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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路基本每过两个时辰祁烨就会宣布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大家都很沉默,除了偶尔沈婧芸跟祁烨会来个一问一答,整个行进过程中只能听到拨拉藤蔓和走路的沙沙声。
太阳终于跑到了西方渐渐下沉,大地逐渐被黑暗吞没,森林霎时变得诡谲起来,到处是隐隐绰绰奇怪的黑影,还有不知名野兽的吼叫。玄瑶山夜晚跟白天温差比较大,空气森冷,也刮起了风,山风呼啸,在远处听起来象是山鬼在呜呜咽咽地恸哭,沈婧芸不可抑制地汗毛根根竖起,她越走越贴近祁烨,眼珠四瞄。
祁烨注意到她的动作,抬头四望了番。夜晚的森林是很危险的,更何况玄瑶山里到处充满诡异的气流,确实不可再贸然前进,于是他吩咐找个安全的地点准备夜宿。
最后在两棵大树下找到了一大块比较平整的岩石,两个侍卫掏出小夜明珠照明(实在太有钱了),确定没有什么毒物后又生火把石头缝隙里的苔藓和湿气烘干,然后像之前一样洒上药粉铺上毡毯,剩下的几人有的生火堆有的去打水有的准备食物还有的站岗,所有的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就连祁烨和夏名平玉两个人都凑在一个火堆旁对着个羊皮地图在研究商讨什么。
沈婧芸发现整个队伍里只有自己无所事事,坐在火堆旁发呆。
太米虫了,太米虫了!于是沈婧芸决定找点事来做。她兴致勃勃凑到侍卫甲身边去看如何生火,又跑到万紫那边看她们煮食物,本来还想去看另一组侍卫烧烤野味,结果看到两只开膛剖肚的兔子觉得残忍万分,于是作罢。
“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烧火会不会被敌人发现?”沈婧芸蹲在一个火堆旁问万紫。
“刚才翎回报过附近没有人。”
“他会不会看漏了?万一敌人故意藏起来怎么办?”
“不会。”
喝!沈婧芸吓了一跳,背后突然传来翎暗沉的声音,她惊魂未定地看过去,对方却不带停留,径自从她边上走过,一身黑衣完美地把他融和在了夜色中,明明之前她亲眼看着他消失在丛林的夜色中,什么时候回来了?不要说脚步声,他们暗卫从来不用脚走路,但好歹也要有什么衣服划破夜空的风声吧?
沈婧芸目送翎到祁烨身边去汇报情况,身姿稳健,却不带一点声音,衣摆也不带甩动,完全颠覆她的科学物理观,她决定还是不要质疑他探查的能力。
此时烧烤那组工作已有成效,可以闻到空气隐隐浮动的食物的香气。
沈婧芸吞了吞口水,“这个味道会不会把野兽招来?”
“野兽对血腥味比较敏感,我们都是到一里外处理动物的。”万紫边说边思考地顿了顿,“不过还是小心点好。”
说完她便起身到烧烤那边去吩咐了什么,几个侍卫都严肃地点了点头。
唉,这些人怎么表情都一样的,毫无生动可言。沈婧芸坐了会,觉得无趣便又爬回祁烨他们那堆篝火。
这边祁烨和夏名平玉也刚好讨论完,正两厢无话一个对着篝火出神,一个蹙眉沉思。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倒也奇怪,讨论起正事来还很有革命战友的感觉,可一讨论完就立刻摆出陌路人的样子,互不相看。
沈婧芸左瞄瞄右看看,试探地提议,“现在离吃饭还有会儿,不如我们抓紧时间学习吧?”
闻言,祁烨一扬眉,无声地望过来。夏名平玉也收回茫然无焦点的目光,“学习?学什么?”
“呵呵……”沈婧芸讪笑着跑到夏名平玉身旁蹲下,“我最近新提出来一套‘芸氏密码’,准备先试点运行一下。”
“密码?”夏名平玉颇感奇怪,“啥思想?”
