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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八年七月,扬州府上风雨欲来风满楼!

尽管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转运使肖全安意图全力扑灭盐商的疯狂举动,但收效甚微!一些态度激烈的盐商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雇来了大量的家丁,就是为了对抗何文渊手中兵马的暴力执法。为此扬州府上周边地区形容为一触即发,丝毫不为过。

对于这等景象,何文渊渐渐警醒,不能再任由形势恶化下去!为此他三番几次调和于盐使司与盐商之间,确实数次震慑了那些态度激烈的盐商。然而,此举在万钱看来,无异于抱薪救火!因为何文渊所谓的调和,是以两万雄兵作为后盾的,并非真正的坐下来倾听盐商的心声!而与此同时,桑家里的安静,叫他警惕到了十二万分!

六月中,少筠领着宏泰,堂而皇之的返回康府。此时的康家上下……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全扬州的人都知道少筠在桑家时,万钱常常上门;全扬州的人都知道,少筠对他康氏仁至义尽;全扬州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一转身就嘲笑康家做事这般不仁不义;全扬州的人嘲笑康家不仁不义的同时,还笑着这顶绿帽绿的这样彻底!

可是,能怎么办呢?桑少筠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宏泰一副决不能离开少筠的样子。

礼义仁智信,说了几千年,说到今时今日,成全了一副周全的礼,却把义仁智信丢到了最卑微的角落,到最后,我们也只好这样扯着一块自以为一直都存在的遮羞布、聊以安慰!

但是对少筠而言,康家这段日子却是长久以来,唯一可以静心的日子。

不再见万钱,爱远了、嫌隙也远了;只是等待最后的结果,恨远了、憎恶也远了;少了闺中朋友的来往,背叛远了、伤感也远了。

七月初四,少筠一早起来,礼数周全的给康老爷康夫人及康李氏请安问好,随后亲自给宏泰收拾文具,因见文具盒里头的墨快没了,只笑着问宏泰:“泰儿,如今你用的这墨,还用得么?”

那边侍菊正看着宏泰的小丫头给他换衣裳,听了这话,直笑:“少奶奶,这墨不好、什么墨才好?正经万爷用过、专程拿了来给小少爷的。”

宏泰则睁着滴溜溜的眼睛,一面听任小丫头带了小冠,一面笑着说:“祖父也有施彩错金的墨,是极好的,但都是外头论书画的相公来时才用的。泰儿平日写字,用这个,祖父说也是极难得的了。泰儿可不敢说是万叔叔给的,只说是娘托外头寻的还不大知名却用料实在的墨家做的,祖父也没说什么。”

少筠一面接过小紫递来的墨块,一面理着文具盒,然后看见宏泰收拾妥当了,才把宏泰拉过来,细细打量这孩子,才说:“这几年跟着我,竟不比回来这半年的功夫。瞧你才进书房三个月,这说话、对答,比起昔日来,竟像是两个人一般。儿子、你长大了!若是你爹爹在天有灵,不知道有多安慰!”

宏泰似乎捕捉到了少筠的伤感,只淘气的搂着少筠的脖子,嘀嘀咕咕的蹭着:“娘、泰儿没有长大、夜里娘给泰儿说故事听……”

侍菊看到宏泰几乎腻到少筠身上,怕磕碰间伤了少筠的身子,只笑着扶开宏泰,又安慰少筠:“少奶奶何必说这话?前头四年,小少爷连话都没说清楚,说什么念书呢?”

少筠一笑,又摸了摸宏泰,细声嘱咐:“你的祖父,正经是朝堂上的大人,学问极好的。你只好好念书,知道么?”

宏泰点头答应,随后竟又正经跪下磕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孩儿上学去了,辞过母亲!”

