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十九章（1 / 1）
========================= 往事：受伤之后 I ==========================
医院。
陈向楠醒了。他想睁开眼睛，可是感觉几乎整个头都被什么包着……
小玲守在陈向楠的病床边，看到他动了一下手，“哥，哥，你醒了？”
“小……玲？”
“哥！你真的醒了……”小玲趴在床边泣不成声。
“小玲，不哭……”陈向楠说话很吃力，他习惯性地想笑一下安慰妹妹，但半边脸被包着，他笑不动，才努力笑了一下，就很疼。
“呃……哥，你等一下，躺着别动，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嗯。”
医生跟小玲说，如果陈向楠醒了，就叫他。
小玲找到了医生，“医生，我哥哥醒了！”
“是吗？我去看看情况。”
小玲拉住了医生的白大褂，“医生……麻烦你，先不要跟我哥说……”
“嗯，我知道了，以后，以后你慢慢给他说吧。”
“嗯。”
走进病房，小玲看到眼前的一幕，一时慌了神。她看到陈向楠正用右手捂着他仅剩的左臂……虽然他的脸大部分被纱布包着，但还是能看出他惊讶甚至可以说惊恐的表情。
刚才小玲出去后，陈向楠觉得左臂很痛，他就想去摸一下，但是没想到……那两天，在伊拉克的医院里，陈向楠意识模模糊糊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左手是在的，只是一直像被火烧着那样痛，但今天……他切切实实地摸到了，他的左手没了，而且几乎整条左臂都没有了……
“哥……”小玲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陈向楠没有回答，不是故意不回答，而是此刻他根本听不进周围的声音。
“陈向楠。”医生叫了一声，还轻轻地把他的右手拉了下来，“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我们只能对你的左手进行了截肢处理。”医生知道，这个时候，最冰冷、直接的语言反而是最好的。
陈向楠张着嘴，说不出话。
小玲握住陈向楠的右手，“哥，你……你不要难过……”说着，自己却难过地哭了起来。
病房里沉默了很久。
“医……医生……”陈向楠不敢问了，但他忍不住还是想确认，“我的眼睛……是不是……”当时，他确定自己还能看到的，但今天，他不敢想了。
“你的右眼或许还能保存一些视力……”
“右眼”，“或许”，“一些”……那么就是说？陈向楠觉得，结果就是他想的最差的那个了……
小玲一直惊慌地盯着陈向楠的表情，她怕他受不了，担心他发作……
医生检查了一下陈向楠的情况，没什么问题，他拍拍小玲，对她做了一个“我出去了”的手势，就出去了。
过了很久，小玲才鼓足勇气叫了一声“哥”，陈向楠应了一声。
“哥，你活着回来就好了！”说完，小玲扑在他右臂上哭。
“活着”？是，自己是活着回来了，但感觉却一点儿也不好……陈向楠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小玲：“贝拉怎么样？”
“呃？谁？我不知道。”
“她……刘军呢？刘军他还活着吗？”
“他没事，是他把你送伊拉克送回来的。”
陈向楠舒了一口气，“他没事就好。”
关心完别人，陈向楠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了下去。他微微转过头，不想小玲看到他的表情。
“呃……哥，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嗯。”
小玲走到走廊上，拨了一个电话。
“喂，向桦吗？”
“嗯，是我。”
“你拿着电话，让妈妈听一下。”
“嗯，好。”向桦把电话伸到妈妈的耳边。
“妈，哥哥醒了！”
“嗯……啊……”李梅兰中风严重，现在口齿还不清楚。
“妈，你不要担心了，下午我过来看你！”
“呃……不要……不要……”李梅兰急着想说什么。
“妈，我知道了……”小玲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
（李梅兰住在家附近的医院里，由向桦看着。没多久，向桦的工作就不做了，做起了家里的专职保姆。）
