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刘如水坐在桌子前,手支着下巴颏儿,脑袋里慢慢的在琢磨:请谁来教好呢?李先生?不行不行,李先生年纪太大了,走路都得人搀,让他教张老实,不出三天就得给他备寿衣了。吴先生?不行不行。他太年轻,自己都还没学明白呢,还能教别人?要么赵先生?还是不行,他教的学生是不少了,但没见哪个学生有大出息的。嗯,那么…
“老~婆~”一边的墙角发出一个颤悠悠的声音,那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好象老鼠在叫春。
“叫什么叫,老老实实在那呆着!”刘如水的思路被打断,十二分的不高兴。
张老实头上顶着三个碟子,碟子上还摞着两个碗,他那脖子直直的,一动都不敢动,连出气儿都不敢出大了,生怕把脑袋上的碟子碗给弄掉。他看刘如水在桌子边儿上发呆的时候太久了,自己也实在站的太累了,只好出声儿提醒,但又不敢大声说话,不然一不小心脑袋上的碟子碗掉下来,他得加倍受罚。
刘如水想来想去,实在不得要领,心恨张老实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干脆不想了,转过头继续审问张老实:“给我如实交待,昨儿究竟上哪儿了?半夜三更的才回来,还满嘴的酒气,你居然也敢说自己没喝酒?”
张老实的眼睛上翻,黑眼珠努力向上,以示自己实在不敢说话。
“别装死鱼样!”刘如水越看他越来气,“把碟子碗都拿下来,给我交待!”
张老实终于可以放松一点儿了,他拿下碟子和碗,小心翼翼的在桌子上放好,一脸柔情的看着刘如水:“老婆,你太累了,天天这么家里家外的操心,唉,我看着都心疼啊。”
“别扯开话题!”刘如水不上当,“你说,昨儿你上哪儿喝酒了?是不是又和窑姐儿喝酒去了?”
张老实连连摇头,“老婆,你想哪儿去了。根本没有。昨儿的事儿吧,是这样的。”他慢慢坐下,神态变得庄严肃穆,“昨天我从老娘家里出来,天已经很晚了,路上很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正在这时,我突然看到…”他伸手拿茶杯喝茶。
“看到什么?”刘如水好奇心起。
张老实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一脸神秘的压低声音:“我突然看到,在路当中站着一头黑驴,黑驴身上驼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盒子里放着一匹黑布,黑布上……”
“扯蛋!”刘如水一拍桌子,“天都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你能看见什么黑驴黑布黑盒子的?”
“唉呀老婆,这是有原因的啊,”张老实咽了口唾沫,继续说,“这个啊,是因为…”
“等等等等,打住,你给我打住。”刘如水感觉不对头。刚才好象她说的不是这个事儿啊,是什么来着?她现在有点被绕晕了,满脑袋的黑驴黑布黑盒子。
“咱们刚才说什么事儿来着?”刘如水问。
“说为什么我能看到这黑驴黑布黑盒子啊。”张老实一脸的坦诚。
“不对,往前!”
“往前?那是说黑布。”
“再往前!”
“再往前是黑盒子,再前面是黑驴…”
刘如水的脸色沉的就象黑驴背上黑盒子里的黑布一样,她一抖手,二尺短鞭如袖剑一般从衣袖中滑出,“你这头黑心驴,我想起来了,给我说清楚,你上哪儿喝酒了?我先把你个驴屁股抽黑了再问!”
“指天发誓,指天发誓啊,我真没喝酒!”张老实的计谋被识破,一看老婆真要动家伙,一时慌了神。
刘如水冷笑一声:“你没喝?难不成那酒是别人灌你嘴里的?”