少筠看见宏泰礼数这样周全,对她又这样孝敬着,心里那种满足与安慰,真是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这一路、要告诉他的人生道理太多,一时间竟无语凝噎!少筠把宏泰扶起来,这般看着,长久的看着。然后伸出手来,从头顶的小冠至脸庞,再到肩膀、腰带、腰带上的玉佩荷包、最后的夏袍的下摆,一一理顺,最后少筠才说:“泰儿,娘亲只愿你永远这般无忧无虑。可是我与你爹爹这一辈子、想要告诉你的道理好多好多!只盼着日子长长久久,如此,可以一桩一桩的教导你。只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娘亲、唯一盼望的,就是你永远记得,今日以及过去几年,娘是这般疼爱你。如果你的记得,将来、你知道你的爹娘、知道这个家,你就不要怨恨任何人,好么?”

宏泰似懂非懂,却抿着小嘴,仿佛背书时候的认真,最后重重的点头。

少筠轻轻拍了拍他:“去吧、上学去。”

宏泰的丫头拎了包袱,另有奶妈提着文具盒、拉着宏泰出门了。临行前,宏泰回眸一笑。明晃晃的日光下,恍然当初那温润如玉的公子哥,穿着宝蓝色的团寿宝相花斗篷,雪地里粲然一笑,雪光初凝昭日月。

那一刻,少筠几乎落泪。

回过身来,小紫又提着一个小竹篮,极其小心的凑到少筠身边:“二小姐,该喝药了!”

少筠扫了一眼那竹篮,摇摇头,低声吩咐:“回了康府了,还是别叫人拿了把柄吧。这药,从今日起,再不必用的,下一回,你告诉桑大管家吧。”

小紫面露犹豫:“可是……”

侍菊眼见着少筠已经悄悄到了十来天的药,只是暗自叹息,却对小紫笑道:“行啦,不过是补身的药方,多喝一天少喝一天有什么的。少奶奶有话吩咐,你就只管听着便是了。”

小紫咬了咬嘴唇,最后低声答了声是,便提着小竹篮退下了。

侍菊脸上留着笑容,正要转身劝慰少筠两句,那边一袭绿裙子携着急冲冲的莺声扑了过来:“安布、安布!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桑贵让我快点请你去看看的!”

少筠没动,坐在桌边轻描淡写的理着一卷丝线:“也不知道你这脾气从那儿来的?箬姐姐虽有脾气,却也没有这般爆炭似的。姐夫就更加了,温和儒雅的一个人,连高声说话也不会的。你呀!”

枝儿撅了撅嘴,正正经经行礼:“二姐姐,快去瞧瞧!是真出事了!”

侍菊摇了摇头,亲自端了盏茶出来,又扯出帕子来给枝儿擦了一额头的汗:“就真出事,也得有个前因后果,细细说来便是。瞧三小姐你,跑的这一头的汗!”

枝儿喝了两口水:“二姐姐不着急、菊姐姐这样伶俐的性子也不急,莫非二姐姐早就料到了?哼!那肖转运使也算是出尔反尔、食言而肥了!咱们家六月初六开灶,到眼下近一个月了,泰州分司下那么多个盐场子,一共收了近一百万斤的盐,因此桑大管家就报给了肖转运使。按照早前签下的文书,这一百万斤盐里头,咱们该有三十万斤,也就是一千引盐进账直接买卖的。可是、二姐姐,你知道盐使司衙门怎么回答的桑贵?”

侍菊当即冷笑了一声:“只怕没好事吧!”

“他们说要分也是年尾的时候分!要分也得是进了盐仓之后再提取!还说,要是咱们自己截留了,盐使司衙门不给发盐引!盐商产盐再多,也是私盐,再敢买卖,杀头也就候着了!”,枝儿义愤填膺,拍案而起,声色俱厉的骂道:“哼!感情一开始就在这儿等着呢!全部的盐斤都进仓,盐商还不就是等同于昔日守支么!皇帝拿着盐斤去做自家的人情,前头欠了那么多开中商人的盐斤,全数叫我们给填上?这一笔账、好生糊涂、又好生精明!可是!凭什么呢?前头抵押款项,咱们桑家与国共度时艰,到了眼下究竟就成了给人欺、辱的王八了!”