回到病房，小玲看不出她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她轻声叫了一声“哥”，陈向楠没反应，估计是睡着了。小玲出去和护士说了一声，就直奔母亲那儿了。
“妈，我来了！”
“小……小玲……”
“妈，哥哥醒了，你放心吧。”
“哥哥！哥哥！我要去见哥哥！”听到哥哥，向桦激动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哥哥了，而且连他受伤回来的消息都不知道。
向桦的反应，好像一颗□□，李梅兰和小玲都哭了。
小玲拍拍向桦的肩膀，对他说：“向桦，过两天带你去看哥哥。”
“现在就要看哥哥！我想哥哥了！”
小玲看了一眼母亲，母亲好像示意“就带他去吧”。
“妈？我现在带向桦去看向楠？”
“嗯……不……不要……”
“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哥……”看着母亲，小玲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为了哥哥流的，还是为了母亲流的。
一路上，小玲一再叮嘱向桦，不要告诉哥哥妈妈生病的事……
小玲把向桦带到了陈向楠的病房，但不知道为什么，向桦的手抓着门框不肯进去。
“向桦，怎么了？”
“我要见哥哥！”
“嘘，哥哥睡着了，轻点……”小玲指了指病床，“哥哥在那儿。”
“你骗人！”说着，向桦甩开小玲的手，跑到走廊上去了。
小玲追出去，“向桦，你怎么了？”
“那个人样子好吓人！怎么会是哥哥？！”向桦一脸惊恐。刚才他看到床上的人，头被包着，脸都看不到，像个木乃伊一样，把他吓死了。
“向桦……”小玲想说“那就是哥哥”，可是她说不出来，只能抱着向桦啜泣。
“小玲坏！”
“向桦！他……他是哥哥……”
“小玲骗我！哥哥不是这样的！”
向桦知道他的哥哥绝对不是这样的，哥哥笑起来很温柔，那个躺在病床上连脸都看不清的怪物，怎么会是他哥哥呢？所以，他觉得小玲是在骗他，故意想吓她，气得想走。
小玲抓住了他，“向桦！他……真的是哥哥……”小玲抱紧向桦哭，“你别走，别走，留在这里陪我一会儿，陪哥哥一会儿……”
“小玲……”向桦被小玲用力的抱住，惊到了。
“哥哥受伤了，所以现在用纱布包着，等他好了，就和以前一样了。”
“真的？”
“真的！你现在陪我进去看看哥哥好吗？”
向桦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才走进病房的门，向桦就缩在小玲身后，不敢往陈向楠那边看。小玲把向桦拉到床边，轻轻叫了一声陈向楠，他没反应，估计还睡着。
床边本来有一张凳子，小玲又搬来一张，叫向桦一起坐下。
“向桦，陪我一会儿。”
“嗯……”向桦撅着嘴，眼光闪烁地看了一下病床上的人，就再也不敢看了。
小玲靠在向桦的身上，看着床上的向楠，很快，她就睡着了。几天来，小玲从来没有在床上合过眼，睡觉不是趴在陈向楠的病床边，就是坐在母亲那儿的凳子上用手撑着头……
“小玲，小玲……”向桦看到躺在他前面的人的手好像在动，吓死了。
小玲迷迷糊糊地听到向桦好像在叫她。
“向……桦……”向楠听到弟弟的声音了。
虽然陈向楠的声音很轻、听不太清楚，但向桦还是听得出是哥哥的声音的，“哥……”他惊讶了，原来他以为的怪物真的是他哥。
“哥，你醒了！我带向桦过来，看看你……”
“嗯……呃，妈……妈妈她知道吗？”
小玲差点说出事实，倒吸一口气，说到：“她不知道，我没告诉她。”
“嗯……等我……等我好了再说吧……”
“嗯。”
听哥哥说了那么多话，向桦确定这个哥哥真的是哥哥了，“哥！你怎么了？我都看不到你的脸……”向桦一下子扑到向楠身上大哭。
“啊……”向楠叫了一声。
向桦压到他胸前的伤口了。
小玲赶紧把向桦拉起来，“哥，你没事吧？我去叫医生来看看！”不等陈向楠回答，小玲就飞奔出去了。
陈向楠想说“没事”的，但他来不及说。
向桦站在旁边，惊慌地看着哥哥，不敢再做什么动作了。
“向桦，过来。”
向桦摇摇头。
“向桦？”陈向楠勉强地抬起了手掌，好像招了一下手，“向桦，过来，让哥看……”说到这里，陈向楠的手一下子死气沉沉地垂了下去。
“医生，刚才向桦压到哥哥的伤口了！您快看一下！”小玲把医生拉了进来。
医生过来看了一下，“没事。对了，他今天刚醒，先别和他说很多话，他需要休息。”
“嗯嗯。”
病房里很久没有声音。