“哎呀,拼音嘛。”沈婧芸压低了声音冲夏名平玉眨了眨眼。
“这也行?”夏名平玉瞪大了眼睛,想了想,笑了出来,“亏你想得出来哦。”
这还是这么些日子来沈婧芸第一次看到夏名平玉露出笑容,她禁不住也跟着摆出个大大的笑容,“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话说回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会拼音,所以还需要你帮忙哦,给你一次当老师的机会。”
“行,没问题。”
这厢两个人交流得欢畅,可是憋闷了那头的祁烨,一脸老大不爽地盯着两个人。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有自己被摒弃在外的感觉,那两个人总是用自己的交流方式说些让别人莫名的话,任谁都觉得他们的世界是不同的。
沈婧芸终于注意到他,转过脸来问,“第一批准备让谁来学?”
祁烨强压下心头的不悦,沉吟了番,一扬手,翎和另外一个暗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刷地单膝跪到了他身旁。
沈婧芸和夏名平玉呆成一堆,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字。
“你教我,夏名平玉教他们。”
说话间两个暗卫已经领命走到了夏名平玉身后,沈婧芸只得悻悻走回祁烨身旁。
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形成两个学习团,毕竟学拼音就是要读的,两边一起声音就打了架,于是最后变成了夏名平玉讲师,沈婧芸助教。翎和另外一个暗卫跟着读,看着两个冷酷暗沉的人像个小学生一样学拼音,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祁烨不愿跟着学,大手一挥让沈婧芸今后单独教他。沈婧芸立刻投去鄙视的目光,切,这时候还顾着体面,学拼音很丢人吗?现代谁不学,国家主席一样不例外!(可人家是小时候学的呀……)
吃罢晚饭安排好守夜,大家就各自找地方睡了。
沈婧芸再次崇拜地看那两个暗卫嗖地飞上树头隐匿在夜色中,不无感慨,“有功夫真是方便,平时还可以拿来耍帅,诶,教我好不好?”沈婧芸一脸期待地拽着祁烨的衣袖。
祁烨想了想,“恩,虽然说你现在晚了些,不过学点用来防身还是可以的。”
沈婧芸顿时笑得眉眼弯弯,“说好了啊,等有时间了一定要记得教我。”恨不得就要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然后又得意地朝夏名平玉喊,“等我学会了就收你做开山大弟子,我们创立个教派,叫什么呢?你说叫‘穿越门’好不好?”
夏名平玉正在把垫毯整整平,听到她的话无言地翻了个白眼,“不好。”
“为什么啊?我觉得挺好啊。你是觉得我收你做弟子不好,还是说我起的名字不好?”沈婧芸立刻跑过去纠缠起来。
祁烨有些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抬头望天。
月正中空。其实团团枝蔓遮住了天空,根本看不到完整的月亮,只是约摸瞧得枝桠间漏出的点点晕黄。
但愿一路就这样平安过去才好……
火堆一直没熄,除了值夜的,其他人和衣或靠或侧躺地睡着了,只除了沈婧芸。
侧身看见的是根蔓,近在眼前,一团团缠绕在一起,漏出些小洞,让人不时担心会有什么从其中跑出来。仰面看见的是黑蔓蔓的天,古怪嶙峋的黑影挡着了视线。耳边不时闪过咕咕嘎嘎的声音,像是山魈野怪的叫声。沈婧芸脑子里不由地浮现出狼人异变妖怪出洞幽灵飘忽各种乱七八糟的杂想,哪里睡得着。
科幻恐怖小说电影看多了果然不好,一闭上眼那些影像有如实体般从眼前一一放过,仿佛就听到了异样的呼吸声,仿佛就有双血红的眼睛瞪在一旁。
沈婧芸欲哭无泪,明明身体很累,脑子却高度紧绷,这样下去明天可怎么爬得了山走得了路。
她不敢大幅度翻身,虽然离了些距离,但她仍怕吵到边上熟睡的夏名平玉,只好把个头转来转去。毡毯并不大,侧躺了她和夏名平玉两人,祁烨靠着棵树只坐了个边,略略垂着头。
要是有个枕头给她抱在怀里也好啊。沈婧芸不无哀叹地想。
“怎么,睡不着?”突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沈婧芸嚯地撇头望过去,发现祁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
沈婧芸舒了口气,又讪讪地扯了下嘴角,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睡前祁烨防她害怕让她依入自己怀中睡,可她一看到边上黯着眼眸垂头不语的夏名平玉,立刻挣扎了开,一脸豪气云天地拍胸脯,“我谁啊,什么样的恐怖小说电影没看过,还怕这个?别小瞧人啊。”
祁烨默不作声地看了她数眼,没有再拉她,只是让出了空地,自己仰头靠上了一棵大树。
那现在自己这状况怎么说?