侍菊一串的冷笑,竟是怒极。

少筠缓缓放下丝线:“桑家身后是参与招商的盐商,都是真金白银拿了出来的,只怕眼下都炸开锅了吧?”

枝儿缓了一口气:“桑大管家素日里八面玲珑,从未见他认真得罪谁的,这一下脸色全黑了,更别说别的人家了!原本就是勒紧了裤带,就盼着头一个月回本了的!不炸开锅那才出奇了,只差没造反了!”

“哼!”,少筠霍得一声站起来,冷笑一声:“等的就是你!”

枝儿和侍菊同时大愕!

少筠扫了侍菊一眼,复又问枝儿:“桑家的盐田首先在富安,眼下肖全安、钱艺林这些人也都在富安么?”

“是!”,枝儿语速极快却又极为清楚明白:“一听到消息,大家几乎就闹起来了。可能那些狗官都料到了,因此泰州分司的判官、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转运使、同知、两位判官都在,连同许多闻讯而来的盐商、灶户,富安满满当当的!”

少筠一点头,立即对侍菊说:“吩咐小七,让他带着清明、他的伙计全部到达富安。然后,让他就近在富安周边的盐仓提出早前囤积的盐斤,全数命人运至海边。嘱咐他,动作要快、一定要赶在何文渊的兵马抵达富安以前!”

侍菊一肃:“明白!”

少筠这才执了枝儿的手,当着侍菊的面嘱咐她:“自小你是经过事的人,许多分寸,要知道拿捏!枝儿,你是桑家的三小姐、内帏里主事的小姐,桑家日后全靠你与少嘉哥哥了!”

枝儿一愣,正要说话,少筠却领头走了出门,语气铿锵:“备车、立即去富安!”

……

当此一刻,富安势同水火!

灶户拿了镰刀扁担、拿着各式各样能拿到的武器与肖全安带来的寥寥可数的衙役对峙;桑贵领着一众盐商,堵着肖全安,争得面红耳赤;桑少嘉却是忍辱负重,扛着家中灶户的辱骂,挡着大家不要上前去与官府冲突。

场面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何文渊一身戎装,宛如救世主一般降临!

肖全安一看何文渊骑着马奔来,大舒一口气,竭力拨开众人冲上去:“何大人、可算是来了!再不来,这些暴民可是要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何文渊沉默不语,挽了马鞭跳下马来,然后用力一挥,身后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兵卫疾行而来,极其迅速的分开了灶户、有效的控制了场面!

桑贵看见家中灶户都被迫卸了武器、抱头蹲在地上,只觉得怒火从丹田处急升!这一辈子、恶心的事,以今日为最!他用力分开众人,冷着脸走到何文渊面前:“何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不说道理了、直接拔剑拿人了?那好!这盐田我不包了!朝廷把那五十万两银子退回来吧!我桑家吃完这五十万两银子、合族跳海自尽罢了!”

“好个贱民!”,肖全安有恃无恐、早前压抑的怒火咆哮而出:“看见钦差大人竟不下跪!来人呐!先给他二十大板!”

桑贵大怒,瞬间红了眼:“打人?肖大人!你看准点形势好!收拾了我,我桑家立即就停了晒盐,我倒要看看,你打死我、你这官还能做过今年没有!”

“你!”,肖全安青筋全暴了出来!

何文渊往前一步,双手分开两人,沉声道:“‘武者’,止戈之意!今日带来的两千人,不是要打人,只为禁止干戈!桑贵、有话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劝你桑家还是老实坐下,与朝廷商议一个善策来。否则就是本官想保、也保不住你合族的几百人!”

桑贵拳头紧握,愤怒之余,只觉得一股子深刻的绝望在心中扎根生长。运筹帷幄这许久,到了最后他真的想鱼死网破!可是他究竟不是一人、还有这几百人啊!

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走到今时今日这地步,小竹子已经付出了太多,也已经牺牲了太多条人命,可是胜利唾手可及却始终咫尺天涯!如何才能叫自己服气?这已经不是争一口意气的事情了,是永无翻身的绝望啊!

