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121(1 / 1)
四叔婆一听这话,想了一下,下垂的嘴角弯了弯,只点头。少筠自然也心知肚明,只有李氏一脸不明的看着少箬,问道:“是为筠儿出阁,家里管家的事?”
少箬拍了拍李氏的手,转头问一旁的灵儿:“少爷上学回来了么?回来了,让他来一趟竹园,就说箬姐姐回来了,想他,想见见他。”
灵儿应声去了,少箬这才对李氏说:“算起来筠儿过了年就十六了,少原弟弟不比她小多少,约摸两岁?”
李氏点点头:“不到两岁,当初四叔婆还笑话我是三年抱两呢。”
“如此说来,弟弟也快十五了。”,少箬接话道:“少原念书念得挺好,怕是能考得功名的,我呀,寻思着是不是也该暗地里留心,给他物色一门好亲事?咱们桑家虽然门楣不高,但少原脾气、模样、品学,样样都拔尖,一些有根基的人家,只怕也能求得。这一来,少原有了贴心的人照顾,二来少了些姬妾丫头的烦恼,三来将来没准能在仕途上帮一帮他。叔婆、二婶,您们觉得呢?”
叔婆点头,李氏也赞成道:“若有这样的人家,再好不过了!只是前头……”
李氏话没说出来,四叔婆直接就截断了她的话:“休要再提前头!上一回我去给老祖请安问好,提及桑家正支里的事,他还骂了我一通,说我既身为长辈,怎可不闻不问的。老祖与我,还有族中几位年高长辈,虽然不是桑家的嫡支正派,却也年年有份分家里的红利,这事,我也倚老卖老一番。二太太,少原房里的事,不是你二房一房的事,也不是正支一支的事。这少原就是少字辈里头的顶尖,走出去,是领着桑家人的脸面的,他的媳妇,不说要身份高贵,至少身家清白!这事,老祖也是这个意思。眼下,筠儿要准备着出阁,那家里的管家就得尽早物色着,虽然也可以有个三两年来过渡,但这个人总的是可靠的才成。”
四叔婆长长一番话,足叫李氏颜面扫地!
早前为少原领着清漪出去会客,老祖就已经教训过她。她还一心忐忑着少筠回来会因此责备她,可少筠没有。等她稍松一口气的时候,少箬与四叔婆却突然杀来。她叹了一口气:“叔婆的话,我心里何尝不十分清楚?早前我何尝不是这么做的?只是……哎!不瞒叔婆,我的这两个孩子,就是我的心肝宝贝……相公去的那年,原儿还不到四岁,天天扯着我问,爹爹怎么还不回来……眼见他长大,又懂事,又能念书,寻思着他人品过得去,小事上也不十分忍心苛刻他,权当是我这做母亲的一点私心……”
道理摆了出来,真正做的时候却总是因为感情天平的倾斜而坏了规矩。少箬少筠心里都在叹息!李氏不是不慈爱,不是没有是非,只是太过没有原则,以至于一味溺爱。少筠自小被姑太太桑若华磨砺,则还长就了一副外柔内刚的脾气,而少原自小被李氏保护的太过周全,虽然也是善良好脾气,却未免不食人间烟火!
但四叔婆听了这话,则不由分说,斥责李氏:“侄媳妇好糊涂!这还是小事么!”
待她还要说,门外传来欢快的声音:“箬姐姐、小竹子!你们都在么!”
正说着,少原一手拉着清漪,跑了进来。
一进门看见这许多人,少原愣了愣,忙给四叔婆少箬请安问好,然后拉着清漪蹭到李氏身上,笑嘻嘻的说着玩笑话。
四叔婆原先正因为李氏的一番话不痛快,这一下看见清漪一脸平静又从容文雅的给各人问安,随后又大喇喇的站在一旁的看着李氏两母子,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喝道:“哪里来不知道规矩的下贱奴婢!这里一屋子的主人,还有你站的地方么!还不给我滚回去!”
清漪久不被人如此糟践,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的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少原这一下好像摘了心肝般的难受,忙站起来维护:“叔婆,这是清漪,我房里的人……她哪儿得罪叔婆了……”
李氏虽然不是顶聪明的人,但却十分明白四叔婆为何恼怒,因此连忙拉着少原,打发清漪道:“你先下去吧,也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话没说完,少原接到:“娘,您也糊涂了么?清漪到底怎么了?一进门规规矩矩的请安问好,一句话也没说的就遭人这顿骂,还要赶她走,这还有道理没有?”
“这!”,李氏里外不是人,张口结舌的:“这不是有没有道理……”
眼见李氏这当家做主的当成这般模样,四叔婆的三分怒火变作了十分,当即站起来指着少原的鼻子:“哪里有当儿子的对母亲说‘你糊涂’?你四叔婆我又是什么人,平白无故的骂你房里的人?少原,你是念书念糊涂了?”