“恩……太累了反而睡不着了。”沈婧芸好不容易扯出个笑容。
祁烨仍然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异样感遍生,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张开手臂,“过来。”
恩?沈婧芸愣住。
祁烨微微皱了皱眉,“再捱下去可睡不了几个时辰了。”
沈婧芸终于期期艾艾地坐起来,慢慢爬过去。
祁烨长臂一捞便把沈婧芸抱入了怀中,下巴蹭了蹭她头顶的头发,“睡吧。”声音里有掩饰不去的疲倦。
难道他也一直没睡着?
沈婧芸想抬头看他的脸,可刚一动就感觉到抱着的双臂一收紧,于是她乖乖窝着不再动弹。过了半晌,她还是忍不住,于是努力把眼珠向上瞄,轻轻喊道,“王爷?祁烨?”
“恩?”某人的声音里倦意更浓了,仿佛开始进入梦乡。
“你……是不是一直没睡着?”沈婧芸偷偷地问,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带了那么点窃喜。
“恩……”模糊的声调不知是无意识的梦呓还是真的在回答她的话。
沈婧芸还是咧开了嘴,笑得就像偷了腥的猫。她满足地蹭了蹭祁烨的胸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模糊中,她的脑子里闪过一句经常在小说里看到的话……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很狗血,可是很幸福,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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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沈婧芸是窝在祁烨怀里跟大家打招呼的,那时整个队伍除了她都已经醒来,大家或吃东西或整理装备,竟都十分安静。沈婧芸蹭了蹭枕了一夜的肉垫,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转头模糊地跟众人道早安。
眼睛揉到一半,“安”字还在嘴边没完全吐清楚,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靠着的热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她保持揉眼睛的动作定格很久,眼睛从忙碌的万紫看到千红,又从站岗警戒的侍卫甲看到侍卫乙。
大家都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各做各的,不见丝毫异样。
于是她讪笑着又转回头,冲肉垫打招呼,“早、啊。”
肉垫扬了扬眉,也学她回了同样两个字。
一堆忙碌的人中,悠闲坐着一个,身上还靠着一个,这是多么另类而又暧昧的存在。
正好万紫捧了清水和巾帕过来,沈婧芸赶紧一骨碌从祁烨腿上爬起来洗漱。
她边洗又边四瞄了番,然后装作随意地问,“夏名平玉呢?”