桑贵领头,后边一众盐商义愤填膺却又无计可施!他们的对面,是视一切为理所当然的朝廷勋贵!

正僵持不下时,那把所有人都刻骨铭心的声音清越:

“大人要保、还是保自己吧!”

众人齐齐转头。

麻布裁成了右衽曲裾、染成了天青色,上头钗环全无,素简得如同她已然丧失了全部。她一双天足稳步而来,似乎从来不曾消减的从容令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是桑少筠,是两淮盐商的魁首,她的一句“保自己”,令肖全安无端胆寒。

盐商间有人失声高呼:“小竹子!你得做主啊!”

少筠明眸一横,却是款款来到何文渊面前,行礼:“民妇康桑氏、见过何大人!”

何文渊眉头一皱:“你、自称康桑氏,是要告诉我你今日不是桑家人?”

少筠缓缓一笑:“大人自是耳聪目明!不错!我今日是康家的儿媳妇,康家老爷也认可的的儿媳妇!”

“那为何来这里?”,何文渊静静问道:“你不是桑家人,今日桑家灶户闹事,与你何干?康少奶奶,我已经三番四次对你诸多忍让,可是今日情形,只怕你早有预料?记得五年前,你就是如此这般不眷顾这些灶户的生死,令他们冲锋在前,以达你争强好胜之心!既如此,我身为朝廷命官,岂有包庇徇私的道理!”

少筠双手护在小腹之上,只淡淡笑着越过何文渊,看着眼前那一片美丽的海面。她静静看了许久,直至海面之上隐隐约约出现一大片黑影,方才转过身来:“何大人何必这般道貌岸然?你总说你保我桑氏,可四年前,你害的我桑家家散人亡。为此,此后四年间,两淮、两浙又多了多少走私海盗,你不清楚,肖全安大人应该明白!”

肖全安脸色开始不好看。

少筠闲适自然,虚晃一枪之后,仍旧看着海面:“至于我为什么来这儿,呵,何大人,除了桑家,难道我康少奶奶就不能运盐贩盐卖盐?”

何文渊、肖全安还有钱艺林,全数半张了嘴。

少筠转过头来,当着一大群大男人的面略略欠身:“民妇不才,过去两年,大明朝的开中盐,全赖民妇支撑!”

毫不意外,眼球掉了一地!

“小七、出来见见大人同行商!”,少筠一伸手,手边一名收拾的干净利落的青年男子笑吟吟的走了出来。

“云小七!”,小七拱手,颇为干脆自信的说道:“各位请指教!”

云小七、那个手头上有至少五万引盐的辽东暴发户!竟然是桑少筠的人!难怪她说开中盐、全赖她支撑!

肖全安脚上一软,几乎当场跌倒。何文渊手上抖了抖,心中颤抖着将事情连在一处:京城、云小七带头大闹户部金科,两淮、云小七大闹盐使司衙门;富安,云小七……他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他甚至不敢想这是不是少筠一开始就布下的局!

但是到了今时今日,何文渊已经彻底错过了反思的机会!

少筠一手拉着小七,一手拉着清明,淡淡笑道:“小七、清明,若是今日我所做的事情,连累了你们身陷囹圄,甚至丢了性命,你们怕也不怕?”

“不怕!”,清明张口就来!

小七谨慎些,只是犹豫的看着少筠:“竹子,死我是不怕的,只是为什么要死?咱们在渔村逃过一劫、商船出海遇海盗,一路走到辽东,这么辛苦,好容易活了,为什么还要死?”

少筠拉着小七,斜斜睨着何文渊:“不是我要寻死,是旁人不叫我活着!”

小七看了看一旁的何文渊,想起这一路的艰辛全然因此而来,不由得生出无穷勇气来:“姐姐!你说要怎么做,小七跟着!”

少筠笑笑,点点头,扬声道:“既然朝廷连盐引也不肯给,那你换到的五万引盐全数就成了私盐了!怎么办?走私盐斤是重罪!”

