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情 殇（1 / 1）
莫长潇红着脸。
师姐那般讥嘲愤懑，他其实也明白要改变皇甫涟心是任重道远，前路漫漫。这一日他未再见到皇甫涟心，心内更牵挂一件事：或许她又被父亲纵容得更放肆了吧！纵然她父亲也讲礼法，但她哪里懂得！她那几个师兄也陆续跟来了，唉……
躺下，正叹气间，房门轻轻吱呀一声，细如蚊蚋。他心头一紧，在枕上抬头迅速扫一眼房内，合目。
皇甫涟心悄悄闪身而入，走到床前，俯视莫长潇面色，又伸出手欲探他面颊。
莫长潇倏地张眸，皇甫涟心吓得后退一步，“你！你……”
莫长潇忙探身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大叫大嚷——这个时候，让她那个忽然正经严肃起来的父亲知道，只怕不妙。
正如此想着，外面皇甫阔的声音远远传来，“吴吉，涟儿呢？”
皇甫涟心忙轻跃上床，往被窝里钻。莫长潇深深皱眉。他那岳父若进来查看，岂不逮个正着？可也无法可想，只得将她塞进被窝，盖严。
吴吉的声音很恭敬，却有些惶恐，似乎一直发愣才醒悟过来，“弟子……弟子也没见到小师妹……弟子这就去找。”
“那小子伤势如何了？”
“弟子方才看他师姐进去就出来了，想是还没醒吧。”
皇甫阔哼了一声，“要你一路跟着他们，竟如此无用！如若再误大事，定不饶你！”
莫长潇微微皱眉。当初他察觉到有人跟踪，还以为这个吴吉或许爱护小师妹过分，有了私心，却原来是皇甫阔的命令！大事？什么大事？难不成就是不让他们成亲前……
一时声息寂灭，皇甫涟心从被中钻出小脑袋。
“你来做什么？”
皇甫涟心眨眨眼，笑嘻嘻地，“我来给你疗伤呀！”
面对她如此“好心”，莫长潇只得“哦”了一声。
皇甫涟心坐起来，倒出大大小小各色瓷瓶在被面上。胡乱拨了一通，嘴里叽叽咕咕，说些辨识药性的话，最后选了几个小瓶子递给他。莫长潇接过，拧开一个闻闻。
“这是东桑门的樱之灵，如何给我疗伤？”
皇甫涟心看一眼，不在意地说，“不管是哪个门派的药，都是可以治内伤的，和其他药配着就能行。上次不就是给你吃了十七种冰寒降热的药你就好了吗！这回，你要再吃了我配的药，明天好了，那我就更厉害了，是不是？下次等你死了，我再给你配药让你起死回生，以后天下第一神医的美名就是我的了！”
莫长潇黑了脸。他绝对不相信这丫头会忽然有了什么医者仁人之心，恐也只为了好玩。上次中的毒，又岂是药石所能解救？只不过，他当时拘于礼教，碍于自尊，又看她那般年幼，才……也或许，是那些被她混在一起的乱七八糟的药气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守住了最后的底线？只是，他没被那奇奇怪怪的药吃死，不知是算他命大，还是算她没存心想谋杀亲夫……心中一荡，再看到皇甫涟心正兴致勃勃地在那些瓷瓶中挑选着什么，他情不自禁地凑上去，吻住了她的唇瓣。
“你……”皇甫涟心张大眼，抬手摸摸唇，诧异，“你又中毒了？”
莫长潇有些狼狈。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自上次那事之后，心里竟时不时会想要亲亲她，甚至还想抱着她……什么坐怀不乱，什么正人君子，原来心思也这般龌龊！好在他们订亲了，这样的触碰还不算放肆无礼……沉了沉气，将被面上的瓷瓶一拢，“你出去玩罢！”
“可是你……”
“我没事了。”
皇甫涟心颇是遗憾失去一个让她再次一展身手的机会，但她哪里肯就此罢休，“既然没事了，那你陪我出去。”
在此非常时刻，莫长潇本该拒绝，避点嫌疑。可也知道这些小事不依她的意思，她可能又会闹出什么别的来。而陪未婚妻在外游玩，或许反而会驱赶他心里时时出现的魔鬼。便起身，与往日一般两人相携出了客栈。
两人到处逛了一通，因要避开吴吉的跟踪，又进了平越城。皇甫涟心只找些新奇古怪的东西玩，当然绝忘不掉吃吃喝喝。莫长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我带你去吃平越城最有名的小吃千层素烧。”
“好吃吗？”
“当然。那是我娘最爱，她……”
“你娘说好吃就好吃吗？”她不以为然。此人从不讲究吃喝，他娘也强不到哪儿去！
莫长潇沉了脸，一语不发地往前走，经过酒楼饭馆也不停步。皇甫涟心却又疑心那千层素烧可能好吃，便央求要吃。他才去问，找了一家据说做的最地道的酒楼。
皇甫涟心本是最爱甜食，可这会儿吃了这微辣香酥的点心，配着浓郁鲜嫩的羊肉汤，连连点头：“果然好吃……”
莫长潇不禁微笑，拿帕子揩了揩她嘴角的汤水。
隔壁客人的说话声渐渐大了起来，一人连连叹道：“难得，难得！竟会有这等奇事！”
