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相 怜（1 / 1）
“别碰我！”
在水中，皇甫涟心拼命地拉扯着莫长潇，要他上岸。莫长潇水中功夫虽不如她，但仍是推开她，不让她靠近。
皇甫涟心不顾，依旧在他身边游来游去，抓他，叫他……
“你先上去，让我单独待一会儿……”
皇甫涟心不放心，但也无法，“你要是死了，我淹不死自己，怎么办呢？”
莫长潇喉咙里滚过什么异物，哽住，咽不下，吐不出。一拳狠狠砸去，浊浪冲天而起，他一身淋漓地大叫：“走开！走开！我不会死……”他又怎么能淹得死？
皇甫涟心游上岸，湿淋淋地坐在石头上，看着水中的莫长潇。
水花四溅，从那一个中心漩涡激荡开来，似乎让整条大江翻腾起来！
皇甫涟心终于忍不住，再次下水，将终于精疲力竭的莫长潇拉上岸。
莫长潇面色灰白凄惨，他很想疯，很想就此了结，但他知道，他连疯狂和死亡的权力都没有。
皇甫涟心小心地叫了他几声。他点点头，表示听见，却不看她。他在积攒力气，他得走出一步。
“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是中毒了，是余毒未尽，是……”
“涟儿……”
他是中毒了，他是余毒未尽！他根本做不到不见她，不见她又做不到不想她，不想她也做不到割断他们之间的牵连！他知道他终究要下决心，他终究应该离开，永远地离开，两不相见，连亲情之爱也不许有半分！他必须去做那些不愿做的，不然就会毁了自己和涟儿……
“我走了……”
皇甫涟心看着他的背影迅疾消失，呆呆半晌，自语，“你既然，既然中毒这么深……我去找晓姐姐，只有晓姐姐才配得上你。晓姐姐会让你……好起来的。”
盛夏，已完全克服了畏水心疾的易清晓请师妹小螺驾船，渡自己过江。
展开手里已看了几遍的小纸条，那是涟儿送来的信。信上约她到西城一见。
“师姐，最近师父她们都在为各大门派结盟之事忙碌，你如何还有闲工夫去理会那个小魔女？”小螺边摇桨边说些闲话，看师姐听了那称呼又是立即就皱眉，她只得抱歉地一笑。
说实在的，她不能理解师姐的想法。明明是江湖上不走正道的邪气小魔女，偏偏得到师姐欢心，偏偏那么关心照顾她！若说是因为莫长潇而对那丫头尊重，那也有点可笑吧，谁人会对情敌（她们总不免会这么认为）那么重视？虽然师姐也接受过千声门连少侠的情意，但那都已过去了。连海平出身高贵，最主要的是皇家子弟，这样的联姻总是不太匹配的；而那丫头和莫少侠退婚是铁定的了……
当然，她是不敢提及莫、连二人的。最近师姐心烦意乱，愁情烦绪得很，自然是勘不透情关，不管是哪一个……
易清晓看着滔滔江水，思绪飘远，好久，才慢慢宁定。由己及人，同病相怜，她决定振作起来，尽力去安慰涟儿。
到了西城，见到了正也匆匆赶到的皇甫涟心。
“晓姐姐！……”
“涟儿……”
两人都不是轻易悲伤的人。一个因为矜持内敛，不会表露出来；另一个却天生不懂得哭泣烦恼，或者只是意识不到，或者是善于转移自己情绪。此时，也唯有惺惺相惜，无言相对。
两人相伴着到处走了走，再去客栈吃饭。良久，易清晓才问起皇甫涟心所来何事。
“晓姐姐，你说刚才那两个人，彼此并不喜欢，却为何还要成亲呢？”
“是呀，即使不愿意，也得成亲呀。不能嫁给或娶到自己喜欢的人，也得过日子呀：人生就是这样的……”无奈。求不得，却还忘不掉……易清晓心有所感，也安慰她。
“那……若是那样的两个人成亲了，彼此好好对待，难道就不能开心了吗？”
“有可能吧。”
“那……晓姐姐，你……”皇甫涟心说明来意。
易清晓惊愕地看着她。虽是旧话重提，可这次涟儿如此郑重其事，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这样的痛苦！她是已经心灰意冷了，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值得涟儿这样的重视！
“涟儿你……你怎么能……？”
“晓姐姐，你不要生气。既然你和连海平也不可能了，莫长潇……”
“你错了。”她明白涟儿的心思，虽然依旧天真幼稚。“我想，如果莫少侠真的‘中毒’太深，不如找一个无关的人……他是自制力极强的人，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是，我喜欢你……你跟他是一样的人，而且人家不总说你们是天生一对吗？你好好对他，一定可以……就算涟儿求你了！”
易清晓沉默。皇甫涟心缠着她，直到她终于答应去试一试为止。
大名州。
