，再看看儿子，方奎元更是揪心的难过。

叶子文用手绢擦去方奎元面颊上的泪水，自己反倒哭得更加伤心。是她亲生的儿子害了志坚，这让她于心难安。

“奎元，我对不起你，我给你生了一个不听话的儿子。”

“不，不听话的儿子不是你自己生的，是我们生的，这不能怪你。‘养不教，父之过’啊！”

“奎元！”叶子文抽泣着靠在方奎元的肩膀上，痛哭失声。

此时，她瘦弱的身躯颤抖着，一颗并不坚强的心脏再也受不了如此打击。方思成，他是她的儿子吗？她养育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他再也听不进父母的话了。她爱了他二十几年，却从没得到应该得到的爱戴和尊重，一颗母亲的心像是一下子被揉碎了。善良的女人，慈爱的母亲，她骤然间苍老了。她糊涂了，困惑了，她多想他小的时候啊，那么漂亮，那么可爱，那么听话。这个小生命一天天成长着，不知不觉长到这么大，他有魁伟的身体，英俊的脸膛，潇洒的英姿，他的一切无不展现了他年轻的风采和迷人的魅力。可儿子再不属于母亲了，她的母亲的生命就在儿子的一天天成长中衰老了。她不能不为生命的成长与变幻感到震惊。

她是母亲啊，母亲的责任就是关心教育自己的儿女。可她的儿子成什么样了？自私的不近人情，残酷的缺乏爱心。他竟然把他哥哥的未婚妻抱走了，他竟然从这个家里消失了。如果能用什么牺牲可以换回她儿子的道德和良知，她情愿用她自己的生命！她牺牲什么都无所谓，她老了，她的儿子还年轻。前面还有大老远的路，还有几十年的人生。儿子是她的血，是她的肉，儿子是她的血肉啊！他们是连为一体的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儿子还是儿子，儿子的血管里流着的，依旧是她延续给他的血液啊！

作为女人，作为母亲，她经历了十个月怀胎的艰难困苦，经历了分娩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用她的心，她的血汗养育了她的儿子，他却做下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她怎能对得起自己的好朋友志坚的生母陈香菱？怎能对得起至爱的丈夫方奎元？怎能对得起心爱的儿子志坚？她有罪，有罪啊！这所有的事故和不幸都是她亲生的逆子惹下的。叶子文太伤心了，簌簌的眼泪拉成线一样地流着。这一次叶子文倒叫方奎元担心了，他好像忘了自己的痛苦，只是不停地温柔地安慰着他的妻子：

“子文，不要太难过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志坚能保住这条命已经不错了。”

这一对老人，他们实在是一对很完美的夫妻，顺境逆境中都能互帮互助，彼此给予。是的，爱的伟大就是表现在爱着的男女双方彼此无私的奉献，深刻的理解，真诚的给予。那是感情的极至。能够达到感情的极至的男人和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能有多少？它并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达到而又能维持到花甲暮年的。

方志坚终于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他不断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叶子文心疼地抚摸着他打着点滴的那只胳膊，温柔地呼唤道：

“坚儿，你听到妈妈的声音了吗？坚儿！”

但是，方志坚已不再动，也不再有□□声，他仿佛睡得很沉很沉，仿佛，他的灵魂正飘荡在另一个世界。

“小——桐。”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他在昏迷之中叫了一声魏颀桐的名字。他的声音很小，很模糊，像从另一个世界飘过来的。然，叶子文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心似被蛰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儿子啊，他的命都快保不住了，却还在仅存的意识中记挂着心爱之人，这是怎样的一份痴情啊！但是，儿子的这种痴情颀桐又怎能知道呢。当亲爱的儿子躺在医院里忍受着相思和病痛苦受煎熬的时候，颀桐正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她是否也会记挂着眼前这个遭遇了不幸的生命呢？思成抱着颀桐走了，凭他的个性，他会让颀桐回到志坚身边来吗？这件事，从此就带着这么一个疑问搁到叶子文的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