皇甫涟心立即站起，要去问问是何等奇事。莫长潇拉她坐下，不悦皱眉。
另一个客人又唉唉叹了几声，“可惜啊可惜！所谓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哪！只是，这等奇事……唉！唉……”
在那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乱纷纷的感叹和叙说中，他们总算弄清了事情原委。原来，前几天和人私奔的那位知府千金被父亲和未婚夫带人追到，情郎立即被打死；她不哭不闹，趁人不注意，也投水而死。而她那位未婚夫不知何故，竟也跟着刎颈自杀了，并要求知府将自己和未婚妻合葬……
“惨烈啊！……”
几个人感叹不已。一者想不通那位贵公子何以也自杀。他那一面，不过是杀个奸夫，何至于死罪？而况，他和知府大人同去追杀，完全可以官势压人，赖在岳父身上；二者那位千金殉情而死，也就不能算是淫奔之类……
皇甫涟心有些失望，“哦，死了三个人，难道就算是奇事？”
人在江湖，打打杀杀见得多了，莫长潇本也不甚在意这些小儿女情长，更觉得幼时听来的那些所谓惊天地泣鬼神的传说故事幼稚可笑，只父母之事才让他深有感触。但或许是最近有了一个未婚妻，虽说一心以为是责任所在，又初次直面男女之情，一时竟也有些怅惘，说不清心里的感觉。
茫茫然和皇甫涟心携手回去。以至于半路上看到敬时天，皇甫涟心挣脱他的手跑了过去，他才反应过来。皇甫涟心很是高兴，以为又能吃到那冰紫凝霜水晶糕。正要招呼，谁知敬时天只看了她一眼，翻身走了。
莫长潇对未婚妻此举大不高兴。刚才吃得淋漓尽致，却还是惦记着那小小糕点！难道千层素烧就不如它？忍不住道：“涟儿，以后不可乱吃别人的东西。”
“为什么？”
莫长潇无法解释自己的感觉，只皱眉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日后他若因此提些无理要求，你就不得不听他的。”
皇甫涟心奇怪道：“吃东西和无理要求有何关系？他若有事请我做，我高兴就做，不高兴才懒得理他呢！”
她就是这个性格。人对她再好，她照样凭自己一时情绪对人。即使答应了，出尔反尔，半途而废，更是她经常为之的……
在镇头终于又遇上吴吉。吴吉看他们神情亲密，狠狠地瞪着莫长潇。
“师父找你们……”
皇甫阔对他们偷偷溜出去很不高兴，发了一通脾气，不许莫长潇再跟女儿这般亲近。紫竹道长嘲笑他是不是要变成卫道士、道德家，南映湖庄是不是从此要改邪归正，连女儿和未来女婿这样无伤大雅的一次出游也如此大惊小怪！
皇甫阔不顾，冷冷看向莫长潇，“此处距你母亲隐居之地还有几日行程？”
“尚需一两日……”
“……既然你已没事了，明日就带着涟儿去见你母亲！三日后，我在此等你们消息。”
这似乎又是急于成全他们，真是怪哉！
易清晓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又到江边练功。虽是一直背对江水，却也听听江声来使自己适应。连氏兄弟无事可做，又跑来找她，告诉她昨日之事。除了惊叹莫长潇功力深厚，意志顽强，品行高洁外，三人都极为奇怪皇甫阔的态度。从在南映湖庄第一次相见到现在，那皇甫阔都似乎极不喜欢莫长潇！
连海平忽然道：“听袁大叔说，皇甫庄主和莫少侠的父亲莫毓武大侠是有些过节的，当然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或许是因为这个，才对莫少侠百般刁难！他们两个，倒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了！也不知皇甫阔还有什么招数等着折磨莫少侠呢！”
易清晓不知此事，有些惊讶。
连海山焦躁不快，“他们已经订亲了，即使那次真提前行了周公之礼，又有什么！何况，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天下皆知，再也不可能有什么变故，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皇甫阔还那么在乎礼教！”
连海平笑道：“说来皇甫庄主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他或许以为这样，莫少侠就怕了他了，日后不敢欺负他女儿吧！哼，莫少侠是至诚守信君子，既已遵守礼教求亲订亲，又怎会反悔，对皇甫姑娘始乱终弃？”
易清晓摇摇头道：“莫少侠未必只是遵从礼法，他或许也喜欢皇甫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