“小玲？向桦？你们……现在怎么……这么听医生的话……”陈向楠说得断断续续，“陪我说说话……”
“哥！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呵呵……”因为痛，陈向楠很快就止住了笑声，“我睡了……很久吧？”
“嗯！刘军哥哥说你在伊拉克的医院里一直昏迷着，回来后，已经睡了有3天了。对了！我打个电话给刘军哥哥，跟他说你醒了！他很担心你！”
“嗯。”
小玲拨通了刘军的手机。
“刘军哥哥，我哥哥他醒了！”
“是吗？！我现在在上班，下班就过来！”
“嗯嗯。”
和陈向楠说了一些话，小玲担心母亲那边，找了个借口跟他说：“哥，我先送向桦回去了，否则妈妈回来看不到向桦，会担心的。”
“嗯嗯，你们快回去吧。”听到他们起身要走，陈向楠忽然开口，“向桦……”
“哥哥。”
“把手给哥哥……”陈向楠摊开手，好像示意向桦把手放上来。
小玲推了一把向桦。
向桦走进，把手放到了陈向楠的手上，“哥，我来了。”
陈向楠握紧了弟弟的手，握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回去别跟妈妈说，见到我了。”
“为什么？妈妈……”
小玲马上拉住了向桦的衣服，向他拼命摆手，并且插话说：“哥，你放心，我会教向桦说的。”
“嗯。还有……张馨她……知道吗？”陈向楠终于忍不住问起了张馨。他希望她不知道，但又急切地想见到她……
“她知道了……”
听到这句，陈向楠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他担心张馨受不了……张馨最爱哭了，他不想让她哭……但现在的情况，他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前两天她一直在，今天说一定要去上班了，否则要被开除……”（小玲说的是实话，张馨并没有一开始就嫌弃陈向楠。毕竟他们谈了几年的朋友，都准备结婚了，感情总不能说不深的。）
“嗯……”
“那我先送向桦回去了，待会再来。”
“不用，你……你还要上学的……”
陈向楠真的很想小玲和向桦都留下，陪他，陪他说说话。病房，太安静了。而他，现在只能依靠声音来排解寂寞了，或者说，转移情绪……
“哥，你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小玲好像看出了陈向楠的想法。
“不，不用……”
……
小玲把向桦带到了母亲那儿，跟母亲说了一下陈向楠的情况，给她擦了个身子，就又赶回陈向楠那里了。她回去不久后，刘军就来了。
“刘军哥哥！”
“小玲！”
“刘军？”陈向楠听到他的声音了，想起来，但浑身软弱无力。
“你别动，你别动！”刘军上前一步，按住了陈向楠，“你醒了，太好了！”
“嗯……”
“喔哟，我有个电话，出去接一下。”
“嗯。”
刘军使了个眼色，把小玲叫了出去。
“向楠知道自己的眼睛……”
“嗯……”
“医生怎么说？眼睛真的不行了？”
“嗯……”小玲哭了。
“他妈的！”刘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拳头砸在墙上，“都是那个该死的伊拉克！妈的，知道要打仗，都不知道多养一点医生！这么有钱，都打仗去了……”
当时，刘军把陈向楠从废墟里救出来，明明看到他还能看着自己的，对着自己叫“贝拉，快去救贝拉……”，谁知道在医院里拖了两天……医生说没人手给他做手术，只给做了最简单的消毒包扎处理，说抢救人命重要……这也怪不得医院，那一阵，冲突特别多，每天送到医院的人不计其数，很多医生都忙得累倒了……生命，永远是被医生优先考虑的。
刘军尽了最大的努力，弄到了回国的机票，把陈向楠带了回来……
“打完电话”回来，刘军陪陈向楠聊了一会儿天，就走了。回到家里，他拿出了一张存储卡，这是陈向楠的相机里的。刘军在废墟里看到陈向楠时，他俯在地上，左手伸向贝拉的方向，应该是想要去救她……把陈向楠翻过来，刘军看到他的右手还护着相机，这恐怕就是一个摄影记者的职业操守吧……突然，陈向楠醒了，朝着他大叫“贝拉，贝拉……”，叫完，又昏死过去。
相机烂了，但还好，存储卡没有坏。刘军把卡塞到了包里，准备明天带给陈向楠。
第二天，刘军出门前，拿起包，犹豫了很久，还是把那张卡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