少原愣了愣,红着脸,十分尴尬的看了看李氏,发现李氏咬着牙,一脸不快的侧开了脸。他暗道自己太过鲁莽,忙要上去赔礼道歉。但四叔婆喝住他:“为你这糊涂,你娘受的委屈多着呢!今日当着你两个姐姐的面叔婆来问你!”
少原无奈,忙给四叔婆郑重作揖:“请叔婆教训!”
“我来问你!樊清漪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你如实回答!”
“……清漪是转运使大人托付在我家的姑娘,身份是……奴籍……”
“好!一个奴籍姑娘是不是朝廷记录在案的?”
“是!”
“既然是,咱们家私蓄教坊司奴婢,合道理不合道理?”
“……不合道理……”
“既然不合道理,那你领着她去见外客,是不是错了?”
“是……”,少原刚要回答,便又争辩:“可是……清漪出去,大人也不曾说什么……而且清漪十分得体大方……”
“住嘴!”,四叔婆怒了:“那位大人!嘴上不说什么,你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万一他要告上一状,你将你姐姐、你母亲、你的家族,还有外边转运使大人、同知大人都放在什么地方?咱们这些人都能脱得了干系么?”
少原咬了牙,脖子上青筋露了出来。
“这是第一条!”,四叔婆再接再厉:“第二条!我听闻你还放了话说非她不娶?我告诉你,你早早绝了这份心!你将来的妻子,就算不是高门大户的姑娘,也得是身家清白。这么一个待罪之身的下贱奴婢,连做你的姨太太,都不够格!你再敢说什么非卿不娶,老祖知道了,必定传家法教训你!这不是你讨一个小老婆那么简单的事!你是桑家正支上唯一的男丁,担着朝廷的盐课,也担着朝廷开中盐的贩卖。你走出去,就是桑家的头脸,你的妻子,合族长辈皆有权利发表意见,就是你娘,也得尊重!”
少原大吃一惊,又愤怒非常,可是四叔婆句句话都打在清漪的七寸上,叫他根本无从辩驳。怒极了,少原一跺脚,吼道:“我!那我不当这什么劳什子管家了还不成么!我、我以后……定会考取功名……再不然……我、我出家当和尚去!”
这么一句幼稚又无聊的气话,气得李氏面如金纸,而四叔婆反倒是气得笑了:“当和尚?你身为灶户,要么能跟老祖一般考得功名,不然,你就是想当和尚,还得问问朝廷给不给!”
少原彻底没了话,但心里的愤怒却越发高涨起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少箬,觑着少原的脸色,这时候慢悠悠的对一直低着头的清漪说道:“前儿我见了贺转运使夫人,还说到你了。夫人问你好,还问起你的近况。我就说了,清漪很好,我少原弟弟待她也好,就是不能给她名分,委屈她这个人了。夫人听了,却说,有名有份这事,还得看是谁、是什么身份!若人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只怕害人害己。夫人还嘱咐我,做事要有分寸,总不能叫这一大串的人受牵连。怎么说这份好心,到这儿也就是尽头了,再过,就不能够了。”
清漪听了这话,脸都白了,只嗫嚅答应着。
少箬抬了抬眉头,这才对少原说:“原弟弟,你读书识字,是为考取功名,那自然也应该知道民不与官争的道理了?这里头的厉害,你说了不算,就是你姐夫,也还的看着上峰的脸色办事。如今我当着二婶、当着你、当着樊清漪的面,转告一句,若让贺夫人、或者我,或者少筠知道她樊清漪碰了一碰桑家宅门里的事,或者存了什么非分的心思,她樊清漪立即就回教坊司继续当她的奴婢!像带出去会客、什么‘非卿不娶’这类,少原弟弟你不小了,自己掂量掂量。”
少原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少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少箬扫了少原一眼,然后眯着眼盯着清漪:“前头的事,这屋子里头大约只有一两个人不明就里,但我们都还没有瞎。我只说一句,绝没有下次。而且从今往后,樊清漪你不许出门、没有名分、不能插手桑家内帏、外帐房的任何事情。就算将来你生了孩子,你的孩子也永不能插手桑家事务!”
少原彻底蔫了,一句话也没法帮清漪说。而清漪好像木头一般,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听完训,淡着声音道:“奴婢听明白了!奴婢记下了!”
少箬轻哼一声:“早前筠儿才上来管家,看见你为人稳重,有心抬举,后来少原因此喜欢你,我们做长辈的,顺水推舟,算是从始至终都存了善心善意却从未轻贱过你这个人。你若要以为我们利用你、利用完了就一脚推开,那也是你不识好歹。你虽然聪明,则世上更聪明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你只需记得,人可以聪明,却要聪明的透彻,否则还不如安分守己,什么都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