“林子里。”万紫答得也很简单,转身又去端早饭。
沈婧芸想夏名平玉肯定是看到自己窝在祁烨怀里睡觉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不过这样也好,让他早些断了念想。只是希望他能早点想开,毕竟夏名平玉之于她,还是不一样的,是朋友,更像是亲人,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
等沈婧芸早饭吃了一半的时候夏名平玉终于回了来,脸色不见很难看,只是很沉默,沉默地从万紫手里接过早饭,沉默地吃,自始至终垂着头。
沈婧芸本想去没话找话地逗逗他,最终还是作罢,让他安静安静也好。
这一天路上走得比前一日更见艰难,因为胳膊、腿的肌肉都开始酸胀,小腿甚至肿了起来。沈婧芸却为了不拉慢速度,不得不装出浑无所觉的样子,甚至哼起了歌装悠闲,只是偶尔两个调子中会夹个隐忍的倒抽气。
本来她倒也掩饰得很好,只是在第二次祁烨宣布休息时她过于激动,一声欢呼后便绊到一根藤蔓整个人立扑倒地。幸好祁烨一直握着她的手,把她提了起来,可是后面的夏名平玉却来不及刹车,一脚绊到了她半跪在地的小腿,只听树林里爆发出一声惨叫……
沈婧芸小心翼翼地查看帮她上药的祁烨的脸色,呃,很不好,她考虑是否要赔不是。可是她又不觉得自己有错,从小她就接受“当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发生冲突时,要顾全大局,为了集体利益牺牲个人利益”这样的教育,她隐瞒情况还不是从全局出发,生怕因为自己而耽搁了行程。呃,虽然说现在给她上药也费了很多的时间吧……
祁烨一直抿着唇不说话,只是把个绿色清凉的药膏往她腿上涂。
这个时候沈婧芸也不好再跟他强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反正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还在乎这个?
侍卫们背对自己围成了圈,夏名平玉被不客气地围在了圈外,万紫和千红也不见人影。
沈婧芸看看自己□□在外的小腿,比早上更加肿大了一圈,跟纤细已经完全搭不上界,被磕到的右腿更是红肿一片,跟猪头很有异曲同工之妙。沈婧芸用手指头按了按,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祁烨拿眼睛瞟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继续涂抹药膏,边涂边在一些穴位上进行按摩,输入些真气。
他修长的手指衬着碧绿的药膏还真是很好看,一看就知道是保养很好的主。沈婧芸不自觉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移动。他的食指指腹有层薄薄的茧,在皮肤上滑动时能感觉出浅浅的硬度。
啊,对了,自己手指头上也有茧,拇指、食指、中指,从小到大的学业留给自己的。沈婧芸忙张开自己的右手,却只摸到滑腻一片。是了,这是月姬的身体,不是自己原本那个。
沈婧芸悻悻放下手,“你是不是也经常写字?”她没头没脑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祁烨微怔,疑惑地瞟了她一眼,“批公文自然要写字。”
沈婧芸“哦”了一声,又想起人家是习武练剑的,也许是握剑握出来的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想家,想念读书的日子,想念宿舍里的姐妹,想念爸爸妈妈,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无法遏制。
她沉默了一会,突然又问道,“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滼海?”她知道自己昨天刚刚问过这个问题,可她抑制不住自己再问一遍的念头。
祁烨终于觉察出沈婧芸的不对劲,抬起眼认真地盯着她,“你究竟想问什么?”
沈婧芸指指自己的腿,笑了笑,有些答非所问,“我这个腿好像不单单是因为走路走多了才变成这样的哦。”
祁烨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线忧虑。
沈婧芸却是低着头没看见,自顾自继续说,“你看按起来也不硬,而且好久都不弹起来,我应该还没老到皮肤失去弹性这个地步吧?”她连按了好几下,每下都疼得浑身一哆嗦。
“我是不是会慢慢不能走路只能坐,然后连坐也不能只能躺,最后四肢都动不了只能动脑袋,更甚至连脑袋也动不了?”沈婧芸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可语气却是冷静的,仿佛是在讨论别人的事,“唉,那岂不是跟植物人一样。”
沈婧芸抬头静静和祁烨对视,面上出奇的平静,这反倒让祁烨心里打了个突,他帮她涂完最后一点药膏,替她放下裤腿,然后装出不甚在意的样子说道,“植物人是什么东西?也是你们那的吗?别成天想这许多杂念。”嘴角又扯出个讥诮的笑,“你倒也稀奇,怪不得见你平时睡那么多觉,原来觉少了就会成这样,看来是身子太金贵了,比本王还金贵。”
沈婧芸撇了撇嘴,正想反驳,却听到万紫的声音,“王爷。”
祁烨应了一声,又看了看沈婧芸,尔后起身走出侍卫圈。