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村子（1 / 1）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幽州边界。
幽州是冷火两国的边界之城，现在两国休战，冷国国君赐公主与其皇子成婚，两国既结姻亲自然相约和平共处，这幽州作为边疆大镇，军事重城，朝廷历来重视其发展，城中百姓的日子过得也是相当的安逸，然而，表面的平静并不能代表这真的是和平盛世。
繁华的街道，炫目的彩灯，给这红尘俗世披上华丽的外衣，但是，这层虚华之下隐藏的危机四伏并不是不存在。
苍耳敏锐的感觉到，乱世，将近了……
苍耳是沿着边界线走的，她想看看国与国之间的斗争，暮王府虽然很好，可到底不如现在这样的自由。
连绵起伏的山势掩盖着两国各自的心怀鬼胎，苍耳记起几个月前的时候她和冷暮、风祭一起护送公主出嫁，冷暮当时的表情很凝重，她想他一定知道这次任务的重要性，所以，她才尽力去帮他。
其实从始至终两国的人都只是在做台面上的功夫，冷然的病迫使他不得不早早的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但是他的几个兄弟也是在暗中蠢蠢欲动，像猎人似的盯着他手中的这块肥肉，而朝中的大臣们更是各自心怀鬼胎，想起风祭说的他们在朝的表现，苍耳就忍不住想要嘲讽的笑，真的是一群傻子！
他们的争斗对于本来就窥视着冷国的火国以最好的时机，连一些周边小国都在积极地筹划着怎样才能在这场混乱中牟取一杯羹！这真像是近代的中国啊！苍耳记得自己当时即使这个想法，禁不住笑他们的迂，正所谓蚌鹬相争渔翁得利，他们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而不从长远着眼，白白的为别人做了嫁衣！
那些在森林里偷袭的所谓贼匪，苍耳早就猜到他们的身份了。想必这天底下最不想让冷火两国结姻的除了冷国的主战派，怕就是它火国自己了！
若是冷国不肯结姻，那么，他们就有理由名正言顺的攻打冷国，若是他们正的答应了，那么只要这冷国的公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他们火国大可以起骗婚为理由挑起战火！假使真的除不掉那倒霉的公主，他们自然也不出亏，反正来日方长，只是找一个打仗的理由而已，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战火不趁着冷国内部不定，祸起萧墙之时狂烧一次不就太可惜了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一路走来，苍耳看到的是百姓数经战火的无奈和朱门酒肉臭的人性肮脏，让她忍不住摇头，权利、财富、威望……那些真的那么重要吗？
两国之间一旦局势不稳，那么，原来最为繁华最为安逸的城市就要最先接受战争的洗礼！这是定数，这一点，老天是公平的，当然，公平这个词对于人世的万物来说是是无法存在的名词。
战火最先波及的永远都只会是百姓！苍耳已经经过了好几个村庄了，那里的人们对于外来人口的惊恐仿佛与生俱来的，根深蒂固。
这天，苍耳又来到了一个村落。
当村子里的人们听见她的马蹄声的时候，那些原本在田间耕作的人们都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戒备，恐惧，仇恨……
当那些莫名的情绪随着目光一道道从远处射来时，苍耳记得自己禁不住愣了下，似乎在记忆的深处，也隐藏着那样的目光，可是当她在记忆深处追索的时候，却是一片空白，还来不及思索，远处的大人们就已经行动起来，女人们抱着孩子飞快的进屋，男人们则那和手里的锄头慢慢的将苍耳包围，眼睛里闪着谨慎的目光。
苍耳并没有生气，只是那些目光让她忍不住的有些微微的心痛，他们或许并没有恶意，苍耳想着，便扬起了单纯甜美的笑脸，对这那个领头的男人无心机的笑，用天真甜腻的声音说：“大哥哥，你们很讨厌我，要打我吗？”
她清楚地看到那些人都微微地愣了，她就知道自己无心机的笑脸有时候比武功更有用！虽然她现在“是个男的”，但是谁规定男的就不能笑的倾国倾城？！
“小兄弟，你……你是城外来的？”男人有些犹豫的思索了下，还是选择相信苍耳，哎，想来能有这样单纯笑脸的小孩子，应该是好人吧。
“是啊，大哥哥，我是京城来的，和家人到宣州去（幽州的邻县，也是冷火两国的国界城市），谁想在路途中遇到了匪徒，我就掉到山崖下了，后来被人救起，现在正想回家呢，我的家人一定急坏了……我有不知道路，都走了好多天了，可是还是一直在绕远路……大哥哥，你可以帮帮我吗？”苍耳从马上跳下来，将脸上的笑容漾地更加无心机，乖巧地像一只可爱的小狗狗，让人忍不住的想要相信她。
果然，那头领一看到苍耳的笑颜，脸上显现出愧疚，对其他的人招招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则带着另外的两个人走到苍耳的面前道：“小兄弟，真的很不好意思，现在时非常时期，大家多少有些紧张时难免的，小兄弟不要见怪才好。”
“怎么会呢？”苍耳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天真笑容，让刚刚紧张的众人放松了表情，“只要大哥哥不要讨厌我就好。”虽然明白乡民仇视的目光并不是针对自己，但那仍让苍耳觉得难受，现在看到人们脸上和善的笑意，苍耳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众人说笑着，那个被苍耳叫做大哥哥的男人看苍耳是个外乡人，知道她奔波一路便热情的请她到家里坐客。