小七大愕,失声道:“怎么没有盐引?”

少筠冷笑,逼到肖全安和何文渊面前:“怎么有盐引?!开中商人辛辛苦苦运粮,回到两淮,支不到盐,小七你不是亲身经历么?那盐引等同废纸,又怎么算是真盐引?”

小七、桑贵,还有在场全部盐商,全部神色黯然。

少筠退回来半步,伸手向后:“小七!算了!做灶户太苦、做盐商太累!索性、不要做了!既然名正言顺的盐成了私盐、卖了要掉脑袋,那就不要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小七张大了嘴!

少筠回过头来,指着海面上已经清晰可见的一条条运输船:“把这五万引盐全部倒进海里去!”

天崩地裂!

在场所有的人惊得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都说不出话来!

肖全安这一下不仅是腿软了,一身的虚汗叫他大口喘气!他抖着手指着桑少筠:“你疯了你!五万引盐,两淮一年的盐产量!我就不信你敢倒!”

何文渊摇摇欲坠,听了肖全安的话,心里却有一把声音在呐喊:她敢、她真的敢!因为她早就预料到了今天,所以才用康少奶奶的身份来。她、已经恨极了他,也恨极了康家的人,必欲置他们于死地……

少筠没理身后任何一个人,直直走到海边,走到一包方才打包还来不及运走的桑白盐面前,伸手解开那袋子的封线,取了一捧白盐,心中感喟万千。

这时候众人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赵霖首先跳起来,冲到少筠面前,几乎是痛哭流涕:“竹子、不能倒啊!一年开灶,咱们煎盐的是诚心向天君灶神祷告!哪怕只有一斤盐煎出来,那也是天君赐福啊!倒了、作孽呀!”

林志远扶着桑若华赶上来,拉着少筠悲泣:“筠儿,就是天大的委屈,不该拿着祖宗留下的东西糟践!就算不煎盐不做盐商,也不该这般伤天害理!”

林江、隋安和方石领着一众灶户,纷纷跪着求:“不能倒啊!”

眼泪,真切的形容着一众人的哀痛!哪怕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上,这些善良本分的人仍旧谨守着这份职业该有的敬畏。可是本该敬仰、体恤他们的人究竟在哪儿?!

何文渊叹气走上来:“少筠、我知你是处心积虑。但是,你看看你家里的灶户、掌故?他们最为朴实的心意,难道你不懂?”

少筠缓缓从桑若华怀中抽身,却凑到何文渊面前,极低的声音:“何文渊、你以为我很痛快?我告诉你、从南到北,我亲眼所见,对于开中没落,我开中商人、灶户最伤心!你再也不要提什么家国大义、人情道理!你不懂、更不配!”

何文渊身子一晃,少筠却已经从他面前倏尔远逝。

少筠面海而跪,清越之声落于天高海阔之间:“弘治十四年,我带着小七离开富安,在北面的渔村遭遇海盗,目睹至亲惨死。从那一日开始,我就在问,我做错了什么、究竟做错了什么!就算我错了,我那无辜的姐妹、忠心的掌故又究竟做错了什么?弘治十五年,我在辽东,堪堪温饱,没有银子买好炭,任凭手脚冻得红肿不堪,可是却听闻京城里的皇帝平白把两万引盐送给了寿宁侯。那时候我又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究竟错在哪儿了!就算我错了,两淮两浙辛苦守支的开中盐商又错哪儿了!弘治十七年,我大姐姐死在辽东,她是因为我姐夫死在云南,绝望追随而去,我看着她、她已经枯瘦得宛如老妪般的身子,我又问,我错在哪儿了、为何我的亲人、一个个、一个个的惨死!”

“从两淮到辽东,我的家没了,我的丈夫死了,我这一辈子,本该有的平淡幸福全部没有了。可是,眼睛却睁开了!我没有错!我桑氏也罪不至此!从前朝到今日,从□□立开中盐至今,桑家一直、一直都是为朝廷奔走卖命的人!我们兢兢业业以此为生,也以此为荣!可是结果呢?”