“本来就是嘛,红红那个小娘们儿硬往我嘴里灌,我都说不行了她还灌,还是蓝蓝心好,一再拦着不让我喝了…”张老实说到这里终于发现不对,他大张着嘴巴,直想抽自己的大胖脸一回。
刘如水看着这张大胖脸,两道弯弯的眉毛渐渐竖起,她咬一咬牙,开始活动自己的手指,做热身动作。
张老实家隔壁,李老太静静的坐在屋子里做针线。屋子里静的连李老太拉线的声音都听得到。她的独生子陆方君读书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就好象是有人捏着美人拳轻轻给她捶背一样,虽然李老太听不懂,但听得那个舒坦,连做针线的动作都灵活多了。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从张老实家传来。
李老太停下针线,侧耳静听。
又一声惨叫。
“今儿好象是大力抽,”李老太自言自语,“张老实的叫声时间间隔过长,看来今天是重击。”
惨叫声有节奏的持续着,持续了好一会儿。
李老太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针线,颤颤的往门外走。
“娘,您别去了。”陆方君听到老娘走向门口就知道上哪儿去,“张兄实在也太不象话,每日里游手好闲的,连我看着都生气。再说,这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咱们还是不要管的好。”
李老太想想也是,只好转回来,嘴里说道:“我不是心疼张老实,我是怕刘姑娘打的太用力闪了腰。”
她慢慢坐在儿子的身边,耳里听着那有节奏的惨叫声,又叹了口气。娘儿两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李老太拿起针线继续做着,陆方君喝了口水,继续读他的《四书全注》。
中午时分,陆方君在门口碰到了刘如水。他大大方方的抱拳:“刘姑娘好。”
刘如水小心的把手臂移向腰的一侧,轻轻还了个礼:“陆公子好。”
“您的胳膊怎么了?”陆方君发现刘如水的手臂好象不大灵活。
“没事,没事。”刘如水脸上微红。还真让李老太给说着了,虽然没闪了腰,但她大力抽击的时间过久,胳膊有点抻着了。
陆方君自然猜得出个中原因,但他也不好明说,只是绕着弯儿的说道:“张兄好象最近也没什么事,为什么不让他读点书呢?求取个功名,也是正道,总好于每日里无所事事。”
刘如水秀眉微蹙,叹息道:“陆公子说的极是,我也正在想啊,只是不知道请哪个老师好些,这几天里就在为这个事情发愁呢。”
陆方君见自己随便的一个提议居然说到了点子上,心中高兴,脑袋里想了一回,提议说:“城东的白易学白先生,身体也好,又极有耐心,而且学问很深,不知道刘姑娘是否考虑过。”
刘如水轻轻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唉呀,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呢?幸亏碰到陆公子说起这事儿,不然我还不知道发愁到哪一年呢。”
陆方君见自己出言必中,更是兴奋,当下自告奋勇:“刘姑娘身上不便,这事儿就交给我好了。我下午便去请白先生来。”刘如水更是高兴,连连致谢,一再嘱咐,学费的事情好商量,只要不是漫天要价,就多个几十两甚至一百两都成。其实她原本倒也不可能这么大方,但毕竟婆婆给了十万两,而且说明了这是为儿子读书求取功名的,所以她倒也舍得。
白先生其实真的不大想教。他此前教了一个学生,城西绸缎铺胡老板的儿子胡不字,这小子做学问不成,但捣蛋一个顶两个,气的白先生干脆罢教。这一回听说要教大名鼎鼎的张老实,他当即一个头两个大。但自胡不字之后再无学生上门,他近来颇有些坐吃山空,加上“学费好商量”,他把学费由一百两直提到二百两,陆方君仍是全无难色,思来想去,他一咬牙:“好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这把老骨头,就拼了吧。”
正式教课是第二天早上。来张家之前,白先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包括:护心丹三粒,顺气丸一盒,润喉果十颗,擦汗的毛巾带了两条,好轮换着用,遗嘱已经写好,在家里抽屉中放着。
这边厢白先生运足了气往张家来,那边厢张家也正在做着准备工作。
刘如水在新买的大书桌上放好了笔墨纸砚,普通椅子备上两把,还特别准备了一个躺椅,以备老师累了就在上面休息。旁边的茶几上,铁观音已经沏好,一套茶具擦洗的干干净净光彩照人,一边还摆着各色水果点心。
所有的东西都备好了,她叫过张老实。
“老公,打今儿起你得好好跟着白先生做学问了,可不能再想什么花街柳巷乱七八糟的事儿,知道不知道?”
张老实连连点头。
刘如水看看天色,估计着白先生快到了。张老实前天挨了一顿重击,到现在心理阴影还没散去,生怕老婆翻脸,一看刘如水在那无语望苍天,立刻献殷勤:“老婆,我这就到门口候着,迎接白先生。”
刘如水一笑:“老公你真是越来越懂事儿了,当然得你候着,不过你先别急,有件事儿咱们得说清楚。”
“娘子请说。”张老实虽然还没开始学,但已经在努力求上劲争上游了,连“老婆”二字都换成文雅的字眼。
刘如水甜甜的冲着张老实一笑,那笑容立刻让张老实融化在春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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