这一路来，苍耳就觉得奇怪不已，这些纯朴的乡民们似乎都很仇视未来人口，经过了几个村庄之后，苍耳收起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因为她看到，在卸掉了防备的伪装之后，这些纯朴的人儿们是那样的热情洋溢，待人宽厚。
乡亲们的热情款待让苍耳看到了以前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些少的可怜的高贵品质，在那样一个物质横流的世界里，像这样的赤子之心还真是少的可怜。想到这儿，苍耳禁不住庆幸自己来到了古代，让她亲眼见证了原来时间还是有那么一片净土的。
历史滚滚前进的车轮带给人类的，或许是文明的进步，生产技术的飞跃，但是，谁又能否认，她扬起的红尘没有蒙蔽人心？随着年华的流逝，人类得到了物质的文明，可是心灵呢？是不是早已悄悄地遗落在不知名的角落了……
这个世界又要不和平了！冷火两国早已不像表面上那样的和平了，即使大多数城市一片祥和，高层领导人也极力掩饰，但是，像幽州这样的边疆重镇是不可能不成为众矢之的的，一旦两国关系紧张，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他们幽州！
是，冷国的公主已经和亲，可是那又怎样？他火国的胃口岂是一个公主可以喂饱的？更何况还不是皇帝亲生的！百姓虽然低贱（统治阶级的观点），但是优秀的统治者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既然冷国已经和亲，他火国自然没有理由挑起战争，明智的皇帝就应该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是啊，他堂堂一国之君当然不能顶上暴虐好战之称，可是，强盗可以啊！他们生来就是抢劫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管他什么名声理由！就“强盗”这两个响当当的大字就可以让他们为所欲为，只要他们想，想抢谁，就抢谁，想啥时候抢，就啥时候抢！而且，又没有人规定强盗这一职业只能民办，不能官营，是不是？如此方便的敛财之道，为何不走呀？！
“哎，这些年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苦啊。前些年，就算是收成不好，但大家的日子过的还算是稳定。可是现在，哎，能活下来就已经不易了。也不知怎的，这些日子，强匪四起，到处烧杀抢掠，我们平头百姓哪能斗得过那些个凶神恶煞？现在大家都过得提心吊胆，一边种田，一边还要注意外来人口，唯恐让人钻了空子。今天你也看到了，大家的弦都绷得紧紧的，哎……这样的日子，真不知要过到几时？！”洪生（领头大哥哥）叹着气，脸上的担忧尽现。
苍耳张了张口想要说出几句安慰的话，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讲不出，良久之后才叹出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听得洪生似懂非懂，只能无奈的叹气。
苍耳一大早就被洪生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昨天赶来一天的路，确实是累了，因此就借宿在洪生的家中，想要好好的休息一晚第二天再接着赶路，可是，他这么早叫她干什么？半睁着迷蒙的眸子，苍耳瓮声瓮气的问道：“大哥哥，怎么起这么早？要干农活吗？”
洪生看着她一脸的疲惫，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神恍惚，低下了头，半响，才抬起头不好意思的说：“小兄弟，你会功夫吗？”
“会一点的。”苍耳点点头，看到了洪生眼中的意思不自然，睡意立刻去了八九分，“大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洪生摆着手，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是这么回事，天儿（洪生的小儿子，苍耳很喜欢他）他想吃野味，可是我实在是走不开，村里的人这些日子也是寸步不敢离开村子。我们既要防着土匪来袭，还要种田，还真是忙不过来。嘿嘿，连孩子生日想吃顿野味，也不能满足，我想着小兄弟你既然会功夫，抓几只野兔应该不成问题，能不能麻烦小兄弟你进山里一趟，帮我们打点野兔什么的，也好给孩子解解馋。”
洪生说完才抬起头来看着苍耳，脸上红了一片，苍耳只当他是怕麻烦自己，于是未曾多想，便点点头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洪生将山里的情况详细的告知了苍耳，不停的叮嘱她要小心，让苍耳小小的心里充满了温暖，同时却也参杂了一些疑惑，为什么连陌生人都可以这样诚挚的关心她，可是她的那个所谓的爹却连一个好脸色多不肯给蘡薁呢？
苍耳很快的抛开了心中所想，拍着天儿小小的肩膀说道：“天儿，你要乖乖的等着姐……哥哥，哥哥很快就会给你带会好多野兔子的，到时候，一定要把天儿喂得胖胖的。”