少筠脸庞终是挂满了眼泪:“结果是,桑家每年花至少净收入的六成来打点盐使司上下,才能顺利支取到盐斤进行买卖!中间,要是遇到灾年,朝廷折色纳银,还要拆东墙补西墙的应对贪官的掠夺!如若再遇到皇帝颁赏,就是打点了那么多银子,也未必取得到盐!合族之人,都怪我姑姑卖私盐,最终落得家破人亡,可是就是没人问过一句,为什么她要卖私盐!”

桑若华失声痛哭!灶户行商大半红了眼!

“私盐、不是盐商要买的!私盐,也不是灶户要卖的!是朝廷上下的掠夺,逼着我们去买卖私盐,又叫我们掉了脑袋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卖卖盐斤、为什么还要替朝廷、替那些贪墨成风的狗官们背着个黑锅!”,说到这儿,少筠站起来:“今日,我康桑氏是个背宗忘祖的叛徒!但是千秋万代之后!”

少筠回头,眼神凛冽扫过众人,重重的重复:“千秋万代之后,我要你们、你们这老实本分卖力气的灶户因为自己的老实本分而活着!”

周遭一片静默。

少筠安静了一会,指着岸边那袋盐,喝道:“小七、给我倒!”

小七泪流满面的张了张嘴,刚要从地上爬起来,一旁早已泪如滂沱的桑贵一跃而起,冲到那袋盐旁,腰劲一逞,把一整袋盐扛到肩上。然后狂叫着冲进海浪中……

天与地之间,全是桑贵那带着哭腔的吼叫,然后,是不远处海面上渐次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哗哗”声。一袋袋略略发黄的盐斤,就这样平白倒进了海中!

灶户行商哭成一片!那一袋袋的盐,那是他们的血他们的肉,他们最质朴的信仰!

肖全安扛不住了,呢喃着“别倒别倒”,瘫倒在何文渊脚边。何文渊勉强镇定,一把扯着少筠的手,再也维持不了谦谦君子风度,只狂喝道:“你住手!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少筠浑然不在意,轻薄而锋利的话语宛如尖刀,残酷的剐着何文渊:“何文渊、你的官做到头了!这五万引盐落海,你就等死!不然一年损失近千万两的盐课,你也只能落得罢官入狱的下场!”

何文渊怒火冲刷,连眼睛也红了:“你就这么恨我!要拿举国之安危来报复!”

“我不在乎!”,少筠一口截断:“我就是要你生不如死!”

何文渊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他猛然甩开少筠,拔剑一挥:“反民造反!兵卫听令,立即登船制止!”

少筠被何文渊甩的一个踉跄,那边侍菊心急如焚,立即冲上来抱着。

少筠狠狠挥开侍菊,挡在何文渊的长剑之下,竭力大喝道:“反民?谁是反民!何大人,五万引盐全部在海上,你敢挡,那就玉石俱焚!”

何文渊一震长剑,几乎照着少筠的颈项劈去!就在这时兵卫已经团团围住少筠侍菊和小七等人。

可是何文渊未能伤及少筠,因为浑身打抖的肖全安在同样抖衣而震的钱艺林的搀扶下,勉强拉住了何文渊。

肖全安面如死灰,喘着气道:“何大人、何伯安!此刻就算腰斩康桑氏,也救不回那五万引盐啊!要是五万引盐全数落海、不说灶户盐商了,两淮!大把地方没了食盐,要造反啊!”

何文渊粗气狂喘,剑却是颓然落下了。

肖全安竭力平静,仍是浑身发抖:“桑少筠、桑少筠!好生厉害的手段!赶紧住手、住手啊!一切好商量好商量!”

少筠冷冷一笑,正要说话,却又觉得腹中一阵隐痛。她心中一慌,勉强站直了,正要说话,那边又奔来一匹快马。

“大人、何大人!快、快、快发兵啊!海盗竟趁着扬州府空虚的时候闯进来了!”

海盗、海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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