王府，白莲王爷的岳母大人秦老夫人抑郁不快。
虽然没几天就是她七十大寿，年高德劭，身体康健，长女女婿奉养丰厚，诸事不让她操心，这次大寿也早已安排妥当。可愈是这样，愈是让她对一点缺憾更是放大，就更是伤感了。
这一日，借着一点小事不顺心就又大发脾气，不免让丫头婆子们一个个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秦王妃无法，只得拨冗过来，一直随侍左右，抚慰老母。
秦老夫人抱怨长女无礼怠慢。秦王妃只得唯唯，明知是为小妹之故，却不敢提起她。
“凭你们王府的势力，又与江湖多有交接，焉能不知她行踪，怎会没她的消息？是不是漪声得罪了你，又没了丈夫，没了依靠，你就对她不管不问了！是不是她也已经死了？”秦老夫人怒气厉声。她本不想如此猜测幼女处境，这时看长女就是绝口不提妹妹之事，便直言相询了。
“哎！娘，侍奉您的可一直是我，是你大女婿，您老这么只惦记着那个狠心的妹妹，这叫我情何以堪哪！”
秦王妃依旧想避开这个话题。故意抱怨。明知母亲以为自己是顺心顺意，所以才格外心疼不幸的妹妹，她又如何不知？
“她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也太不关心你唯一的妹妹了！”
秦王妃其实也不想被母亲这样直言相责，只是，妹妹明知道母亲一直盼望，也知寿辰之事，却没来任何消息，看来就是不肯来的了。可她又怎么将这话说出口，让老人失望？
“妹妹她……可能又有些不如意吧。”秦王妃也只得说了，“您也知道，莫家外甥前不久订亲了，谁知又……”
“那个皇甫姑娘怎么了？”
秦王妃一愣，随即暗叹。老母原来竟这么将小妹的事放在心上，儿子也不过提过一两次，她连那姑娘的姓氏都记得！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家王爷当时不也商量着要去求亲那位姑娘，是不是你们从中作梗？”
“娘！跟我们没有关系。”秦王妃急忙否认。老太太知道的还真不少，只是也太偏袒妹妹了吧？“我们能做什么呀！不过，平儿的确说他们退婚了，我想妹妹大概因此会……”
“退婚？”秦老夫人吃了一惊，“为什么？”
“具体也不是很清楚，只怕是江湖上正邪不两立之类的。我那莫家外甥说不定和妹妹一样，耿介孤绝太过，不能不在意那姑娘出身罢……”
“什么！”秦老夫人不容长女再说，哪怕她是安慰，“长潇当初自己去求亲，如何中途又会嫌弃她出身！”
嗬，这老太太，连当初是外甥去求亲都知道。还真难糊弄，但她也无法解释，本来她就不清楚嘛……
“这事，江湖上的人都不很清楚。东武派他们瞒得很紧，有人说是妹妹自己反对，连平儿他们也是不知究竟，我如何知道？”
秦老夫人沉着脸，默思一回，忽然道，“叫老袁来！”
秦王妃有些不以为然。袁管家虽是江湖人，但他十几年都未在江湖走动了，又怎会知道江湖上大多人都不知道的事？秦老夫人看着女儿，哼了一声。
袁管家得知老太太召见，匆匆赶了过来。秦老夫人看到他，直接就问：“你可知，南映湖庄为何要退婚？”
袁管家看看左右，迟疑了一下。
秦王妃没想到母亲竟向他直接问及南映湖庄！
袁管家看着王妃惊讶，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此事与二小姐关系隐密，还是不宜让外人知道……”
秦老夫人立即屏退左右。
“长潇和那姑娘果然退婚了？”
“是。”
“没有任何转圜的可能了？”
“决不可能……”
秦老夫人面上忧戚之色愈加浓厚，长叹道：“她的命……为何这么苦！年纪轻轻就守寡，夫妻不能白头，唯一的儿子竟也……”
袁管家也跟着叹口气，“好在知道得早，早退婚了呀！不然老奴还真要担心哪……”
“你这是什么话？”秦老夫人不满，“难道那孩子不喜欢那位姑娘？”
“也不是不喜欢，是不能喜欢。”袁管家终于吐出真相，“老夫人，那皇甫少主……是二小姐的亲生女儿。”
秦老夫人颤巍巍一下站起。秦王妃忙机械地上前扶住，若不是跟着母亲动作，她几乎已不能动。
“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秦老夫人一把抓住袁管家的胳膊，“究竟是怎么回事？”漪声居然改嫁了吗？
秦王妃也吃惊非小！妹妹那样端直贞静、孤介冷绝的人，当初为了和妹夫姻缘得谐，不惜与老母决裂，如何又会与别人……？
袁管家将自己所知告诉秦氏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