天儿高兴的挥动着小小的胳臂，在苍耳的脸上响响地亲了下，乖巧的说：“哥哥要小心，山里有大老虎的，要是哥哥碰到了就赶快跑，天儿不吃兔子了，哥哥跑到天儿身边，天儿会保护哥哥。”苍耳听着他奶声奶气的话，禁不住笑弯了唇角。
带着洪生给的弓箭，苍耳翻身上马，在笑声中向着林子里驰去。今天，可以好好的实践一下爷爷奶奶教的箭法，不知道能不能百步穿杨呢？这是苍耳离开村子时最后的想法。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落霞静静地飘在天边，火红的天给苍耳带来的不是温暖，相反的，她的感官突地紧绷起来，“驾”，长叱一声，苍耳将猎物挂在马后，想脱弦的箭一般冲向村子的方向。
火，红灿灿的耀亮了苍耳的脸，一瞬间，让她有些迷茫，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天上的火烧云不慎跌落了人间？莫不是潘多拉的魔盒里蹦出了煞神？
浓浓的血腥味和着阵阵热潮打到了苍耳的脸上，让她猛地惊醒，出事了！这是她当时唯一的想法。像是疯了般，她驾着马冲向洪生的家，一片红浪里，她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匆忙的从马上翻下来，冲到那些人的身边。一个个的探着他们的鼻息，让苍耳的心越来越凉，死了，都死了。
那个早上还对着她笑，抱着儿子一脸幸福的女人死了，那个缠着她让她讲故事的小姑娘死了，那个慈祥的老人，亦死了……洪生一家人差不多都在这里了，她抬起头有些迷茫的看着着火的房子，从那摇摇欲坠的门里尚可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是谁下如此的狠手？连老弱妇孺竟都不放过？！
一丝微弱的呼声将苍耳拉回现实，从角落里爬出一个人来，血肉模糊，两条手臂早已不知去向，却还是努力的向着苍耳所在的方向蠕动。
“大哥哥！”苍耳惊讶的叫着，奔到他的面前，产多的扶起他，血立刻在她雪白的长袍上开出朵朵妖艳的红花，她却无法顾及，此刻她能看到的只是那个憨厚的大哥哥努力扬起笑脸的样子。
“小兄弟，你不要怕，那些人，都走了。还好你会来的晚些，正好……咳咳……正好躲过去……不要哭……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洪生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了，他觉得自己的一是越来越模糊，可是看着苍耳为自己掉眼泪却还是想要安慰她。
“呜呜……我本来就不是男子汉……大哥哥，你不要死好不好……你活着，你不是说要到我们家坐客吗？”苍耳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的呜咽出声，“大哥哥，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根本就知道今天会有人来打劫，所以才叫我去大猎，说什么天儿想吃，其实根本是想支开我是不是？”
洪生不禁莞尔，这个孩子还真是说哭就哭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他叹道：“莫再哭了。你本就不是我们村里的人何苦要和我们一起遭罪？你这娃娃是个好人，大哥看的出来。刀剑无眼，大哥知道依着你的性子你定要……定要为了我们同他们拼的……你，还年轻，该好好的活着……”
苍耳听罢禁不住摇头，道：“大哥哥你这么说……我……其实，人早晚都要死的，何必在乎早晚……”
“胡说！”洪生打断她，“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他的理由，既然老天让我们活着，就该活出点价值来……你的命你不为自己珍惜也要为你身边的人珍惜……娃娃，你看，大哥今天已经尽到了一村之长的责任，我的家人也……都……死，死得其所……所以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就是天儿……他……”
“天儿，怎么了？”苍耳急急的问道，刚刚检查尸体的时候并未看到天儿的尸体，她顾不得洪生的话对她的震撼，现在，她只想找到那个小家伙。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些，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词：“天儿……黑风寨……带走……找……照顾……”洪生精疲力尽地讲完便静静的闭上了双眼，睡了……
苍耳觉得自己好难过，她好恨自己早上的时候没有在意洪生的不对劲儿，“或许我在的话，他们就不会死了……”她那么对自己说，暗暗地自责却无能为力。晨曦再次普照大地的时候，这座小小的村子里再也没有以往的安宁，举目四望，所能看到的，便只有残垣颓壁，强盗的烈火慢慢的熄了，只余袅袅青烟冲云直上。
一排整整齐齐的新坟代替了以往辛勤劳作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村子的边缘，黯然的注视着自己的家园，四周静得像是人们无声的叹息。苍耳顶着一身的劳累，在坟前默默地站着，良久良久，终于开口：“大哥哥，我会帮你找到天儿的。”语毕，翻身上马，离开了残破的村子。她有了新的目标了，家啊，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